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賽車圈的熟臉孔見到遲宴澤終於來了,熱情招呼他道, “怎麽了, 是不是又被你教官罰了?怎麽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是啊, 罰得我在宿舍睡覺,今天訓練強度太大了, 有點兒累。”遲宴澤回答。


    他們一群人在大廳裏坐, 人還挺多,聚在一起, 遲宴澤來得晚,一時找不到位置坐, 就那麽站著跟大家說話。


    陳頌縮在卡座裏抽煙, 身邊跟了個女孩子, 是會所的禮賓, 蘇思的好姐們。


    兩人在一起做一本數獨。頭碰頭,手挨手的,陳頌這種人,想要沾染風月,真是分分鍾就可以卸下那張斯文麵具。


    眼睛又四處掃視了一下, 沒找到周檸琅的身影, “頌哥,我的節目呢?你把我叫來, 讓我撲空的?”遲宴澤問, 丟了手裏快要燃盡的煙, 他不高興了。


    有人見狀後, 立刻殷勤的給遲宴澤遞煙,“澤爺,來抽煙。”


    “剛才拉了一曲,去休息了,馬上還會來。誰讓你不早點來看。”陳頌揚聲回答,說完繼續去研究他的數獨了。這是陳頌打發今晚無聊的方式。


    遲宴澤含上未點的煙,旁邊站的人要幫他點,他擺了擺手,他喉嚨不舒服,興致也不太高昂,不想再抽了。


    但是不接煙的話,他們又以為他在發脾氣。


    要不是因為陳頌發給他周檸琅拉琴的那個小視頻,他真的不會帶著倦意出來。


    今天教官羅立峰太變態了,弄得他真的有點體力不支了。


    他知道羅立峰是故意的,遵照他小舅舅韓雅昶的意思。


    韓雅昶知道這幾日東南賽車圈子裏有他幾個舊友來找他,這群人都挺能鬧的。


    為了規避遲宴澤興致上來,跟他們去玩賽車,韓雅昶先讓羅立峰把他在訓練場上練殘,以為這樣他就沒有精氣神去跟人比車了。


    這兩個哥哥真的挺毒的,管他管太嚴了。


    不過,其實遲宴澤並不是太想去比車,最近他在北清大過得有點頹,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私商儀照,航空英語這些飛行員要完成的基本考試,他都考完了,之後就等著下分院考單飛,他現在屬於空軍航空兵頭銜,不能出國。


    要是可以出國,他就花錢去美國找頂級私教學單飛了,根本不用等到學校編排他們去條件特別破跟舊的分院摸初教機。


    至於交女朋友,在蘇玟夏之後,他也試著跟其它女生陸續來往過,但是覺得她們都挺沒勁的。


    偶爾他鍛煉累了,回去打開微信,看著她們狂轟濫炸式發來的消息,都記不起誰是誰,上一次跟她們聯係,他說了什麽話。


    今夜來到綠燈港,遲宴澤是抱著能真的找到一個人,或者一件事,能提起他繼續整個人生的興致。


    “下午被你教官罰跑了多少圈?”陳頌問,他聽經管學院的女生提起了,“就吃不消了?”


    遲宴澤含著煙,緩緩嘟噥,“沒多少。”


    “澤爺,最近周老板在杭城改裝了一台超炫的跑車,敢跟他比比嗎?”賽車手們忽然拿這個問題問他。


    “肯定不敢啊,周老板是什麽人,我現在是什麽人。我真不敢跟周老板比了。”遲宴澤還是含著那根他不想點的煙說,他感到沒火氣了。


    是他心裏,沒火氣了。


    “澤爺,你知道嗎?人家周老板簽車隊了,明絹的unruly。明絹許諾讓他當頭牌,第一個賽事就去明年的wrc世界汽車拉力錦標賽。周老板牛逼了,出道即頂峰,明年絕對捧杯。”


    “是麽,真的太羨慕周老板了。”遲宴澤輕輕笑了一聲,心裏不太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被教官給整得太累了。


