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長衍老遠就看見人群中的王唯一,她穿一件銀紅色交頸長衫,邊跳邊朝他揮手。


    像一個上下跳動的燈籠。


    她好厲害,為他準備吃食和淨水。


    要讓她失望了,他考不上明炎宗。


    殷長衍被人撞了一下,抬頭一看,是錢璟。


    “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使,沒瞧見。”


    錢璟唇角勾起,臉上的笑明晃晃地寫著“我在坑你”四個大字。


    轉身並入人流中。


    殷長衍腳步一頓,瞅一眼被撞到的右手,又望向外圈的明炎宗弟子。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什麽。


    仔細查看右手,果然在指節上麵看見淡黃色的熒光墨。


    明炎宗弟子雖垂眉斂目,但細看之下,他們的眼睛快速在考生身上移動。


    “聽到了,但我不接受。”殷長衍突然開口。


    錢璟愣了一下,回過頭。


    麵上投下一片陰影。


    殷長衍身形已經躍至他頭頂,右手橫握成拳直直地砸在他臉麵上。


    “啊!殷長衍,你發什麽瘋!”錢璟吐掉鬆動的兩顆牙齒,罵罵咧咧道。


    殷長衍足尖輕點蹲在錢璟肩頭,與之麵對麵。


    拳頭上掛了血絲,“明炎宗考核題目‘無欲、靜思’,意思是考生不該有太多的好奇心,不要翻閱典籍閣裏的任何書籍。書籍上的字皆是由熒光墨所寫,門外這一圈弟子在檢查每一名考生手上是否沾有熒光墨。”


    殷長衍每說一句,錢璟額上冷汗就冒出一滴。


    趙宣曾吩咐他,‘明炎宗考核題目‘無欲、靜思’,意指考生不該有太多的好奇心,不要翻閱典籍閣裏的任何書籍。書籍上的字皆是由熒光墨所寫,碰了就竹籃打水。’


    見鬼了,殷長衍口中的每一個都與趙宣所說的話完全重合。


    ‘也就是說,從我宣布考核結束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考核才開始。’


    “也就是說,從趙宣宣布考核結束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考核才開始。”殷長衍右臂朝後掄起,指節陷進錢璟麵部、被臉皮擠壓著,“你把熒光墨蹭到我手背上了。”


    “啊啊啊啊!”錢璟痛聲大喊。雙手撕扯殷長衍,可對方就跟麵具一樣紋絲不動,“熒光墨一旦沾上就洗不掉。事已至此,殷長衍你就算把我打死又能怎麽樣,依舊過不了明炎宗考核。更何況你敢當著明炎宗眾人要我的性命麽。”


    冷硬的拳頭砸進柔軟的麵部,一下又一下。


    殷長衍拳頭“啵兒”的一聲從肉裏拔出來,血浸濕了整個手臂。


    音調淡漠,“熒光墨擦不掉,但沒說用血掩蓋不了。”


    錢璟努力睜開眼睛去瞧,殷長衍整個手臂通紅,看不出半分熒光墨痕跡。


    明炎宗弟子注意到這裏,匆忙趕過來。


    “怎麽回事兒!快住手。”


    殷長衍特別識相,在他們到來的前一刻舉起雙手,以示“不反抗”。


    明炎宗弟子一人攬起錢璟檢查傷口,另一人橫劍在殷長衍身前,指腹推開劍柄,露出一截光亮的劍身。


    ‘對待考官得有禮貌,他們是你以後的同門。’王唯一曾叮囑過。


    殷長衍笑了一下:“我合格了嗎?”


    明炎宗考核第一次出現這種無法研判的情況。


    兩位主考官秉燈夜談,各執一詞,沒個結果。


    長桌前。


    趙宣放下卷宗,“殷長衍有天賦,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所忌憚動手見血。此等心性,放他進宗,後患無窮。”


    李卿之坐在長桌的另一端。執筆在宣紙上書寫,最後一下筆鋒淩厲。


    “法無禁止即自由。”李卿之擱下毛筆,“‘手上沒有熒光墨’是本次考核唯一標準,而殷長衍達到了這個標準。你不能說他沒合格。”


    趙宣心道,看來說服不了他了。


    “小師叔,我提議加試。”


    李卿之年歲與趙宣相當,著實不太適應“小師叔”三個字。


    “理由。”


    “加試一次,若殷長衍仍能過關,我就承認天意要他做我明炎宗弟子。既然天意如此,我便不再阻攔。”


    李卿之沉思片刻,“可行。”


    王唯一老遠就看到前方起了衝突,但這具身體肉眼凡胎,就算瞪得跟銅鈴一樣大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前麵怎麽了?”胳膊懟了一下周圍人,王唯一邊咬桃子邊道。


    “似乎打起來了,還打得挺狠,血肉橫飛的。”


    “啊?!”王唯一憂心,桃子堵在喉嚨裏下不去,“殷長衍不會被牽連進去吧。他細胳膊細腿兒的,比桃子還脆弱。”


    “你夫君嗎?快接回家。神仙打架,我們小蝦米有多遠就避多遠,免得被波及。”


    王唯一小雞啄米式點頭,“對對對。”


    殷長衍很快找過來。


    “我回來了。”


    “怎麽一條胳膊上都是血?你受傷了?”


