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又是炎熱的夏季,也是讓人又怕又期待的考季。


    曆經一整年魔鬼式的苦讀操練,無數次的大考小考,最終,卻在短短兩天裏判定生死。成績揭曉的那一刻,有人高聲歡呼熬出頭,當然也有人傷心夢碎。


    柯家與白家恰是如此鮮明的對比。


    柯柏勳眾望所歸地考上城裏第一高中,而白意芬卻傷心失意地隻能選擇鎮上的職業學校就讀。


    柯家夫婦高興之餘,也不忘安慰白家夫妻倆。隻是,雖然兩家情誼深厚,麵對這樣的落差終究別扭,說太多隻顯得刻意和多餘,徒增尷尬。


    「唉,怎麽會差這麽多!阿芬如果有阿勳一半聰明就好啦,」白爸爸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咱阿芬不是讀書的料,這樣也好啦。」白媽媽不無感慨。


    這天,白家彌漫著一片低氣壓,然而,最深受影響的除了當事人之外,就是白意美了。


    悄悄地走到大姊和二姊共享的房門外,她猶豫地站了好一會兒,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房裏大姊哭泣的聲音,還有二姊在一旁安慰的輕語。


    其實,她心裏也同大姊一樣難過。附近的鄰居都知道大姊和柯柏勳同年,難免會拿兩人做比較,鄉下人家難得有人考上城裏高中,津津樂道之餘總會夾著幾句評論,也難怪大姊會哭得這麽傷心。


    躊躇了好片刻,正想推門而入時,老二白意芳剛好走出房門。


    「二姊,大姊她……還好嗎?」白意美小小聲地問。


    白意芳搖了搖頭,一臉無可奈何。「她難過得要死,眼淚流個不停,勸她也不聽,真傷腦筋哪!」


    「那……怎麽辦?」


    白意芳聳聳肩。「我想隻有柯柏勳勸她才有用吧。」


    「柯柏勳……我不懂?」她一臉困惑不解。


    「這種事-當然不懂嘍!」老二一副小大人模樣。「大姊之所以這麽難過不隻是因為成績考不好,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什麽原因?」她忍不住問。


    白意芳的表情像在說一個天大的秘密似,整個人湊到她耳邊說:


    「我告訴-,大姊是因為喜歡柯柏勳,所以才這麽傷心。她覺得自己成績差他那麽多,根本配不上他,這份暗戀就隻能永遠放在心底了。」


    白意美一聽,整個人都楞住了!


    大姊喜歡柯柏勳?!


    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令她的胸口莫名一抽,心底某個角落好像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卻又無法辨識清晰。


    「-……-是怎麽知道的……是、是大姊告訴-的嗎?」她還有些回不過神,問話問得斷斷續續。


    「這還用得著她告訴我嗎?」白意芳朝她揚了揚眉。「隻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不然-以為大姊為什麽那麽拚命念書啊?還有,每回看到柯家老大她就臉紅口吃,-沒發現嗎?如果不是喜歡他她會這樣嗎?」


    原來是這樣……


    經老二這麽一提點,白意美恍然有所領悟,腦海裏閃過一幕幕情景……大姊和柯柏勳講話時輕聲細語的模樣、她臉上奇異的紅暈……還有熬夜苦讀像拚命三郎似的衝勁……


    原來,這一切全是因為她喜歡柯柏勳……


    知道這個秘密著實帶給她不小的衝擊,她整個腦袋瓜都糊成了一團,沒辦法思考,心裏悶悶賬脹的,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直等到老二離開後,她才回神過來。


    憑著心裏一股莫名的激動,她走進房裏,來到床鋪旁。


    隆起的涼被下斷續傳來嗚咽的聲音,她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伸手拉開薄被。


    「大姊,-……-別哭啊!」第一次看到大姊這麽傷心,她不免有些無措。「我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傷心……我、我去幫你把柯柏勳找來好不好?」


