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熙抿嘴笑。


    崔文薑小聲道:“我原是不知道阿娘裝病把你哄回來的,晚上待爹和大哥回來,她多半要挨訓。”


    崔文熙:“阿娘舍不得你去乾州,我也舍不得,你打小嬌生慣養的,去了那邊沒個照應,家裏頭不放心。”


    崔文薑:“我長大了,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了,為母則剛,往後遇到再多的風雨,隻要有三郎在身邊,就什麽都不怕。倒是你,離了慶王府處處都要靠自己籌謀,以後的路比我艱難多了。”


    崔文熙掐了一把她的臉兒,不以為意道:“你莫要瞎操心我,我自有我的門路。”


    崔文薑笑道:“是是是,阿姐打小就聰明伶俐,行事周全穩妥,忒有主見了。”


    崔文熙漫不經心地搖著團扇,“晚上待大哥回來了,我再問問,看能不能想想法子把三郎外放的地方再改改,使多少銀子都行。”


    崔文薑無奈道:“多半不行了,你若能不靠慶王把這事辦成了,我倒是服氣的。”


    崔文熙“噫”了一聲,“你當我幹了這麽多年的慶王妃是白幹的呀,我去找永寧,找平陽,看她們有沒有人脈關係,說不準能成。”


    崔文薑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崔文熙寬慰她道:“且安心,你阿姐出手,定會事半功倍。”


    崔文薑被哄笑了,覺得她老姐從小到大都是這般模樣,不論遇到什麽事情,從未有過抱怨沮喪,更不會像一般婦人那般大吵大鬧,隻會淡定地保持著她的儀態體麵,迎難而上。


    她仿佛永遠都不知道什麽叫艱難一樣,展現出來的皆是積極向上的力量,總令人忍不住去仰望。


    果不其然,晚上鎮國公得知金氏裝病把崔文熙哄回來後氣惱不已,把她訓斥一頓。


    金氏滿腹委屈,傷心難過道:“我就是舍不得二娘拖家帶口去乾州,擔心她吃苦頭,這才想元娘幫襯著想想法子。”


    崔平英被這話氣壞了,指著她道:“瑤娘糊塗!你總不能委屈元娘去為二娘鋪路啊,她們姐妹打小就親昵,若二娘知曉了,定是不允的。”


    金氏著急道:“可是……”


    崔平英:“你莫要再說了,三郎的事我和大郎已然用盡了法子,去乾州是最好的結果,大不了熬過五年再想法子把他弄回來便是。”


    金氏閉嘴不語。


    崔平英慍惱道:“婦人之仁,元娘的性子你是曉得的,若是為了二娘的事在慶王跟前折腰,她得多難受,我這個做父親的見不得她卑躬屈膝,那是打我崔平英的臉!”


    金氏訥訥道:“這事,確實是我糊塗了。”


    崔平英:“你想明白就好。”又道,“等會兒莫要在她跟前喪氣著臉,別再跟她添堵了,明白嗎?”


    金氏點頭。


    崔平英本想著回避外放的事,哪曾想崔文熙卻主動提了出來,在飯桌上問大哥崔文靖關於妹夫馮正外放是不是已經敲定了。


    崔平英皺眉,打斷道:“這事已經定了,元娘問這些作甚?”


    崔文薑看向自家老父親道:“爹,我下午已經同阿姐把事情說清楚了。”


    崔平英愣住,隨即露出不自在的神情來。


    崔文熙笑著打趣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般重要的事,爹和大哥竟也瞞著不讓我知道。”


    崔文靖無奈道:“元娘此話差矣,我和爹也是不想你擔心。”


    崔文熙撇嘴,“總不能待二娘拖家帶口離京了才同我說罷。”


    崔文靖閉嘴不語。


    崔平英解釋道:“元娘這些日勞心,就莫要操心娘家的事了,三郎外放到乾州至多待個五年咱們就想法子把他調回京來,往後他若想往上升遷,總得外放出去磨練磨練方才有出路。”


    崔文熙“嗯”了一聲,“若想升遷,是得下基層,不過可以外放得近一些。”說罷看向崔文靖,“大哥可曾與吏部那邊通融過?”


