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道君李卿之,她日後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師尊。無論她犯什麽錯,他對外舌戰群儒,對她隻有一句“莊重”。


    殷長衍視線在王唯一、李卿之身上來回,眉頭輕擰。


    “我叫王唯一,跟殷長衍一道來的。他想成為劍堂弟子。”


    李卿之翻書動作頓了一下,她怎麽反而更熱絡了,“劍堂名額已滿,殷長衍三年後再來。”


    “可你不是很欣賞殷長衍,不能破格讓他入堂嗎?”


    李卿之沒說過這樣的話,就算說過也不會嚷嚷得滿世界知道,“我欣賞的人遠不止一個殷長衍。”


    “你再考慮考慮嘛,師...師兄...佛手道君。”下意識撒嬌喊“師父”,覺得不妥後改口,李卿之涼涼地瞥她一眼後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改成“佛手道君”。


    “劍堂名額是宗門規矩,沒人能越過規矩。”李卿之放下筆,一篇戒律批注完,“即使是我,也不例外。”


    “師...佛手道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用急著回話,你再想一想嘛。萬一改主意了怎麽辦。”


    “不可能。”


    “那你叫我見堂主,我跟堂主談。”


    “放肆,堂主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王唯一張嘴又欲說話。


    李卿之沒跟女孩子相處過,怎麽會這麽難纏,擰起眉頭,“閉嘴,莊重!”


    王唯一、李卿之同時愣住。


    王唯一完全是條件反射,大氣兒都不敢出。


    李卿之三指貼唇,不敢相信這般失禮的話從他嘴中出來。眸間閃過一分懊惱,“冒犯姑娘,真是對不住。”


    王唯一打蛇隨棍兒上,“那就勻一個名額唄。”


    李卿之:“......”


    “哈哈哈哈,頭一回見到能把李卿之逼到這地步的人。你不簡單。”一道渾厚沉穩的聲音響起。


    天邊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金燦燦臥佛小金人,周圍滾動著四層符文圓圈。


    李卿之起身,恭敬行禮,“見過堂主。”


    王唯一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你就是堂主?堂主姿容絕豔,堂主給批一個名額唄。”


    堂主答得幹脆利落:“成。”


    “堂主,這不合規矩。”李卿之斥道。


    瞧這熟練的語氣,從容的姿態,王唯一篤定他一定沒少罵堂主。


    “劍堂以我為尊,我就是規矩。”小金人停頓了一下,扔給王唯一一塊玉簡,“吾之令牌,持之入劍堂如入無人之境、無人敢攔。你沒事兒就常來,我很樂意看到你。”


    小金人逃一般散了身形。


    王唯一受寵若驚,“哇,謝謝堂主。”


    李卿之歎一口氣,揮了揮手,一頁紙從律典上飛出,飄到殷長衍麵前。


    “按下你的手印,日後你便是劍堂弟子。”


    殷長衍:“好。”


    對他而言,哪個堂都無所謂,她想讓他做劍修,那就依她的意思。


    誒呀,她手怎麽還在殷長衍胳膊上。快挪開,怎麽能在師尊麵前拉拉扯扯,不雅觀。


    手腕被殷長衍扣著按回去。


    王唯一心虛地瞟了一眼李卿之,手腕嚐試著掙紮,“拉拉扯扯不好看,你說的。”


    殷長衍五指倏地收緊,指甲刮疼了她細嫩的皮膚。


    第22章 第 22 章


    ◎縫補◎


    等兩人到家, 王唯一才後知後覺手腕抓破了皮。


    “喂,你看一看。”


    殷長衍倏地鬆開手,眸中閃過一絲愧疚, “下次不使勁兒。”


    王唯一捂著壓根不疼的口子,“你還想有下次?!”


    殷長衍沒說話。


    晚上吃飯的時候,殷長衍燉魚湯。擱在盤子下方的指甲光滑圓潤。


    殷長衍目光停在手上,“瞧什麽呢?”


