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宋家亂糟糟的,宋振國和宋老爺子坐在一邊,至於宋家老太太則癱坐在椅子上,胸膛起起伏伏動蕩得厲害,垂著腦袋的宋雅正幫忙順氣。至於罪魁禍首沈樂,被人壓製肩膀,控製在幾人麵前動彈不得。


    見狀,曲南風走到宋雅旁,她小聲詢問情況:“沒事吧?”


    宋雅聞聲望過來,看清她的全臉那一刻,曲南風心一顫。女紙紅著雙眼,淚水無聲滴滴落下,之前活潑開朗的人似乎瞬間消失了,眉眼之間悲傷彌漫。


    在見到她後,不僅沒有像之前一樣訴苦,反而伸手抹掉淚水,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


    “沒事。”兩個字她說得哽咽。宋雅強撐了十幾秒,最後還是沒能在曲南風關懷的目光下忍住,扭過身趴在她身上又哭了起來。


    原本冷著張臉的宋振國聽到動靜,也無聲歎氣,他衝其他人示意,沒一會,曲南風就先帶著人出去。接下來的一些事,宋雅不適合聽。


    曲南風把人帶回了自己家中,事情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大家都沒太大心情吃飯,但不吃身體也撐不住,她安慰完宋雅,看著人在另個小房間睡下,她轉身出去買了點幹貨。


    回來後直接泡下,熬了一大鍋綠豆水,盛出來冷卻,又開始熬菜粥,菜是當地的一種野菜,口感偏粗,嚼在嘴裏纖維很明顯,如果單做成菜就有些難以下咽,稍稍炒了一遍再放進米中去熬,味道就很鮮美,吃著嘴裏糝糝,不知不覺就吃下不少。


    等幹貨泡開,她就切細,調醬汁拌涼菜,途中綠豆水冷卻的差不多,就拿著籃子裝好,吊到井裏去冰著。


    她風風火火忙完這些,就坐在院子裏發呆,看著藍色的天空,回想著發生的這些事,一件又一件,回想到最後,思緒已空,徒留不知惆悵還是無奈的情緒在胸腔蕩漾。


    曲南風放空了會,最後深呼吸又吐氣,做完這些,她站起來,拍拍自己的臉,整理好心情,又掛上了往日的笑。


    她回到屋裏,灶上的粥也熬得差不多,她加了點鹽進去攪拌,嚐了下味道可以了,就堵上了灶,裝上水窩著火。


    沒等太久,陸西洲回來了,他剛準備張嘴,就被曲南風示意安靜,伸出手指了指小房間,兩人關上門,來到院子裏。


    這次不等他說,她先問了:“怎麽樣?”


    “還沒承認。”


    沈樂也是嘴硬,哪怕被人當場戳破了陰謀,還能穩住心態狡辯,一直解釋,最開始宋家人都不相信,可說多了,陸西洲也是親眼看著宋老太太開始動搖,看樣子還真相信了沈樂的話。


    但宋振國不是旁人,他能坐上現在這個位置,心誌堅定,在已有人贓並獲的情況下,他隻會相信現有的證據。


    “那現在怎麽辦?”


    拖延的越久,顯然對他們不利,就怕到時候宋老太太真相信了沈樂的話,她一摻入,事情就更麻煩,老太太那麽大的年紀,也不好一直頂著她。


    陸西洲隻有一句話:“等。”


    他安撫性看了眼曲南風,“放心,她會說的。”


    曲南風點點頭,她突然想到什麽,連忙回去拿了幾個碗,裝了不少菜粥,涼菜,又讓陸西洲去把放井裏冰凍的綠豆水端回來,也倒了不少進去。


    “等會帶去宋家。”


    “好。”陸西洲回來也是看下兩人情況,沒待多久就得回去,他走後不久,宋雅也醒了,隻是坐在屋子裏不說話,那小模樣看著就可憐。


    曲南風哄著她吃了些東西,看她興致還是不高,怕她自個把自個悶壞,索性帶著人出去走走散心。


    部隊靠海,往南走四五公裏就能看見海灘,曲南風原想帶宋雅去海邊走走,後麵又改變了主意,選擇去了附近的河流。


    她們躲著蔭涼的地方,緩緩沿著河岸邊走,走了差不多十幾分鍾,兩人也有些累了,這次找了顆大樹坐下。


    她們坐在草堆上,有樹葉密實遮住,大太陽地下也沒覺得曬,河邊偶爾刮來的涼風,水汽迎麵,草叢裏藏著昆蟲,樹枝隱秘知了,炎熱的天氣,仍活力叫著。


    所謂的安靜又喧囂,應該就是現在了,曲南風心想著,心卻不由靜了下來,她放鬆拉了拉手臂,歪頭看宋雅,發現她也是和自己一樣的表現,本緊鎖的眉頭不知在何時,已經放鬆了下來。


    突然,曲南風腦袋裏閃過一個念頭,她扭過頭,問宋雅:“想不想下水?”


    “下水?”