    崔文靖回道:“這已經是我走過門路的結果了,起初我也想著把三郎外放到京畿區域,這樣回京也方便些,可是名額就隻有那麽幾個,全都在暗地裏爭搶著呢。話又說回來,其實早就被內定了,光靠崔家的人脈關係行不通。”


    崔文熙沉默不語。


    金氏見她並不抵觸討論這樁事,小心翼翼道:“若要把三郎留在京畿,隻怕需得讓慶王同宮裏頭說一聲,方才能成。”


    崔文熙挑眉道:“也不是非得讓他出麵才行,我試試永寧府的門路,長公主與宮裏走得近,說不準有機會。”


    聽到這話,金氏不由得燃起了希望,“當真行得通?”


    崔文熙點頭,“先試試再說。”


    崔平英緩了一口氣,說道:“此事頗難辦,元娘莫要逞強,為父不想你為難自己,若因三郎的事而讓你受委屈,相信二娘也會自責不安的。”


    崔文熙笑道:“爹這話就見外了,以前你時常教導我,一家子隻有把勁兒往一處使,家族才能興旺起來。我好歹是崔家長女,若在力所能及之內幫扶一把,那又怎麽了?”


    崔平英欣慰道:“你能這麽想,為父很高興。”


    崔文熙正色道:“那也是因為爹和大哥沒把長月當外人,知道我的難處,願意真心實意疼我,這樣的娘家人,我斷不能忘恩負義。”


    崔文靖溫言道:“日後元娘離了慶王府,願意回來就回來,金玉苑始終給你留著,崔家總有你的立足之地。若不想回來在外頭也無妨,什麽時候想家了,便回來看看我們,不約束著你。”


    崔文熙半信半疑問:“真的假的?”


    崔平英插話道:“未出閣之前就嬌養著,若是回來了,也不多你一口吃的。”


    這話把崔文熙哄高興了,“爹真是通情達理!”


    崔平英無奈歎道:“這些日我仔細想了許久,倘若你在慶王府一直委曲求全,往後餘生可要怎麽過,思來想去,還是罷了,隻要我的女兒活得高興就好,其他的隨緣。”


    聽到這番話,崔文熙笑得明豔,她愛死這個迂腐又嚴厲的老頭子了。


    平時他刻板又專權,典型的父權代表,事事說一不二,但在自己的閨女麵前,還是妥協了。


    沒有什麽比自己含辛茹苦教養出來的女兒重要。


    “爹,我敬你一杯。”


    崔平英舉杯。


    崔文熙道:“三郎的事就讓我再試試,若是不成,便罷了。”


    崔文薑:“阿姐切記莫要逞能委屈自己,倘若你到最後迫不得已走了慶王的門路,我這個做妹妹的會一直抬不起頭。”


    崔文熙:“你放心,我才不會為了你家三郎賣身呢。”


    金氏笑著訓斥道:“口無遮攔,沒個正經。”


    崔文熙撇嘴。


    當天她在金玉苑宿了一晚,次日一早就回去了。


    在回府的路上崔文熙的心情挺不錯,有靠譜的娘家做倚靠,還有雁蘭那個外室努力撬牆腳,她已經在暢想和離後的美好小日子了,委實值得期待。


    回到慶王府後,崔文熙便差人走了一趟永寧府,先探探永寧在不在府裏。


    正午的時候家奴回來匯報,說長公主下午會到暢音閣看戲。


    崔文熙抬手,家奴退了下去。


    芳淩伺候她用午膳,問道:“娘子等會兒要去暢音閣嗎?”