    這話一出口,白意芬立即抬起淚痕斑斑的臉蛋,朝她死命搖頭。


    「-別去找他,找他也沒有用!」聲音哽咽不已。


    「那……我要怎麽做……大姊-別再哭了好不好?」


    白意芬隻是埋首搖了搖。「沒用的……我再怎麽拚命追也追不上他……追不上他……嗚嗚……」


    她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進白意美心裏,她怔了下,隨即擁住大姊因抽噎而抖個不停的身體,喃喃道:


    「大姊-別哭,我幫-追上他……我一定幫-追上他……」


    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恍然發現,從一開始,她就一直追在他身後,也才看清,自己這樣苦苦執著的背後,藏著一份說不出口的--愛戀。


    周末午後。


    「阿美,下來啦,阿勳找-喲!」


    白媽媽的大嗓門從樓下一路飆上二樓,整個屋瓦都為之掀動。


    一聽到叫喊,白意美怔楞了下。他來找她幹麽?


    自從放榜那一天得知大姊心中的秘密後,她就開始有意無意地避著他。說不上來是怎樣的情緒轉折,她對他竟產生一種又喜歡又討厭的矛盾感覺。


    想裝睡當作沒聽到母親的叫喊,但這樣的念頭很快就打消了,母親的大嗓門向來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阿美呀……」果然,拔高的嗓音再度響起,她-著耳朵三步並成兩步蹬蹬蹬趕緊下樓去。


    紗門外,黝黑的溫柔臉龐正對她微笑著,她的心跳了一下,垂下眼慢慢地走到門邊。


    「有事嗎?」口氣顯得有些冷淡,甚至沒抬頭看他。


    「我明天要去學校報到了……」欲言又止地,他難得說話吞吐。「以後……都住學校宿舍,大概……一個星期回來一次。」


    白意美蹙了下眉頭。他跟她說這個做什麽?隨之一想,心裏卻又難過了起來,他就要到外地生活,和他的距離又拉遠了……


    輕咬了下唇,她勉強笑了笑。「恭喜你考上那麽好的學校……」才說了句,她就再也擠不出話來了,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雙眸仍是低垂著緊盯住地麵。


    柯柏勳細長的眼黯閃了下。她從剛才到現在始終不曾抬眼看他,好像躲著他似;這陣子她也總是有意無意地避著他,遇上他最多點個頭就馬上閃人,像是又回到她剛上國中時的情形。


    情緒莫名地低落下來,想開口說些什麽,卻還是望著她的發漩微微怔呆。


    午後的斜陽輕灑在靜默無語的兩人身上,空氣也像靜止了般。


    「阿勳哪,進來坐啊,你怎麽還站在外麵?」白媽媽從屋後喂完雞進來,看到兩人還杵在門邊,隨即又扯開嗓子招呼。


    經她這麽一嚷,兩人這才各自回神。


    「阿姨,不用啦,我隻是跟阿美說幾句話而已,一會兒就回去了。」淡淡地露齒一笑,將視線轉回白意美身上,眸光回複一貫的淺淺溫柔。


    ;思美,-要加油喔,別忘了我在城裏等。」


    一句話,讓白意美心中猛地蕩漾,他還記得曾對她說過的話!


    忍不住抬眼看他,黝黑的臉龐綻著溫柔的淺笑,笑窩隱隱而現,她不覺怔閃了下,在自己還來不及作出反應時,他已轉身離去,高挺的背影走出她的視界,隨即,白花花的陽光湧進眼底,模糊了她的視線。


