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一、殷長衍、戚言楓三個人結伴同行。


    殷長衍一身灰綠色衣服素雅低調,戚言楓反其道而行之,大紅色繡鳳穿牡丹錦袍明媚奪目。兩人站在一起,是清新綠葉襯托嬌媚紅花,更是柔嫩花朵顯示勃勃生機生生不息。


    王唯一這一身不夠鮮豔又談不上清純的藕粉色,宛如路邊被人踩了一腳後蔫了吧唧的小花。


    作為女人被兩個男人比下去,真的有夠丟人現眼的。


    好想在地上找個縫兒把自己埋進去。


    酒樓裏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往日能連幹三碗飯,如今全然沒了胃口。


    殷長衍瞅準王唯一夾過的菜,端起盤子盡數倒進自己碗裏,然後埋頭吃飯。


    戚言楓第一次跟人出來的吃飯,怪新奇的。他能吃,飯量大,看殷長衍不動哪個菜,便學著殷長衍的樣子都倒進碗裏。


    王唯一不想說話,殷長衍不愛說話,戚言楓忙著吃飯壓根沒時間開口。除了桌子上的碗碟越堆越高,三人之間倒也相安無事。


    王唯一結了賬,荷包空蕩蕩。剩下的錢不夠買一身衣服。


    但是逛一逛也是可以的。


    看一眼角落裏兩個吃到撐的男人,“我要去成衣鋪子,你們是一起去還是在這裏繼續消食?”


    戚言楓朝王唯一擺了擺手。稍微動一下都感覺炒青椒要從嗓子眼裏冒出來,這感覺真是幸福。


    殷長衍拄著拐杖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你腿腳不好。”


    “陪你逛街,不礙事。”


    成衣鋪子。


    老板蔫蔫地坐在櫃台後麵,一身紫衣宛如曬幹後皺巴巴的茄子,有氣無力道,“咱們家有最時興的布料和款式,客人需要什麽自己看。”


    她前幾天路過,老板可是活力四射、上跳下竄各種介紹,宛如十五、六歲的小青年。怎麽今日跟被抽幹了精氣似的,活像五、六十歲的老大爺。


    王唯一問了出來。


    老板打了個哈切,整個人懨懨的,眼底發青,唇色偏紫,“這幾日沒睡覺,叫客人看笑話了。”


    離近一看,眼球也是布滿紅血絲,明顯往外凸出,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


    看起來怪滲人的。


    “老板,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人要愛惜自己的身體,這世上的錢是賺不完了。”


    “你誤會了。不是我不想睡,而是壓根睡不著。”老板打了個哈切,耷攏著眼皮,手揉著自己後頸,“就比如現在,我很困,眼皮子跟灌了鉛一樣,可是每當我躺倒床上,卻一點兒困意都沒有。”


    “客人,我有時候在想,我是不是中邪了......”老板整個人像是籠罩在一層晦澀的陰影裏,“......抑或是,被人取走了睡覺做夢的能力。”


    老板輕扯了一下嘴皮子,聲若遊絲道,“哈,我發一發牢騷而已,客人別見怪。客人是要布料還是成衣?”


    這老板看起來整個人下一秒就要垮掉,真的沒問題麽,“布料,要時興一點兒的。”


    老板唇角朝兩邊牽引,努力做出一個笑意動作,但臉苦哈哈的,看起來不別扭極了。


    他也意識到自己臉上表情一定很難看,於是側了一下肩膀給王唯一展示衣服,“我身上這款花型怎麽樣?是最時興的鈴蘭圖案。”


    “還、還行吧。”王唯一違心道。


    殷長衍眸子一眯,出聲道,“我不喜歡鈴蘭圖案。”


    “老板,你聽見了,我家夫君不愛這一款。還有沒有別的?”


    “隨我來吧,裏麵有其它圖案。”


    老板在前頭引路。


    王唯一借著攙扶殷長衍的動作跟他咬耳朵,“我總覺得怪怪的,你看一看老板是不是中了什麽害人的術。”


    殷長衍路過櫃台,扯下一張賬簿白紙,用特殊的手法撕了兩下,展開成人型。


    小指蘸了一點墨,從人頭劃到人腳。伸手揪下老板一根長發,綁在人形紙上。


    “老板,天色漸晚,能不能把燭台搬過來的。我有點兒看不清。”


    老板身形一頓,慢悠悠地轉過身,身後是一排高高掛起的各色布料,“燭火要加收費用。”


    “點吧。”


    王唯一接過燭台,殷長衍用燭火烤紙人,看向老板的影子,“唯一你看,影子沒變化,不是中術。應該就是簡單的失眠疲勞。”


    “那就是我多心了。”王唯一舉著燭台照布,來了興致挑布料,“長衍,喜歡哪一匹?”


