也就隻有她時常想著自己,回娘家還惦記著送東西。


    “你有心事?一直低頭看地,都要撞樹上了。”


    小晴不是個話多的,但今日實在是受氣,“趙公子今晚要來陪芸娘。”


    “這是好事呀。”


    “你不知道,趙公子天性喜淨。他每次來望春樓,小到茶杯、窗台的花,大到床板,都要換新的。”小晴說,“姑娘給了五兩銀子,讓我去買一張拔步床。嗬,五兩銀子能幹什麽?稍微好點兒的木料都不止這個價。”


    噫,都逛妓院了還說什麽天性喜淨。


    “唯一,你陪我去看看吧。”


    坐這兒擺了一天的攤子,著實無聊。王唯一點頭,“成。”


    小晴沒有去家具店,反而走到街東頭,拐進一條巷子。


    越往進走,木頭的香氣越重。


    頭頂的樹葉上沾了一層淺淺的鋸末。


    “床與衣服同樣,千篇一律則乏善可陳,量身定做才顯得獨一無二、高人一等。”小晴說,“這裏是木香閣,方圓百裏的好木頭全在這裏。”


    我操,這種小作坊竟然是木香閣。


    二百年後的木香閣擁有全天下的木料,就連明炎宗宗主書房的筆杆子都是出自木香閣。


    “小晴姑娘,您來得巧。昨日新來了一批木料,都是掌櫃大價錢收的靈植草木。在後院裏擺著,您現在去瞧一瞧?”半掌櫃迎了上來。


    “前麵帶路吧。”


    半掌櫃領著他們穿過走廊,空曠的院子中堆著各式各樣的木料。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對木料進行登記檢測。


    木料相當不錯,一小部分上麵甚至泛著淡淡的靈氣。


    角落中忽地傳來打罵聲。


    一個身穿粗布短打的男子立在原處,垂著頭,他麵前的人手背在身後氣勢十足的挺著腰,正在不停的數落著。


    兩個男子手持長鞭快速揮舞,垂頭男子很快被打得皮開肉綻。


    半掌櫃瞪了他們一眼,那人知道自己驚擾了貴客,忙帶著短打男子下去了,不斷地罵罵咧咧責備他在貴客麵前丟了臉麵。


    半掌櫃忙道,“實在抱歉,讓兩位姑娘看笑話了。咱們家夥計眼拙,高價收了一塊木料,但那塊木料根本就是個廢料。這頓打也是叫他記住,做咱們這一行,眼睛得擦亮一些。”


    地麵上躺了一塊五尺見方的木料。木料表麵刷了一層金粉,內裏露出來的部分卻爬滿黴菌,木質鬆散,參差不齊,那是朽木。


    好嚴苛的規矩。做生意的吃暗虧是家常便飯,下這麽重的手也算是殘忍。


    小晴說,“掌櫃管理有方,也難怪木香閣盡出良木。”


    半掌櫃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兩位姑娘這邊請。”


    看完木材挑花樣子。


    “花樣子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沒什麽新意。”


    半掌櫃壓低聲音,“掌櫃請人繪了秘境中的福澤祥瑞圖,隻此一副,您一定喜歡。”


    福澤祥瑞圖確實不俗,其中妙法,連王唯一都感到驚奇。想不到木香閣中竟然有這樣的花樣子。


    小晴十分心動,“價格。”


    半掌櫃手指比了一個五,“五兩銀子。”


    小晴倒抽一口涼氣,這個價格確實過於高了。


    糾結得要死。圖一買,她要從哪兒去弄木料。


    一道如鳥兒婉轉清脆的聲音傳來,“半掌櫃,你瞧不出來嗎,小晴手頭緊。福澤祥瑞圖不如賣我吧。”


    黃衣女子做丫鬟打扮,年方十五,身段初具女子的風流。


    半掌櫃忙道,“湘姑娘來了。雪娘若有什麽需要,吱會一聲,咱們一定給您置辦的妥妥當當。”


    湘兒是雪娘的丫鬟。坐在椅子上,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笑嘻嘻道,“就那張福澤祥瑞圖吧。半掌櫃再替我挑一木料雕刻成床,最好是趙公子喜歡的。”


    湘兒明晃晃地和小晴對著幹。


    半掌櫃說,“做生意總得有個先來後到的,小晴姑娘拒絕了花樣子,我們才能賣給湘兒姑娘。”


    小晴心中掙紮,缺少銀兩確實令她捉襟見肘,但若是放棄福澤祥瑞圖,雲娘勢必要比雪娘矮一頭。自己讓明嘲暗諷窮酸無所謂,她怎麽忍心讓雲娘的臉麵被人踩在腳底下。


    王唯一說,“我們要了。掌櫃的,就照這個花樣子去打床。至於木料,把你們家夥計眼拙買的那個木料給我吧。”


    “木香閣從來沒有買贈這一說。”


    “福澤祥瑞圖你獅子大張口,我認了。連個贈品都不給,未免寒了買家的心。這圖我們不要了。”


    半掌櫃神色不變,“您看這樣可以嗎?我以一文錢的價格將木料賣給您,再送你一壺上等的花雕酒。”


    木香閣的花雕酒是加了靈植的,遠近聞名。一壺花雕酒價格至少在五錢銀子左右。


    王唯一拍板釘釘,“嗯,寫契約書吧。”


    小晴瞧了一眼王唯一,要廢料做什麽?但王唯一已經這麽做了,她得在外人麵前維護她的決定。


    幹脆利落地簽了契約書。


    湘兒唇角掛著冷笑,五兩銀子拿去買了福澤祥瑞圖,她拿什麽來買床?