    屋後的廚房裏,白媽媽不時偷眼望了前頭一下。


    「奇怪了,阿勳不是來找-,反倒找阿美,怎麽會這樣咧?」一臉不解地對著大女兒邊皺眉邊咕噥。


    白意芬停下洗碗的動作,悶悶地回了句:「有什麽好奇怪的,人家從來都沒有說過喜歡我,全是你們大人自己在那邊亂湊對。」


    「他不是喜歡-,會喜歡誰呢?」白媽媽無心地隨口一問。


    白意芬默不作聲,洗好碗後,擦幹了手,轉過身往裏走,準備上樓睡午覺,順便再哀悼一下自己不曾開始的初戀。


    走到樓梯口,一抬眼便看到白意美杵在門邊發呆,拉長脖子往外瞧了一下,沒看到柯柏勳,遲疑了會,隨即往門口走去。


    「發什麽呆呀?柯柏勳已經回去了。」一手搭上老三的肩膀。


    白意美回過頭來,扯出一抹笑。「我知道啦!大姊……今天外麵天氣真好。」


    白意芬定定地瞅著她好一會,而後拍拍她的肩膀。「-可別忘了跟我說過的話,否則-老姊我就太可憐了。」


    「啊?」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睜大著眼楞望著大姊。


    白意芬又拍拍她的肩膀。「-不是說要幫我追上柯柏勳嗎?還有兩年,加油吧!我等著看-追上他。」一邊說著,人一邊往樓上走去。


    白意美呆了呆,足足楞了好半晌,而後緩緩地揚起一抹笑。


    蟬聲唧唧的夏日午後,空曠的教室裏,三三兩兩的學生正埋首苦讀。


    過幾天便是聯考的大日子,雖然沒剩多少時間,還是有人努力做著最後的衝刺,白意美也是其中之一。


    窗外,陽光很明亮,微風輕拂,蒼翠的樹葉層層迭迭,迎風搖曳,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伴隨著蟬鳴的節奏,並不讓人覺得吵雜,反而是別具一格的寧靜。


    連續看了一上午的書,她不免有些疲憊,眼睛微微酸澀,看了一眼教室牆麵上的時鍾,她決定趴著休息一下。


    沒想到,她的頭才沾著桌麵一會兒時間,睡意便漫卷襲來,不多久,意識已沉入夢鄉裏。


    恍惚間,耳際響起一道熟悉的笑聲,她回神一望,柯柏勳溫暖明亮的笑臉就在她眼前,白牙一如往昔地閃爍……


    她不由得一怔,他怎麽會在這兒?才剛要開口問話,他卻突然轉過身去,往前跑開。


    她愣了下,隨即不假思索地追上前去。可他卻愈跑愈快,和她之間的距離也愈來愈遠。她的心開始慌了,鼓起全身力量更加拚命地往前追,心跳聲在胸腔裏轟轟急響,汗水跟著涔涔而下,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卻仍咬著牙堅持,眼睛直盯著前方熟悉的身影,怎麽也不肯放棄。


    忽然間,腳下一個踉蹌,下一刻,她整個人已趴跌在地麵上,膝蓋和手肘傳來的刺痛差點逼出她的淚水,她咬牙忍住,心急地抬頭望向前方,瞧見他正好回頭看她,她的雙眼不自覺流露出期盼與渴求,盼著他會過來拉她一把,像小時候那樣心疼地拍撫她。


    可他沒有。他隻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往前跑。


    她驚慌又失望地瞪大眼,而後忍著痛拚命想起身追上,但無論她怎麽努力,就是站不起來,急得淚水快要滾出眼眶。


    眼看著他的身影逐漸縮小,離她愈來愈遠,就快要消失不見時,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白意美、白意美……」苦苦掙紮的迷霧中,彷佛有人用力搖著她。


    「白意美,-怎麽了?」


    拉扯的力道又加大了好些,叫喊的聲音固執地穿透她的聽覺和知覺,雙重的力量硬將她從夢的漩渦裏扯離--


    驀然驚醒後,她楞楞地圓睜著淚漣漣的雙眸,茫然得不知身在何處。一陣微風拂過,讓一身冷汗的她不覺微微顫抖。


    「白意美,-怎麽了?是不是作惡夢了?」一名同學好心地搖醒她後,關心地問著。


    怔了一會,她才完全自混沌惡夢中清醒過來。下意識地環望四周一眼,在教室裏念書的同學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尷尬地扯唇一笑,轉向搖醒她的同學說:「謝謝-叫醒我,我剛剛確實是作惡夢了。」一個此時仍讓她惴惴不安的惡夢。


    「哎呀,該不會是作了聯考失利的夢吧?」那位同學像是心有戚戚焉,「我也作過那種讓人討厭的夢呢,不過我爸爸說那是因為壓力太大的關係,他叫我不要太緊張,-也一樣要放輕鬆喔!」


    「謝謝。」白意美點頭笑了笑,沒多說什麽。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作這樣的夢,是因為太久沒看到柯柏勳了嗎?