    “抓魚摸蝦。”


    這是曲南風一直想做,卻沒機會做的事,正好這邊河淺,最深的地方也不過才沒過她們膝蓋上一點。


    她沒試過,宋雅作為宋家的寶貝疙瘩,宋家二老更不可能讓她去做這些。


    曲南風有些蠢蠢欲動,宋雅的好奇心也被調了起來,不過她往河水裏看了眼:“這麽淺,真的有魚嘛?”


    曲南風狡黠笑笑,她不回答,隻告訴宋雅:“試試就知道了。”


    剛說完,她就先卷起褲腳,扶著岸邊的石頭先下了水,等到兩腳在水中踏實了地,她這才抬起頭對著上方的宋雅笑。


    宋雅猶豫了下,最終還是照著曲南風的動作也跟著下來。腳掌一碰到水,第一感覺便是涼,這麽大的太陽直射,流動的河水仍然保持著它的溫度。宋雅試探了下,最後才把兩隻腳都放了下來。


    等站在水裏,一直忽略的涼意也回卷而來,她看著曲南風,曲南風包容的姿態鼓勵了她,她朝著她走去。


    等到宋雅適應的差不多,曲南風才開始教她如何做。其實,說句實話,曲南風自己也沒抓過,她隻是在彌河壩的時候,看過曲西風他們這麽幹過。


    但糊弄宋雅完全夠了,反正曲南風最終目的也不是真為了抓那幾隻小魚小蝦,就她們這個小胳膊小腿,真想像曲西風他們一樣空手逮住那些靈活的小魚,那起碼還得再多修煉幾年。


    曲南風不過教了幾次,宋雅就有模有樣,合著手掌輕手輕腳去撲魚,時間長了,她就徹底全身心投入了這項活動中。


    曲南風在邊上看著,心中輕呼了口氣,她笑笑,彎下腰繼續手中的動作。


    兩人忙了小半個下午,還沒膩,曲南風最開始也沒想到兩人能有什麽收獲,可到頭來,竟然還真被她們兩合夥抓到了兩三隻的魚,還有不少藏在草叢裏的河蝦,透明的身體,細細長長的小鉗子,捏著它的胡胡須起來,一直在空中晃來晃去,好玩的很。


    兩人出來沒帶什麽,最後還是在別人地裏摘了兩篇芋頭葉,把抓來的魚蝦裝好,這才甩幹身上的水,穿了鞋子回去。


    一路上,不少認識的人對她們進行注目洗禮,倒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兩人看著有些狼狽了,哪怕褲腳紮起來了,但真抓魚的時候,水還是濺了不少,以至於她們現在衣服還殘留著不少水痕,除此之外,兩人頭頂上還沾了不少水草,根須狀的樹葉插過頭發,東一根西一根,活像是在草堆裏打滾了幾圈。


    幾個關係好的人已經發出了調侃的笑聲,曲南風兩人有些臉紅,匆匆打過招呼後就忙跑回了家,這時候,才有心情看對方。


    一看到對方的樣子,兩人都哈哈大笑。


    笑過一場後,宋雅突然正色:“南風姐——”曲南風的笑慢慢收斂,“謝謝你。”


    宋雅真心實意的道謝,她不小了,自然能夠猜得到曲南風做這一切的目的,經過下午這麽一番,她心情已經好上很多。


    她看著曲南風,直到現在,這位初見麵開始就一直在幫她,關懷包容她的人,哪怕掩飾再好,那雙漂亮的眼睛依舊還在關切她,這與包藏禍心的沈樂對比過於強烈。


    眼睛熱流湧動,宋雅憋住,她眨眨眼,不想再讓曲南風為自己傷神。


    “沒事。”曲南風不想在這事上多談論,她轉移話題:“咱們晚上就吃這些?”


    她舉著葉子包著的魚蝦,宋雅順勢跟著她說下去,她仔細掀開葉子看了下:“這也太少了吧!都不夠我幾筷子。”


    “那就再弄點別的?”


    曲南風往裏麵走去,宋雅跟上。


    “那我要吃你上次做的......”


    她唰唰點了好幾個菜,到最後,自己都沒繃住,笑出了聲。


    “......”


    第51章 051


    051


    當天晚上,陸西洲沒有回來,曲南風就留宋雅在陸家住下。


    第二天雞鳴剛響,有人弄響了房門,一晚上沒怎麽睡踏實的曲南風摸黑低聲問了下誰。


    外麵的人沒回複,原本還有些困倦的人瞬間清醒,加大了些聲,又再問了遍:“誰?再不出聲,我喊人了?”


    外麵的人聽到這話有些慌了,猶豫半天,就聽到外頭悉悉索索響了幾分鍾,曲南風順勢拿過了旁邊的木杆,同時也準備好了,一旦有異常,她就大叫,家屬院都挨著,一喊旁邊人都聽得見。


    大概是她的威脅有用,聲音響了沒一會,外頭的人好像就離開了,睡得正熟的宋雅這時候也醒了,意識到不對勁,連忙跑到曲南風旁邊。


    兩人安靜守著,仔細聽著動靜,一直到天亮才放鬆警惕。


    宋雅剛想說話,眨眼的功夫,剛才還握著木棍的人突然暈了過去,宋雅被嚇到了,抱著人連大聲呼喊。


    ......