    被抓個正著, 王唯一默默地吐魚刺, “你把指甲剪了。”


    殷長衍指腹擦過一圈圓潤的指甲邊緣, 略微不習慣, “幹活兒方便。”


    一想到他為她一句話去剪指甲就覺得心頭有些歡快。


    歡快夠了。


    “留長一些,好看。”


    院子後頭冒了幾株野生的鳳仙花, 顏色好看。殷長衍指甲改天試色寇丹也方便。


    “嗯。”


    王唯一吃撐了,肚子鼓起來宛如懷孕三個月。捧著肚子在屋裏繞


    圈圈消食。


    旁人有孕吃飯反應頻出, 她胃口大開。尤其愛吃肉。


    要不是住在臨江邊上能撈水產, 要不是殷長衍攢了一點兒錢, 這個家絕對已經叫她吃空了。


    洗完漱, 王唯一爬到床上。滿腦子琢磨著怎麽給鳳仙花汁調色。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殷長衍洗鍋, 廚房鍋鏟碰撞聲響了很久,在耳邊越來越遠。


    第二日睜眼的時候,殷長衍還沒醒。


    往常她睜眼他被窩都涼透了。難得見到上頭有人。


    他睡覺十分板正, 雙手放在兩側。要不是胸膛輕微起伏, 她都覺得睡著的是個精致的假人。


    閉著眼睛, 薄唇緊抿, 少年氣散了幾分, 越發像記憶中那位近神人殷長衍。


    他怎麽還不起床?


    她想上茅房。


    床鋪一輕, 殷長衍坐起來。


    身形雖薄腰線卻緊致, 肘部擱在膝蓋上,手腕骨節分明、凸出來的一塊骨頭將皮撐出好看的弧度。


    腿又直又長,在矮小的床鋪上不得不稍微屈起。


    發絲散在腦後,惺忪睡眼有點兒空,估計腦子裏也是空的。


    抓起床邊的衣服往身上套。袖子伸進去,想起今天要去宗門幹活兒,單手撐著床鋪起身,去櫃子裏取出青色明炎宗宗服。


    宗服上手柔軟、水火不侵,是殷長衍用過最好的料子。


    隻是這一堆繩結要怎麽處理?


    “不會穿?放著我來。”王唯一第一次見殷長衍笑,怪好看的,興衝衝爬起來給他換上,“胳膊伸直,別亂動。往後避什麽,我又不吃人。好了。這一身衣裳,風光月霽,說你是世家公子都有人信。”


    殷長衍不曾與人如此親近。她每一次靠近、摟腰,他都下意識拉開距離,挪步。被訓幾次後,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任她擺布。


    “你很熟練,像穿過無數遍。”


    王唯一已經能隨心所欲張口胡謅,“女人天生就對衣服了如指掌,否則我那兩大箱衣物全白買了。”


    “哦。”


    殷長衍抓起粗布短打套在上頭,不倫不類。


    “嘖,醜得我眼睛酸。今天也不冷,穿那麽多做什麽。”


    “幹活兒容易髒。”


    “明炎宗和望春樓還是有那麽點兒不一樣。不用你幹活,上課就行。今天應該是進劍塚挑兵器吧。”


    殷長衍脫去粗布短打。


    天邊剛褪去鴉青色,陽光射進窗戶,在殷長衍輪廓上鍍了一層金邊。


    由於背光,他的表情不甚明晰。卻能肯定在看著她。


    “爐子上煨了小米粥,桌子上有棗泥酥,你一次不要吃太多,容易不消化。”殷長衍拿不準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叮囑完就走了。


    劍堂。


    劍堂弟子馮印歪七扭八地躺在椅子上,從記錄冊中探出頭,“你來得太晚,隻剩一個劍塚還在開著。引導人是新上任的,不怎麽靠譜,你要不要等下一批開劍塚再來。第一把劍很重要。”


    每個劍塚都有一個引導人,引導人會根據修士的特點挑選出最合適的佩劍。


    “沒關係,我缺一把劍。”


    馮印眼皮子微抬,眸中有一分意外。在殷長衍之前,有五個弟子遲疑了一會兒,等劍塚重開再來。這個望春樓幹髒活兒出身的,反倒是果決利落。


    “你跟我來。”


    劍塚由磚頭壘成巨大的饅頭型,隻在頭頂部分開了一個小天窗,遠遠看去像一片墳包。


    馮印在最舊的那一座前頭停下腳步,看了天色,“就是這兒。引導人還沒回來,你稍微等一等。取完劍後,到方才的地方尋我,我做一個等登記。”


    “嗯,多謝。”殷長衍朝馮印行了一個禮。王唯一一再叮囑他要有規矩。


    這禮行得亂七八糟,手勢不對,動作浮躁,衣袖大開大合,根本就是邯鄲學步。但真誠。


    馮印拱手,再無之前半分鬆散,回了一個十分標準的禮,“師弟客氣了。”


    劍塚中到處插滿劍。


    殷長衍尋了一個小石頭,擦了好幾次,坐下來慢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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