    兩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一晃眼也就這麽過去了。


    這中間,他幾乎每逢星期假日都會回家,但他們見麵的次數卻不多,大多時候是不湊巧:她開始上輔導課,甚至周末也會到學校自修念書。


    幾次知道他回來她卻沒遇上,心裏總是悵然;但因為有著目標,她總能按捺忍受,隻盼著自己終有一天能達成願望,與他並行。


    然而,那個夢卻像一道陰影似,密密地籠罩住她。窗外暖陽依舊,蟬聲依然有節奏地唱鳴著,在這寧靜而悠閑的午後,她的心卻惶惶不安……


    夢,彷佛像一個預警,白意美的升學之路冷不防跌了個大跤。


    素來健康的身子竟在大考那幾日嚴重感冒,頭昏腦脹、鼻涕流個不停的她,就這麽栽了個大跟鬥,以數分之差掉落第二誌願。但那是一家私立女中,學費昂貴,不是白家可以負擔得起的。


    「阿美呀,不是媽媽不讓-念,實在是……我們負擔不起。」白媽媽神情無奈地說。「其實,-考上城裏那家有名的國立商專也很不錯啊!學個一技之長,以後可以提早到社會上做事。」


    唉!家境不好,作父母的也是無可奈何,想栽培小孩子也得要有錢哪!他們家阿美雖是讀書的料,但總不能因為她一個,把僅有的積蓄花光吧?


    白意美始終低垂著頭不吭一聲,要她念哪一所學校都無所謂了。對她而言,沒考上城裏第一女中,就代表著失敗,她所有的想望都成空了。


    「阿美,-就聽-媽媽的話,去念那一所專科學校吧。」白爸爸跟著歎氣道。「唉,咱們家小孩就是沒那個念書的運哪。」


    「你們要我念哪,我就念哪。」她低低地回了句,隨後轉身跑上樓,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大姊,好奇怪喲,阿美怎麽一滴眼淚也沒掉。」白意芳往樓上望了一眼,邊吃綠豆湯邊說著。「我還記得-那時候哭得可慘了,怎麽她的反應差那麽--」話還沒說完,她猛地住口,被兩道殺氣騰騰的目光給僵住了嘴。


    糟糕!一時不小心扯到了老大的舊傷疤。


    白意芬沒好氣地瞪著她,「早八百年前的事-提它作啥?老三的性子-又不是不知道,她好勝又倔強,怎麽可能在我們麵前掉眼淚!」


    說完,沒等老二回應,她徑自上樓,走進白意美和白意滿共享的房間。


    床上,白意滿正呼呼睡著,房裏隻有電風扇不停運轉的單調聲響。視線移到窗邊角落,白意美纖瘦的身影背對著她趴在書桌上,動也不動地。


    她走到書桌旁,沒有聽到哭泣的聲音,陽光透過玻璃窗淡灑在老三柔細的短發上。想起也是這樣的午後,晴光瀲灩的,她們姊妹倆卻遭遇了相同的挫折。


    兩年前,被安慰的人是她;現在,換她擔任這樣的角色,感覺很糟糕,原來安慰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美……」開口喚了聲,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停頓了一會,才又接著說:「其實,-的成績已經算很不錯了,那一所商專也是第一誌願呢。不念高中也好,將來不必再辛苦一次,柯柏章他也選擇念工專呢。」


    趴在桌麵上的人兒依舊動也不動。白意芬歎口氣,索性拉了一把椅子在她旁邊坐下,準備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跟她耗了。


    「其實……姊姊知道-心裏在想什麽-這麽努力,無非是想追上柯柏勳,就跟我那時候的心情一樣。不同的是,-比我有能力多了,雖然沒考上女中,但也擠上了城裏的好學校,我認為-並不比他差。」