    崔文熙點頭。


    芳淩心疼她奔忙,說道:“現下天氣炎熱,娘子還是午睡會兒再去也不遲,莫要中了暑熱。”


    崔文熙拒絕道:“不用,我早些過去等著。”


    芳淩忍不住發牢騷,“娘子自顧不暇,還要管娘家的事,為著四處奔忙,奴婢瞧著心疼。”


    崔文熙笑了笑,解釋道:“娘家人可是我往後的倚靠,他們待我仁義,我若能搭把手幫襯著些也沒什麽。更何況二娘與我手足情深,我也見不得她吃苦受罪,能幫扶一把便扶一把,日後待我落拓的時候,還得仰仗崔家。”


    芳淩:“還是娘子通透。”


    崔文熙拿起湯匙道:“以心換心方能長久,父母和阿兄願意寬待我,我自然也願意替他們解難,為這樣的家人出力,值得。”


    許是心裏頭積著事,她也沒用些什麽就撤下了。


    飯後崔文熙重新洗漱換了一身衣裳,不論何時,她都會保持著最基本的體麵,哪怕是去求人呢,也要體體麵麵的。


    你幾乎瞧不見她狼狽的時候。


    當然,除了假山那次,她自解的選擇了遺忘和忽視,反正她跟趙玥又沒發生過什麽,更何況他還是侄兒。


    現下天氣愈發炎熱,崔文熙穿了一身清爽的艾綠,梳了發式簡單的圓髻,戴了一套翡翠頭麵,妝容極其清淡,整個人呈現出清水出芙蓉的溫婉淑雅感。


    芳淩撐著傘伺候她出行,她是極其愛美的,一點都不想被曬黑。


    到了府門口,崔文熙乘坐馬車前往暢音閣。


    現在日頭正盛,街道上也沒什麽人來往,馬車裏頗有些熱,她拿著團扇搖著,腦中琢磨求永寧到底能不能成事。


    暢音閣在安化坊,過去要經過三個坊的距離。


    待她抵達那裏時,暢音閣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今兒排了妙音娘子的戲,唱的是《珍娘記》,其內容是珍娘被負心漢欺辱,怒打負心漢反被告官的情形。


    劇情一波三折,很受市井百姓喜愛。


    永寧也愛看,覺得珍娘這個人物很有一番勇氣,怒打負心漢時忒解恨,還有被告官後巧妙脫身的計策也使得絕妙。


    芳淩向櫃台前的掌櫃打聽,那掌櫃同她說道:“永寧府的包廂訂在秋月閣的,剛剛才來人,我讓小六帶你們上去。”


    稍後那個叫小六的小廝把主仆往樓上領。


    崔文熙搖著團扇,由芳淩攙扶著前往秋月閣,途中不少郎君頻頻往這邊瞟,更有女郎竊竊私語。


    芳淩見不得那些窺探的眼睛,更聽不得那些在背地裏議論的揣摩言語。


    崔文熙卻無視,仍舊保持著儀態萬千,瞧不見絲毫喜怒。


    主仆抵達秋月閣,婆子進去同永寧通報。


    聽到崔文熙來了,永寧頗覺吃驚,做了個手勢。


    不一會兒崔文熙進包房,永寧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調侃道:“瞧你穿這身,是故意來拆我的場子不是?”


    崔文熙笑盈盈道:“阿姐小氣,我今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求你這個做長姐的了,就看長公主給不給麵子。”


    永寧“哎喲”一聲,嘖嘖道:“你還能耐了啊,瞧你這居高臨下的態度,像是求人的嗎?”


    崔文熙撇嘴,扭著腰肢走上前拿扇柄輕輕戳了戳她的胳膊,撒嬌道:“正兒八經求人,不是開玩笑。”


    永寧故意露出受不了的表情,“狐媚子,我才不吃這套。”


    崔文熙厚著臉皮坐到她邊上,這才發現包廂裏隔著一道鏤空屏風後坐著一名小郎君在煮茶,她頗覺好奇,伸食指戳了戳永寧的肩膀,悄聲問:“哪尋的?”


    永寧:“???”


    崔文熙用團扇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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