    遲宴澤本來也要進這個車隊,國內一級的以年輕賽車手組成的頂尖車隊,但是他家裏把他逼到京北來上大學了。


    周老板叫周聞,以前開過酒吧,年紀跟遲宴澤差不多,賽車技術也跟他差不多,圈子裏,他們都叫他周老板。


    不過,周老板不用上大學,周老板就是個街頭混混,所以他可以照自己的心思,愜意的過日子。


    相比較下,來做空軍飛行員的遲宴澤就是不行,遲宴澤認輸了。


    此時又有人擦燃火機,上來給遲宴澤點煙,就是專門來告訴他周老板要去wrc的這人,還陰陽怪氣的給他賠笑,“澤爺,點上啊,別熄火。周聞算啥,一條野狗,你是豪門貴公子,怎麽可能輸給他,卯起來跟他比啊。”


    這人明知道遲宴澤不可能再走這一條路了,全是故意說給他聽的,想氣他。


    “不用,我自己有火,我知道自己燃。”遲宴澤說完這話,動作肆意的從牛仔褲口袋裏搜出他的定製款打火機,黑色烤漆,頂端鑲鑽。


    點火器握在手中,他卻不想點,因為他已經知道這支煙是什麽味道,他膩到有點想吐了。


    他覺得他需要一點清新的以前沒有嚐過的味道。


    身後的小型舞台上,忽然傳來琴音。


    大廳裏坐著的客人們減少了談話跟說笑的音量。


    因為適才那個清豔雅麗的表演者又登台了。


    她穿了件奶白色的長擺綢緞修身禮服裙,肩膀無袖,領口是波浪式褶皺,露出她小巧的鎖骨跟纖長的脖頸。


    奶白色很擇人,皮膚不夠白,穿起來就會顯得人災難般的難看。


    然而皮膚白潔若上等白瓷的她明眸皓齒,瑰態豔逸,將那白綢緞裙子穿得仙氣十足。


    蔥白的手指握住琴弓,觸動琴弦,優美的天鵝頸擺動。


    收緊的裙腰處,那截不堪盈握的腰肢隨著搖擺的動作,柔軟如風中纖柳。


    “遲宴澤,轉身。”