    「而且,-知道嗎?那所商專距離柯柏勳就讀的高中很近喲,我聽同學說,好像就在同一條路上呢,第一女中可離得遠了。」


    兀自哇啦哇啦地說了好一會兒,她忽地靜默下來,哀怨地長歎了一口氣。


    「唉,-去城裏念商專,起碼還可以常常看到他,哪像我,才真正跟他隔個十萬八千裏遙呢!我如果是-,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聞言,白意美幽幽地轉過臉來。「大姊……對不起,我答應過-要幫-追上他的。」


    白意芬皺了皺眉。「幫我追上他?-還記得那時候說過的話啊?傻瓜!想要迎頭趕上他的人是-,因為-喜歡他,不是嗎?」


    「我、我才……才沒有喜歡他呢!」白意美整張臉倏然一紅。


    「不喜歡他,為什麽非要追上他不可呢?」白意芬不以為然地問。


    「因為……因為不想輸給他。」勉強找了個借口。


    白意芬點點頭。「-的個性很好強,我了解,可是為什麽偏偏針對柯柏勳?因為-在乎他不是嗎?既然在乎,就表示喜歡吧?」自問自答。


    「我……」白意美被說得無言以對,胸口那股悵悶的感覺梗得她好難受。


    「大姊……我隻是不想再一直跟著他身後跑,不想再一直追著他,希望自己能跟他一樣……」她喃喃述說著,卻無法完整表達自己的意思。


    「我想這就表示-喜歡他吧。」白意芬皺著眉認真思考。「雖然我也不大清楚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麽樣的心情,但是……哎呀!總之,-別自尋煩惱,-和他的距離其實並不遠,我相信總有一天-一定能追上他的,所以,別因為這次小小的挫折就放棄了,知道嗎?」


    白意美咬了咬唇。「我真的追得上他嗎?」


    「一定可以啦,我對-有信心,-可是我們家最聰明的小孩呢!」


    「那如果……我一直都追不上他呢?」


    「我覺得……-根本不必擔心這個。」白意芬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羨幕。「也許-不必追得這麽辛苦,如果他一直都等著-……」


    雖然用的是假設的語氣,但她心裏確實隱隱感覺得到柯柏勳對老三是特別的。從小時候就一直是這樣,他凡事都讓著她、順著她,對她的好可比擬對自家妹子一般寵,看在她這個作姊姊的眼裏,心裏也不免有些嫉妒。


    這兩年他到城裏念書,每次回來雖然總和老三陰錯陽差地閃過,但一定會詢問老三的狀況,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唉!也就因為這樣,她對他完全死了心,不再抱有任何奢望。


    「等我?他等我幹什麽?我又沒考上城裏第一女中。」想起這一點,白意美心裏又難過又氣餒。她其實一直記得他說先去城裏等她的話,可是她並沒有如他和自己所期望的考上第一誌願。


    「哎呀,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看老三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白意芬不由得搖了搖頭,放棄解釋,就讓老三以後自己慢慢去體會吧!現在說太多也沒用。


    「柯柏勳昨天回來了。」她轉移話題道。「他很關心-的成績,還問我-考得如何。」


    「哼,那他知道了一定很失望吧?」白意美悶悶地回了句,又轉身趴回桌麵上。


    「他才沒有呢!」白意芬微笑地搖頭。「人家他還說念商專也不錯啊,離他學校很近,他可以就近照顧。」


    「哼,誰要他照顧我!」語氣別扭得緊。


    「他本來想過來找-,我跟他說-心情正低潮,叫他遲些天再過來看---」


    話剛說完,白意美立即抬起頭大喊:「-別讓他進來!我不想看到他--」


    語音都還沒歇止,身後就傳來兩聲輕敲,白意美與白意芬同時轉過頭望去,柯柏勳高大的身影正杵在房門口,一臉帶笑地看著她們。


    白意美臉一紅,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隨即趴在桌麵上,固執地將臉埋著,打定主意不理睬他。


    「柯柏勳,我們才說到你你就來了!」白意芬大方地和他打招呼,「阿美還在為沒考上第一女中的事情難過,你幫我勸勸她吧。」說完,轉身下樓去。


    柯柏勳走到書桌旁坐下,眼神溫柔地看著背對他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好一會兒後,才輕聲說:「意美,我好久沒看到-了。」