    “沒,別人的血不小心濺上去。”殷長衍擼起衣袖,手臂完好無損。


    “明炎宗以前竟然玩兒這麽野,什麽人都往裏收。”王唯一說,“聽說這裏要打鬥,我們快走,免得被波及。”


    “有這回事兒?!那走。”


    “我提個桃子。”王唯一腿下有一個竹筐,裏麵堆了幾個小桃子,“你這三天肯定沒好好吃東西,啃個桃,又水又甜。我特地給你買的。”


    殷長衍上手去提。筐裏的桃子有些泛著青色,個頭還比不上她腳邊那一圈鮮紅桃核。


    王唯一當不知道。拿青桃子在裙子上擦了又擦,遞給殷長衍。


    殷長衍埋頭啃了起來。


    他不喜歡吃甜食,從此喜歡上青桃鬆脆的口感(其實就是沒熟)。


    考生出來,家裏人紛紛來接,噓寒問暖、關心考試情況。


    殷長衍說,“你不問我考得怎麽樣?”


    “肯定沒問題呀。”


    殷長衍想了一下,他好像確實沒什麽問題。“嗯,沒問題。”


    “我就說炸雞蛋效果明顯,回家再炸兩個。”


    “好。”


    “我想喝粥。”王唯一加了一句,“鹹口的,你煮的。”


    “這個時辰肉不太新鮮,做魚片粥好不好?”


    咽口水,“好呀好呀。再買椒鹽薄皮兩斤瓜子。”


    “行。”


    殷長衍去菜市場上挑了一條巴掌大的小鯽魚。拿小刀刮鱗去內髒,然後仔細地挑出每一根細刺。將魚肉切片。


    拿兩個青桃子切塊、撒薄鹽和魚片抓勻放在一起醃製。


    王唯一雙臂環胸靠在廚房口心生懷疑,又是魚又是桃子,真的能吃?


    殷長衍煮好粥,將魚片滑進去攪拌一會兒,出鍋裝盤。


    王唯一試探著吃了一勺。


    酸味完全衝淡魚的腥氣兒,桃子香味滲透進魚肉裏,使得魚肉更加軟嫩細滑。最妙的是,明明是鯽魚,卻一點兒刺都沒有。


    王唯一驚為天人,揮動勺子大快朵頤,恨不得把碗沿都刮得一幹二淨。


    “粥叫什麽名字?”


    “青桃和魚?”


    現編的名字,“粥是你自己弄的?你怎麽知道桃子和魚在一起能這麽好吃。”


    “感覺它們能煮到一起,就煮了。”殷長衍端起碗,“鍋裏還有,我去給你盛。”


    院子裏床單被罩堆了兩大盆,床頭還有她換下來的衣服,衣角上沾著桃毛,搬桃子時不小心蹭到的。


    殷長衍打了兩盆清水,蹲在木盆旁邊開始洗衣服。


    衣服掛到竹竿上,王唯一端著一個盤子走出來,“我炸好蛋了,你嚐嚐味道。”


    “嗯。”


    殷長衍小口吃著炸蛋,手臂上開始起細細密密的小紅點。


    “手臂上的血還沒洗幹淨嗎?不對,你胳膊怎麽了?”王唯一眼睛尖。


    “有點兒不堪入目。”殷長衍把筷子放到盤子上,放下衣袖。


    “你之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我一吃雞蛋就這樣,不是病。”殷長衍繼


    續吃炸蛋。


    “你明知道自己吃蛋會出問題,那天就不要吃嘛。”王唯一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盤子,“還吃什麽吃,找大夫。”


    殷長衍握著筷子的手有些無措。


    大夫說這叫“天克”,殷長衍天生和雞蛋不對付,以後一日三餐中要注意避開。


    給配了一瓶藥。用竹簽蘸取藥汁塗在小紅點兒上,很快就會好。


    “脫衣服,我給你塗藥。你看不見後背,隻能我給你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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