    周邊一片昏暗,曲南風想睜眼,可眼皮卻沉贅贅的,怎樣都沒辦法抬起。


    她渾渾噩噩,靈魂像是被抽離了身體,在無邊際的黑暗疆界裏漫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光打進來,刺目的光芒紮得人晃不過神,還未來得及反應,她倏然睜開了眼,與此同時,腦袋裏像是有隻手在撕開,攪動,陣陣疼痛過後,她再次陷入了昏迷。


    睜眼再到閉眼,看似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實則也就短短幾秒,曲南風就隻來得及聽到熟悉的一聲呼叫,就又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之中,這一次,她人飄到黑暗中,腦袋中卻飛速閃過一幕幕畫麵。


    她看到了曲南風,曲家人,陸西洲,樊承望,曲蘭芳,宋雅......一個個熟悉的麵孔,期間還夾雜著不少她未曾見過的人,像是電視劇一般,他們上演著一個曲南風全然陌生的故事。


    她看到溫和的曲家人變得極端,做出一件件令人震驚的事情,看到活潑可愛的宋雅如何惡毒,利用宋家權力,殘害逼迫曲蘭芳,還看到了陸西洲,怎麽壞事做盡,最終被樊承望扳倒,踩著他的屍骨摘下榮譽的王冠......


    故事的結局,她看到誌得意滿的樊承望,眺望遠方笑,而在他背後,是傷痕累累卻笑得勉強的曲蘭芳。


    這一幕飛速閃過,曲南風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擠出了那個空間,下一刻,她猛地睜開了雙眼。


    一直守著她的男人聽到動靜,立馬靠了過來,關懷問道:“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嘛?”


    曲南風沒回答,她腦子裏還在想著昏迷時見到的那些畫麵,那些人那些事與她所認知的大為不同,一鼓作氣全都衝入了腦子裏,衝擊著現實的記憶,到最後,她甚至忍不住恍惚起來。


    男人沒得到回複,也不惱,他自己仔細看了下床上的人,確定她現在並無大礙,一直提著的氣才鬆懈,注意到她嘴皮的幹澀,陸西洲出去倒了杯水,考慮到她剛醒來可能無力,他扶著人坐起來,一隻手攬過她的肩膀,另隻手端水喂到她嘴邊。


    曲南風下意識張嘴,等大半杯水進了肚子,散落的思緒才慢慢回來,她垂眸看著握住杯子的手。那雙手修長有力,青筋明顯,日常訓練風吹日曬,比其他地方膚色明顯要黑上幾度,在他的虎口處,還有著一道細長的疤,如果以鑒賞的眼光看,顯然這疤是破壞了這雙手的美感,但在曲南風眼中,卻又不一樣。


    她想到了那個漫長故事裏男人的下場,他倒下的時候,渾身都是混入血的汙漬,唯獨幹淨的雙手,卻沒有一點血色。


    那一幕,對曲南風的衝擊過大,無意識中,她已經牢牢握住了男人的手,等她反應過來再低頭,陸西洲的手心已經被她捏出了好幾個印子,足以見得,她剛才用的力氣到底有多大。


    曲南風有些心疼:“你怎麽不叫我。”


    陸西洲無所謂笑笑:“又不疼,好了。”不等她再說話,他已經扶著人又躺下,“先休息,我喊醫生過來。”


    直到現在,曲南風才注意到周邊的環境,很顯然,這不是家屬院。不過幾分鍾,陸西洲就帶著人回來了。


    醫生簡單檢查過後,確定人沒事,就讓他們出院了。回去路上,想到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曲南風先問了宋雅的情況。


    “她沒事。”


    曲南風暈過去後,宋雅就大喊大叫,家屬院的人都被她喊了過來,等把她送進醫院,聽到消息的陸西洲也到了,就讓人先回去休息。


    至於其他的事,宋雅也和他說了,陸西洲知道後,立馬喊了人去調查,那人留下的痕跡太明顯,曲南風還沒醒之前,那人就被抓住了。


    曲南風聽到人被抓到了,就沒再管,昏迷這段時間裏接受的信息太多,她已經沒了精力去管別的。


    倒是陸西洲主動向她匯報了沈樂那邊的情況:“沈樂全都招了。”


    曲南風詫異:“這麽快?”


    這才一天時間吧,不過想到那個故事裏,沈樂與樊承望做的事,又覺得快點好。


    “嗯。”陸西洲看出她的精神氣不足,就沒繼續說下去,不過他不說,曲南風也清楚。


    這完全就是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沈真心好救下了沈樂,沒想到,人家卻是早就看中了她的身份。沈樂前期受的苦是真的,之後的事,可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沈真心軟,哪怕看出了異常,卻因同情沈真之前遭遇的事情,從未向其他人說明,甚至還為她遮掩,以至於最後,被沈樂算計,與宋家人離心,到被迫離開,等再反應過來,卻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曲南風仔細回想著昏迷時看見的畫麵,在心中算了算時間,確定這時候沈真已經生下了孩子,再想到一直思念母親的宋雅,她心中突然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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