    白意美沒料到他第一句話是說這個,心裏暗楞了下。


    「-剛才說不想見到的人是指我嗎?」低沉的嗓音溫厚而輕柔,似是一點也不以為意。「我本來想等-心情好一些再過來看-,可是……又有些擔心……」


    她彷佛聽到他歎氣的聲音,忽然好想抬起頭來看看他,她其實真的好久沒看到他了。


    而後,是一段長長的靜默,長到她以為他已經離開了,於是忍不住抬起頭來。


    一轉過頭,即迎上一雙細長溫柔的黑眸,眸底的專注與關心讓她不覺喉嚨一緊,一直強忍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你走啦!我不用你安慰我。」她趕緊撇過臉,別扭地道。


    「意美,也許我要說的話很老套,但是,我真的覺得念高中並不是唯一的路,-不要再難過了好嗎?」他的聲音依然柔柔緩緩。


    她根本聽不進去,心裏隻覺得好懊喪好不平,失敗的人不是他,他當然這麽說!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我的事不用你管啦!」她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拚命壓抑的沮喪一古腦兒進散開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努力啊?!就因為他說過要先去城裏等她、等她追上他,她才會這麽在意這麽難過呀!


    「我或許不能完全體會-現在的心情,但是看-這樣,我心裏很難過。」


    白意美楞了一下,他總是這麽溫柔、這麽好脾氣,隻是他愈是這樣,她心裏就愈煩躁越鬱悶。


    「你難過什麽?該難過的是我好不好!」她負氣地回嘴,拚命眨掉眼眶裏的濕意。「是我自己不自量力,你不必說那些同情我的話!」


    他非但沒生氣,反而微微一笑,是早已熟知她的性子嗬!


    「我不是同情-才說這些話。」他柔聲說,「我們老師曾說過一句話:人生有太多的意外,隻要盡力把握當下就好,不必太執著。也許-是走到了另一條更好的道路,未來有無限的可能啊。」


    「我才不要這種意外!」什麽跟什麽嘛!白意美不悅地抿了抿嘴,他說的大道理她聽不懂啦。


    「意美……」他開口喚了聲,隨即被她打斷。


    「你出去啦!我不想再聽你說話了。」她倔拗的脾氣一起,忿忿站起身拉住他的手往門口走去,低垂著頭將他推出房門外。


    「意美……」他輕輕抓住她的手,她卻因力道過大,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往他胸前跌去---


    那間,兩人身體緊緊相貼著,她的胸迭著他的,彼此心跳的節奏彷佛加快了,互相牽引震蕩著。


    她錯楞了下,愕然地抬眼望向他,他細長的眼眸依然溫柔,卻顯得有些怪異,那樣專注的、黑沉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地臉頰一熱,趕緊推開他站直身子。


    「你、你回去啦!反正……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你、你也不必等我了啦!」她脹紅著臉,語無倫次地急急吐話,話說完,沒等他響應,趕緊匆匆把房門關上、落鎖。


    有好半晌,她全身緊繃地背貼著門板,動也沒動一下,心髒莫名地快速震動以及臉頰上滾滾的燒熱感讓她無措。


    真的好奇怪呀……為什麽會這樣子?她心頭亂哄哄的,理不出個頭緒來,呼吸甚至無法順暢。


    片刻後,她整個心神才完全寧定下來,豎耳細聽了會,門外一點聲響也無,他該是已經走了吧?


    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後,她將仍有點發燙的臉靠在涼涼的門板上,徐徐垂下眼睫。忽然間,門縫底下緩緩塞進來一張白紙,紙上彷佛寫有字跡。


    她好奇地蹲下身拾起,白色的紙張上寫著再清晰不過的七個字--


    我會在城裏等。


    筆跡剛棱有力,無需署名,她也知道是何人所屬。


    眼眶再度漫上了濕意,視線微微朦朧,她忍不住又哭又笑,覺得他好討厭啊……真的真的……讓人覺得好討厭哪……


    「三姊,-好奇怪喔,-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啊?」不知何時醒過來的白意滿一臉惺忪地皺著眉頭問。


    白意美隻是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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