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明疏與鹿元晟徹夜詳談,次日天光微亮才回府。


    而此時,公主府。


    鹿白墨發淩亂披肩,身上僅僅穿了件杏白色中衣,赤腳站在案牘前,左手捏著窗台上的紙箋,右手捏著叛國文書。


    看著叛國文書後麵顯現出來的西戎邊疆布防圖,她神情怔愣,身子微微發抖。


    原來用長藤花混合墨筆在紙箋上寫字,曬幹之後就會消失在紙箋上。最後再混上長藤花的根係放在燭火下炙烤,消失的字跡就能浮現出來。*


    誤打誤撞,或者說嚐試了數百次,她終於發現了叛國文書的秘密。


    鹿白仔仔細細地看著浮現出來的字與圖,心髒狂跳。


    隻見背麵寫道:


    “此信之成,想必吾不複於人世矣。國有細奸,邊塞哀慟,吾甚無力而不能止。人脅我、恐我,我不樂也,遂卒於生,冒危難而圖之。臣以身為邊安危貢獻之力,願陛下其成功複西戎;然吾女,吾此生最負者。願卒後,諸將待吾女以為好,微臣來世複相償恩。”*


    作者有話說:


    莫急,走完劇情線就大婚啦~


    -


    *長藤花及其根係用法是參考古書+瞎編,如今已失傳,大家不用詳細考究哦。


    *最後一段文言文翻譯為:


    這封信寫出來後,想必我再也不在人世了。國家有細作,邊塞悲痛,我卻深感無力幫不上忙。他人威脅我、恐嚇我,我不願意答應,於是冒著死去的危險畫下這副圖。我願意用我自身之力為邊疆做出貢獻,希望陛下能夠成功收複西戎;但我的女兒卻是我此生最對不起的人。希望我死後,諸位能夠善待我的女兒,微臣來生再來償還恩情。


    (參考了文言文翻譯轉化器。原句寫好之後怕弄巧成拙,就用語言轉換器潤色修改了下)


    第127章


    鹿白看完信, 突然把它緊緊攥在手心裏,失聲痛哭起來。


    她形容不出現在的心情,明明應該開心的, 心裏卻止不住的難過和委屈。


    如果父親隻是單純的冤死也就罷了, 他卻在最後提及了女兒。


    墨竹聽見聲音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鹿白卻來不及解釋,跑出公主府奔向楚寧王府。哪怕有人看見她也顧不得了, 她跑進楚寧王府, 看到景殃時重重撲進他懷裏。


    景殃把她抱緊,指腹輕輕擦過她臉上的淚痕:“怎麽了?公主, 怎麽了?”


    “景殃,你看啊景殃!”


    鹿白把書信遞給他,止不住地抽噎:“這才是我爹爹想說的話, 這布防圖才是書信真正的內容。他死了, 他冤死的!”


    景殃立刻拿過信,迅速看完了背麵顯現的字跡。


    實事很明了——廣南王想要借助國師大人的名望, 支持自己坐上龍椅,於是把他騙去了洛水。但國師大人不願意, 於是假意借助被逼叛國的方式, 寫下了這封信。


    書信被曝光後,廣南王就將他殺了,卻偽裝成國師畏罪自盡的模樣。國師想說的話全都藏在這裏,卻沒有人真正懂他的意思。


    “不哭,公主不哭。”


    景殃收了信,把她抱起走進臥房, 細細親吻她濕潤含淚的眼角。他閉上眼, 吻得很溫柔, 像是在安撫。


    鹿白發泄完情緒,哭聲漸停,感受到眼角處耐心溫和的親吻,後知後覺有些羞赧,把頭埋進景殃的頸側。


    有他在身邊,她心情慢慢變好,撒嬌似的蹭了蹭,忍不住抿唇笑起來。


    她輕輕抱住他,軟聲道:


    “景殃,我好高興啊。”


    景殃俯身吻了吻她的唇瓣,低道:“真的?”


    “嗯。”


    鹿白怕他不信,用力點了點頭,心情莫名明朗,挨挨蹭蹭地往他頸身上貼去。


    景殃哪怕是攬她坐著,身形依然比她寬闊,她夠不著他的嘴唇,於是偏頭蹭了蹭他的脖頸,輕輕俯身,啄吻在他突出的喉結上。


    她一邊親吻著,一邊黏糊糊地說:


    “我好高興好高興哦。今天我想親親你。”


    景殃喉結感到一陣濡濕的癢意。難得見她這副模樣,他忍了一會還是沒忍住,扶起她的臉頰吻上去。


    小姑娘沒有推開,瑟縮了下之後回吻過來,動作很輕,帶著點羞怯的嬌意,但相比以往卻是難得的進步。


    更像她以前的撒嬌愛黏糊的模樣。


    或者說,她不設心防的時候,本就該是這副模樣。


    景殃另一隻手往下滑,扣住她的腰,輕輕揉捏著,往衣襟裏去。


    他手上控製著力道,吻碾著她的唇瓣。


    “小公主今天可真甜。”


    他含糊道。


    鹿白聲音不清,拂不開他的手,幹脆任由他胡來,軟軟哼道:


    “我第一天遇見你就很甜呀……我哪天不甜?”


