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


    愣了一下。


    明明剛才,自己還很排斥這油膩膩的玩意兒。


    王唯一訕訕地收回手,“明明剛才,你還很排斥雞腿,怎麽突然就變了。”


    過了一會兒,魏璋靜靜地說,“......改變我的人,是你。”


    殷長衍喝完喜酒,就告辭離開。湘兒送他兩食盒喜餅,給已故的劍堂弟子們分享喜悅。


    湘兒當初開罪楊玄霜時,是劍堂一直保護她。這一份恩情她銘記於心。


    他一走,王唯一也沒了留下來的理由,尾隨在他身後,跟著他走了兩個時辰。


    兩人之間一直維持著七步的距離。


    他後背寬闊了,挺拔了,人也更穩重一些。


    食盒看起來有點兒笨重,右手一直提不會酸嗎?他都不會想換個手哦。


    呃,忘了他左手綿軟、使不上勁兒。


    走了這麽久,他要去哪兒?


    等等,這個方向是......環線道。他要去祭奠劍堂師兄弟們。


    環線道。


    風景秀麗的環線道上密密麻麻插滿了墓碑,所有墓碑都是殷長衍親手所立。


    殷長衍放下食盒,站在原地半天沒動作。


    兩食盒喜餅明顯不夠分,但又不能冷落任何一位師兄弟,愁人。


    王唯一一看就知道殷長衍在煩惱什麽。心中一喜,她和殷長衍的交集這不就來了麽。


    “殷長衍,要分喜餅是不是?我有一個法子可行。”


    被跟了一路,殷長衍絲毫不在意,他更多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畢竟隻是一個有幾分像唯一的路人而已,與他無關。


    聽到這句話,他願意分一絲注意力在她身上,“什麽法子。”


    他這模樣多多少少刺痛了王唯一。


    王唯一上前,打開兩個食盒,擺出所有喜餅。二指並攏畫了一個火陣烤喜餅。


    沒一會兒,喜餅的香味兒出來,飄向整個環線道。


    “諸位師兄弟,湘兒今日成親,請大家吃一口喜餅。喜餅得烤了才好吃。唯一烤好了,請諸位師兄弟品香嚐味。”


    這法子相當好。嚐喜餅少不得要排隊,但品香可沒有先後。隻要你喜歡,聞多久都可以。


    殷長衍朝她頷首,行了一個禮,“多謝姑娘,姑娘幫了殷長衍大忙。”


    姑娘。


    叫得生疏又客氣。


    換成別人,她一句“小事兒,沒關係”就過去了。但這可是殷長衍,想也知道她不會放過。


    王唯一說:“我的名字是王唯一,叫我唯一。”


    殷長衍神色不變,淡淡道,“王姑娘。”


    唯一隻有一個,姓王的姑娘遍地都是。


    王唯一說:“我幫了你這麽大的忙,你欠我一個人情。”


    “那是自然。”殷長衍說,“王姑娘,可是有哪裏需要殷長衍效勞?殷長衍一定照辦。”


    “有。”王唯一直視他,“叫我唯一。”


    殷長衍愣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


    有一道很輕的聲音,“唯一。”


    王唯一喜笑顏開,“我在我在,叫我幹什麽。”


    殷長衍:“......”


    環線道墓碑周圍冒了一些雜草,有些都要比墳頭高。


    她來都來了,多少得除個草,盡一盡師妹的本分。


    墓碑上的字歪歪扭扭,寫得很差勁。老實說,她感覺眼睛被醜到了。


    哦哦,後麵墓碑上的姓名好多了。看來是寫出經驗了。即使這經驗,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殷長衍,墓碑是你立的嗎?”


    “嗯。”


    “字有點兒醜,好在字形都對。”


    “我照著竹板路寫的,不會出錯。”


    王唯一沒聽明白,什麽照著竹板路寫?“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有一段時間,我腿腳不好,師兄弟們曾為我在臨江邊鋪了一條竹板路。當時他們起了玩心,比賽誰鋪得多,於是在竹板側麵留了姓名用以區分。”


    殷長衍為褚行收斂屍身的時候發現了竹板側麵的姓名。


    殷長衍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諸位師兄弟鋪竹板路的景象像一幅畫清晰地刻在他腦子裏。


    他重新走了一遍竹板路,指腹輕撫姓名的時候,腦子就出現那位師兄鋪竹板路的模樣。


    因此,即使他不識字,姓名和人臉也能一一對應起來。


    然後,他回到環線道。


    手攥著衣袖擦幹淨每一位師兄弟的臉,為他們收斂入棺,立碑造墳。每挖一個墳,每埋一個人,就說一遍聽來的死祭詞,為他們超度祈福。


    一個月。


    整整一個月。


    殷長衍親手埋了所有劍堂師兄弟的屍身,共計一千三百二十六人。


    王唯一胸口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壓住,壓得死死的,整個人悶得不行。


    她說他怎麽突然認字了,怎麽突然變得出口成章。


    認字的代價,如此之大。


    第91章 第 91 章


    ◎蔥油拌麵◎


    殷長衍在環線道待了一會兒, 轉身離開。


    王唯一立在一堆墳頭中拔草拔的正起勁兒,注意到時,他已經走出好遠。


    直起腰, 邊追上去邊朝他背影喊,“你要走?去哪兒?”


    “回家。”


    “臨江邊屋子早已被毀,破敗不堪,你哪裏還回得去。”


    “無量澗。”殷長衍淡淡道, “我家在無量澗。”


    王唯一愣怔一瞬。這十八年來他有了另一個家, 而那個家在哪裏、長什麽模樣、裏麵住了幾口人......她無從知曉。


    腿腳突然就有些重, 不怎麽能挪得動。


    “......慢點兒, 等一等我。”


    殷長衍走在前麵,頭也不回。


    路好長。


    還不怎麽好走。


    過集市時不能禦劍, 太紮眼了。


    王唯一跳下劍跟在殷長衍身後,兩人之間隔著十步距離。


    過了一段時間。


    抬頭看天色, 走了有大半天, 還沒到無量澗麽。


    腳掌有點兒疼。這個感覺, 怕不是磨出水泡了吧。


    王唯一是李卿之最小的弟子, 李卿之很疼愛她, 說一句‘含在嘴裏怕化了’都不為過。哪裏受過走路的苦。


    嘶,疼死了。不處理不行啊。


    前麵的巷子看起來人很少。


    “殷長衍,先停一下。我腳好像磨了水泡, 前腳掌一著地就疼。”王唯一進了巷子, 身子歪靠在一旁的柳樹上, 褪下鞋襪, 腳掌邊緣三個綠豆大小的水泡。


    先給鞋子裏墊一層軟布, 不那麽硌。等會兒到了集市, 找個醫館再拿針挑破, 清洗、上藥。


    王唯一拿劍快速割下一塊衣擺,鋪進鞋子裏,匆忙穿上。


    雖然她叫殷長衍等,但他會等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抬頭,撞進殷長衍視線裏。


    兩個人相隔十步距離,她腰躬得很低、有點兒狼狽,他則立在不遠處,眉淡眸散,長身玉立,天人之姿。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她。


    王唯一大大方方給他看,“女人的腳隻給丈夫看。你直勾勾地瞧,是要娶我嗎?”


    不,不是。


    他看的是她的鞋。


    王唯一肚子八個月的時候,身子水腫越發厲害。平常的鞋子已經不能穿了,一踩上去就硌腳。殷長衍熬夜給她納更軟的鞋底,還問了周圍上年紀的人,買了輕薄的細棉花墊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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