    “你看著好就行。”


    “是你穿又不是我穿,我看著好有什麽用。”王唯一說,“挑一下。”


    殷長衍抬手指了一個。


    “藕粉色?”王唯一回頭,搖了搖頭,“這個顏色偏女氣,很少有男人選擇這一款。要不要換一個。”


    殷長衍堅持要這個顏色。無他,看起來跟她是一對兒。


    王唯一掏錢買布。


    在街邊散步。路邊有個穿沙黃色短打的人在賣野山楂,形狀雖小,但是肉很厚。


    “小哥,你從頭到腳都是沙黃色,特別凸出,我老遠就看到你了。”王唯一蹲下來,“山楂可以嚐一顆嗎?”


    “前端時間降價,我一口氣兒買了六匹。”小哥說,“跟我套近乎就是為了嚐果子,客人你真是會講話,給你兩顆嚐一嚐鮮。 ”


    王唯一挑了兩個扔進嘴裏,酸得牙根都發軟。


    “小哥,來兩斤野山楂。”


    “好的。”這聲音氣若遊絲的,跟成衣鋪子老板不相上下。


    王唯一抬頭一瞧,嚇了一跳。小哥也是整個人懨懨的,眼皮耷攏下來,眼底發青,唇色偏紫。


    他正拿秤杆稱野山楂,眼睛有點兒看不清秤杆上的讀數。使勁兒眨了兩下眼睛......還是看不清,算了,放棄了。


    抓兩把丟進紙袋子裏,“客人,保證隻多不少,給十文錢就行。”


    王唯一接過紙


    袋子,這份量起碼三斤,“小哥昨晚沒睡好?”


    小哥苦笑一聲,“從七日前起我就沒睡過。明明很困,就是睡不著。”


    七日。


    跟成衣鋪子老板是同樣的時間。


    “能不能幫我分開裝?”


    “可以。”


    兩人走出老遠。


    王唯一問:“長衍,怎麽樣?”


    殷長衍掌心中站了一個正在燃燒的小紙人,搖了搖頭,“沒有中術。”


    “那就怪了。”


    兩人重新回到客棧,戚言楓依舊坐在那裏。他一身紅衣,惹眼至極。相貌又生得極好,對他拋媚眼的女子一抓一大把。


    受他吸引的男人也很多。一個小廝隻顧著看他,沒注意路,不小心摔倒砸了兩壺酒。


    王唯一上前兩步,“呦,還在呢。”


    戚言楓移開視線,“嗬,沒回呢。”


    “給你。”王唯一將一個紙袋遞過去。


    “什麽東西。”是山楂。


    “沒事兒吃幾顆,肚子會舒服很多。”


    “裏麵混了幾個壞果。”戚言楓輕微抖動紙袋,唇角微揚。


    “嫌棄就還給我。”王唯一伸手去拿,抓了個空。


    戚言楓提高紙袋子,“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不還。”


    殷長衍特別失望。這麽久了,戚言楓應該已經走了才對,怎麽還留在酒樓。


    王唯一調侃戚言楓,“待在酒樓一直不走,是不是看上哪個小姑娘了。年輕人,就要勇於求愛。我給你說,就憑你這張臉,不管哪一個女子都不在話下。”


    戚言楓雖然東張西望,但視線一直集中在一個女人身上。


    “戚言楓,人家年紀可以做你娘了。”王唯一覺得戚言楓的口味一言難盡。


    “她長時間沒有合過眼,在這麽下去,最遲今晚就會死。”戚言楓挑了一顆山楂扔進嘴裏,“我問過周圍人,鎮子上已經死了七個。”


    “長時間......是指七日嗎?”王唯一說。


    戚言楓轉過頭,三人在對方眼睛裏看到了相同的訊息。


    戚言楓說:“七日前,抱夢童子身上開始有人氣兒,行為舉止越發地像一個活人。我懷疑,是抱夢童子在搶奪普通人的精氣。”


    “抱夢童子是類人之物,祂們遵守人的行事規則。祂們除了接送唯一,一直在留夢淨土。如果是祂們所做,要怎麽完成。”


    戚言楓搖了搖頭,“想不通,所以我才來到這裏。”


    王唯一坐在角落裏,腦子突然閃過什麽東西。


    等等,她好像知道抱夢童子是怎麽做的了。


    “唯一,你臉色不對,是身體不舒服嗎?”殷長衍問道。


    “我似乎知道抱夢童子是怎麽完成的。”


    王唯一聲音不大。此話一出,兩個男人麵上皆閃過驚訝,望向她。


    “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習俗。人做了噩夢,可以把做夢那天的枕頭布裁下來做成錦囊,掛在香火旺盛寺廟前的樹上,就可以擺脫噩夢。”


    “那又怎麽樣。”


    “留夢淨土有很多樹,樹枝如人的頭發,樹上就掛著錦囊。世間傳說皆有來源,不會空穴來風。人說三千煩惱絲,指的就是頭發。”王唯一說,“我認為留夢淨土的巨樹才是習俗中真正所指的樹。”


    “代表夢的錦囊一旦消失或者損毀,那就意味著做夢能力的也會失去。”王唯一說,“不睡覺就做不了夢,所以人會無法入睡。”


    “我記得第一顆樹折斷的那天,一小部分錦囊觸地,變成沙子。時間恰好就是七日前。對了,其中一個錦囊就是印有鈴蘭圖案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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