    景殃把人抱到腿上,將她的話吻進舌齒中。


    小姑娘在他懷裏輕微抖動著,卻格外甜綿綿的,他莫名想了些事情。


    他想起了見她的第一印象——


    假惺惺。


    從神情到細節,處處都透著目的性。


    一朵小白花,外表裹著蜜糖,芯子卻是黑的。


    接觸後,他又覺得,與其說是假惺惺,不如說她並沒有那麽快樂。


    明明千嬌萬寵,稚嫩年齡語笑嫣然,軀殼裏卻裝著一個緊繃的內芯。以至於他明知她心懷不軌,卻還是放任她留在了自己身邊。


    縱容著她一點點探究,一點點靠近。


    後來,他看著她那般聰明懂事的模樣,無端覺得,她本不該是這樣的。


    她本應該是跟爹娘撒嬌討糖的年紀,苦惱的應該是今天的繡鞋配不配衣裳,花樣好不好看,應該在挑剔京城哪家甜糕鋪子更軟糯撲香。


    而不是孤苦一人,去麵對那些讓人喘不過來氣的、長達數年的、毫無線索的東西。


    小姑娘生於錦尊瓊玉,理應精嬌細養長大,皎皎似月,灼灼如荷,一輩子喜樂順安。


    她應當天真爛漫,無憂無災。


    那些京城的人們,居然都以為小公主過得很好。


    她哪裏過得好。


    她一點都不好。


    懷裏的小姑娘忽然推了推他,景殃稍稍移開唇,見她從他腿上爬下來,目標明確地出了臥房。


    景殃饒有興致地跟著她,發現她徑直來到王府庫房,指揮小廝打開鎖。


    他抱臂站在旁側,打算看看小姑娘要做什麽。


    鹿白鑽進庫房,片刻後吃力地抱著兩個壇子出來,道:


    “景殃,你幫我搬一下。”


    景殃替他把兩壇酒搬走,看著酒壇上麵標注的年時,眉頭微蹙:


    “借酒消愁?你才多大就喝酒。”


    “我開心,我想喝。”


    鹿白瞪了他一眼:“以前我饞你的酒,你不讓我喝。前陣子說我隨便挑,我現在挑了酒,結果你又反悔。你這人怎麽說話不算數?”


    景殃難得沒法反駁她,看她神色認真最終還是鬆了口:


    “行。今日允你喝幾盞。但不能喝多,我說停就停。”


    這陳酒容易醉人,偏偏口味清甜,萬一被她不知斤兩地喝下去,非要醉個三天三夜不可。


    “嗯嗯,我知道!”


    鹿白沒太放心上,待進了正堂就讓景殃把酒壇放在地上,席地而坐,期待地用白瓷盞盛了一點,輕輕抿了一口。


    清甜四溢,唇齒留香,幾息後,慢慢逸出醇厚的酒香。


    好酒,真是好酒。


    “原來你以前喝的就是這種。”


    鹿白又抿了幾盞,直至數盞飲完,唇齒留香,一邊回味一邊歎道:“怪不得你不肯讓我喝。這種好東西,你要藏起來獨享!”


    “藏什麽藏,胡說八道。我是怕你年齡小,身子骨長得晚,飲醇釀會醉暈過去。”


    景殃蹲坐在他身側,氣笑似的敲了下她的頭頂,又捏了捏她的臉道:“我不肯讓你喝的原因你猜不出來嗎?非要我直說,嗯?”


    鹿白麵頰熱了熱,破罐子破摔似的悶聲撒嬌道:


    “我就是想聽你直說!你以前不愛說,但我想聽嘛。”


    說罷她再次將酒盛滿,躲開他的目光迅速幹完一盞又一盞。


    “嘖,還不是怕嚇著你。既然你想聽,那我可要直說了。”


    景殃直接拿掉她的酒盞,把她抱起來放在榻上,傾身吻上去,唇舌卷走她口中的清甜殘釀,掐著她腰肢的手掌力道有些重。


    而他嗓音卻難得的輕,甚至是溫柔:


    “吾思悅之,欲護之、悅之、娶之,欲與汝朝夕相伴,與汝為魚水,互深其體。我願汝亦好吾。”


    停頓了下,他抬首看她,俯身悉心備至地吻上她有些迷茫醉意的眼角,像是對待一件至寶:


    “吾尤喜汝,甚用心之意也。”


    鹿白感受到眼角溫柔的癢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慢慢聽懂了他的意思。


    景殃甚少說這般文縐縐的、帶著文人風月浪漫的話,她此刻卻看到他低眸帶笑,眉宇間滿是縱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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