    手裏捧著數獨本子的陳頌招呼早就已經因為大提琴醇厚悠揚的聲音僵住的遲宴澤。


    遲宴澤緩緩轉身,見到坐在琴凳上拉琴的周檸琅。


    舞台天花板落下一道筆直的銀色月光,照在她身上。


    這一次,她奏的曲子不再是世界古典樂名曲,而是一首英文歌《shape of my heart》。


    她自己改的曲譜,用她獨特的方式在現場為聽眾演繹心髒的形狀。


    遲宴澤眼神隔空落到她身上,毫不避諱,對她久久的注視,打量,欣賞,甚至是想要擁有。


    在那深沉而複雜的琴音裏,遲宴澤揭蓋,滑開了打火機的滾軸,點燃了嘴角含住的,那根先前他遲遲不願意點燃的煙。


    他以為他早就知道這根煙的味道了。


    直到聽見周檸琅拉琴,他才發現,原來還沒有知道。


    這世上遲宴澤不知道的味道還有很多,比如周檸琅皮膚上的香氣,或者是她一直緊閉的那張嬌唇的味道。


    這曲子選得真好,這個夜晚,遲宴澤記住了,原來她是這樣的周檸琅,她會描摹別人的心的形狀。


    橘紅色火苗點燃了白色的煙卷。


    然後,它們一起進入一場燃燒。


    不知道是誰先走向毀滅,如果誰搶先一步的話,是不是就是誰輸了。


    火星在遲宴澤唇邊燃起,白霧氤氳,漸漸攏住他骨相跟皮相超級優越的臉。


    被叮囑表演時與台下要進行眼神交流,以此來顯得禮貌的周檸琅抬眼,不經意的看了看前方,她終於留意到了遲宴澤的出現。


    他姿勢懶倦的抽著煙,一隻手操在牛仔褲袋裏,在隔她不遠的距離站著,靜靜看她。


    所有人都是坐著的,隻有他在懶散的站著,高大健碩身子的存在感是那麽強烈。


    他目光灼灼,肆無忌憚的盯著她,恍若她是他相中的心儀獵物。


    他唇邊掛著淺淺的笑意,似是在嘲笑乖乖女怎麽到這種地方來拉琴了。


    他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她那個拒他於千裏之外的清冷人設終於毀了。


    於是,他就可以衝破一切顧慮,跟她玩刺激遊戲了。


    周檸琅領悟到的遲宴澤的神情就是這樣。他一直用如炬目光照耀著她。


    第一次,周檸琅發現他的眼睛是那樣亮,像孤單明星,又像匯聚日光,會炫得周檸琅頭暈。


    *


    演奏結束,周檸琅回到三樓休息室換衣服,蘇思跟一個年輕的女生站在那裏聊天。


    那女生是表演組的鋼琴師,比周檸琅來得早,也是女大學生,叫戴佩,京北音樂學院的,專業是鋼琴,技藝頗高,現在已經上到大四臨畢業了。


    綠燈港會所對琴師的要求很嚴格,專業水平高的才會將其選進來。


    戴佩從大二就在這裏做表演,被不少音樂圈的製作人發現了,現在正要簽約呢。


    周檸琅推門進去,她走路腳步聲很輕,戴佩跟蘇思沒有聽見她來了,還在繼續聊她。


    “那個姓周的什麽來頭啊?”戴佩問,“好像不是學音樂出身,琴拉得很可以,但是人怎麽有點茶的樣子。”


    蘇思笑,夾著手裏的女士煙說:“聽說今晚坐大廳的幾個二代是專門來看她的。”


    “不會吧?陳頌跟遲宴澤他們?他們不是從來不坐大廳?”戴佩深感不可能。


    “真的,遲宴澤剛開始不想出來,陳頌告訴他周檸琅今晚第一次登台表演,他才來了。”


    “我信才怪。”靠在梳妝台前的戴佩撚滅手裏的薄荷煙,重新從煙盒裏掏出一根,複又點燃了,口吻不屑的說,


    “其實我問過詹姐了,沒有什麽背景,外地人,普通家庭,北清大醫學院的,拉提琴隻是個業餘愛好,就想掙點零花錢。詹姐是這麽說的。”


    蘇思歪頭,噴了口煙圈,口吻嘲諷的說:“就想掙點零花錢,撈女就是撈女,還掙零花錢呢?今晚第一次表演就弄這麽大陣仗,多高貴啊。北清大的天之驕女還要登台賣藝呢。直接不來行不行啊,要是真的品格高貴的話。”


    “誒,遲宴澤是不是也是北清大的?”戴佩問。


    之前在會所裏,戴佩主動撩過遲宴澤,但是他沒接招。


    戴佩撩他不全是因為他長得帥,是飛行員,說話做事有他獨特的魅力,以及家世很顯赫,在國內沒人不知道他爸的振南集團,那個「南」字涵括了整個江南一帶的廣泛地域。


    戴佩撩他還因為他的小姥姥宋曼霜,是個世界頂級的古典樂樂團總指揮。


    戴佩畢業後非常想進這個樂團,然而樂團的選拔非常嚴格,一年從頭到尾都選不上幾個新人,戴佩想通過遲宴澤搭橋。


    如果能做遲宴澤的女朋友,那麽進浮霜古典樂團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惜遲宴澤對戴佩無感,都說他是個風流浪子,但是其實他也很挑,戴佩自認也是美豔掛的女生。他根本不給戴佩機會。


    依稀記得有一次是他在綠燈港做東,在他的私人包廂裏,戴佩去給他敬酒,假裝沒站穩,酒撒在他身上,戴佩拿紙巾幫他擦拭。


    遲宴澤旋即躲開,冷聲說:“不用了,我換件衣服就行。”


    隔十分鍾後,他換了件襯衫出來,戴佩走上去,手裏又端著酒,眼神媚惑的看他。


    不等戴佩開口說話,遲宴澤笑了笑,說:“我小姥姥古典樂團裏最近不要人,名額早就滿了。”


    被識穿目的的戴佩尷尬得腳趾摳地,她都還沒有說出她靠近他的目的,他便已經明白她為何媚眼如絲的撩他。


    那之後,戴佩就有了自知之明,那就是,遲宴澤不會再對她產生任何興趣。


    他不是那種花天酒地的糊塗二世祖,他表麵上吊兒郎當,實際上精明犀利,能看穿每一個接近他的人的目的。


    太功利的,他根本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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