    小晴吹幹墨折好契約書。王唯一拎著花雕酒走到院子裏,對著廢料澆了下去。


    酒接觸到廢料的瞬間,黴菌如驚弓之鳥盡數退開。朽木溶解露出裏麵緊密細膩的白玉脂質地木材,上麵一圈一圈繞著木紋、宛如風吹鈴動。


    眾人皆驚訝不已。


    半掌櫃上前一步難掩激動,“這莫非是傳聞中的風鈴木?”


    湘兒愣了一下,“什麽東西?”


    王唯一說,“木頭去根會死,風鈴木砍了根兒,它也是根活木頭。因此能保持其色如玉、其質如脂。陰虱蟲最喜活木的切口,常覆蓋其上,可是它怕酒,遇酒則退。”


    仙兒撇了撇嘴,原本指著這個沒見過世麵的把小晴往溝裏帶,沒成想她竟然挑出了這麽珍貴的東西。


    “半掌櫃,這可是珍貴的風鈴木,以一文錢的價格賣給小晴,你要虧死了。”


    半掌櫃歎了口氣,眸色清明,雖然遺憾,但並不反悔,“生意就是生意。隻能怪我眼拙,認不得好物,白白錯過了珍貴的風鈴木。”


    他想起了院子裏那個被抽半天,一聲不吭的夥計。


    小晴按著桌沿的手倏地繃緊,難以抑製心中的激動。王唯一簡直是她的福星。隻恨沒有提前認識王唯一。


    離開木香閣。


    “唯一這次真的是多虧了你,幫了我好大的忙。”小晴看著懷裏的契約書喜不自勝。


    “別口頭上說,多送一點棗泥酥,我喜歡吃那個。”王唯一說,“殷長衍也喜歡,但每次都是我吃,他隻有看的份兒。”


    小晴哈哈大笑,“不就是一點棗泥酥嗎?待我把這件事上報給芸娘,每天都有你一碟棗泥酥。”


    “姑娘留步。”一個低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一身粗布短打,傷口草草地上了藥,血還沒凝固,打濕了藥粉。是院子裏買了風鈴木的夥計。


    視線銳利,直直地看著王唯一。


    “你叫我?”王唯一說。


    夥計雙掌合十,躬身行了一個十分標準的禮,“多謝姑娘。”


    “謝我做什麽?”


    “姑娘識得風鈴木,使其重現光彩,風鈴木不至於明珠蒙塵。”


    王唯一詫異,“你都不認識風鈴木,為何肯冒著被鞭打的風險花大價錢買下它?”


    “我不知道。”


    王唯一難以理解。


    夥計神色認真,談起風鈴木時銳利的眸色柔和了幾分,“我不知道,但我在摸它的時候,這棵樹木有著整個院子樹木加起來都難以抵擋半分的光輝。”


    瞎扯,風鈴木可沒這個特質。但他這個形容吧,像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你要是真想謝我,下次我買櫃子,你幫我挑木料。回去休息吧。你傷口都裂開了,血打濕了衣服。”


    “那就這麽說好了,下次姑娘來木香閣報我的名字,季川流一定為姑娘盡心。”


    季川流!


    他說他叫什麽!


    王唯一腦子懵了一下,耳鳴聽不見任何聲音。


    季川流是木香閣的幕後掌櫃,指下掐著天下木料靈植物的命脈。天下沒人見過他的臉,即便是明炎宗宗主也得敬季川流三分。


    她現在相信他不是瞎扯了。他可是那個傳說中的季川流呀。


    王唯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季節川流,是時代不對嗎?她那個時代的少年天才從小就十分矚目,可這群隻手遮天的大佬少年時代過得可都不怎麽樣。


    季川流躬身行禮,早已走遠。


    小晴認真地勸王唯一,“唯一,你想一想殷長衍,水性楊花不是什麽好詞。”


    “胡說什麽呢,我隻是在想讓他幫我挑一個什麽樣的櫃子。”


    “殷長衍沉悶不愛說話,但他對你很好。你要是辜負他,他會難過的。”


    望春樓。


    湘兒立在雪娘身側,垂眉斂目說著什麽。雪娘執筆繪丹青,神色專注,最後一筆落紙,淩厲的筆鋒劃破了的丹青的柔意。


    “王唯一,名字聽著倒是耳熟。”雪娘將筆擱到硯台上。


    “王唯一是殷長衍的娘子。望春樓那麽多漿洗婆子,隻有殷長衍能洗得蓬鬆柔軟。後來被芸娘要走了,隻給以芸娘為首的姑娘們洗。”湘兒說到最後,語氣帶了幾分憤憤不平。


    “她相貌如何?”


    “俏麗明媚,尤其是那雙眸子十分幹淨,讓人欣羨不已。”


    趙鵬油嘴滑舌慣,常在女人堆裏紮著。殷長衍有那麽個娘子,趙鵬沒起過心思才有鬼了。


    雪娘沉吟片刻,“昨天下午趙鵬送了一批月事帶過來。”


    “是。雪娘怎麽突然間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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