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爾拿起左輪手槍。


    他把槍托在掌心上玩著。這槍是他唯一的朋友。撫摸著槍,他心裏很舒坦。勇氣從槍傳上他的胳膊,然後進入他的胸膛。


    一跟頭栽進鯨油裏,船長的傲氣全完蛋了。


    摸著這支槍,他心裏稍微舒服了一點。隻要他還擁有這艘船上唯一的一支槍,他就仍然是船上的主宰。


    他聽見手下的水手還在甲板上哈哈大笑。這支槍——他的朋友——會打斷這笑聲。槍可是沒有幽默感的。


    “我非給他們點兒厲害瞧瞧不可。”他壓低嗓子說。


    看著航海日誌上塗得亂七八糟的那一頁,船長怒氣陡增。這艘船的船主讀到這一頁的時候會怎麽想?一個被作為死亡人員記錄在航海日誌上的人卻沒死;又是這個人,挨了80大鞭,卻又沒打成。這算什麽事兒?船長屢次在航海日誌上寫上這樣的廢話,然後又把它們劃掉。船主們準會把他當成蠢貨。


    他難道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嗎?


    他有了主意,知道該怎麽辦了。這一回,他可要幹完才把事情寫在日誌上。等身體顫抖得不那麽厲害,他就要帶著這支槍到甲板上去,把槍膛裏的子彈全射進“紳士”的臭皮囊裏。然後,他將在航海日誌上這樣寫:一個不守規矩的水手企圖謀殺他,他被迫用這支槍自衛反擊。


    他把這主意掂量了一遍,覺得這行不通。整條船的人都與他作對。他要是槍殺了亨特,等船一到港,他們就會報告警察局。


    想了一會,他那胡子拉碴的臉露出狡黠的獰笑。


    有辦法了。他想,我可以騙他們,讓他們以為我和“紳士”已經前嫌冰釋。我可以假裝對過去的事已經不再計較,心裏已經沒有疙瘩。我們是打了一架,但事情已經過去,我們現在很和睦,很友好,就像同一窩貓裏的兩隻小貓一樣。等到他們全都這麽想以後,“紳士”再出事故,他們就不會怪罪於我了。


    他舒舒服眼地往椅背上愜意地一靠。對,一起非常可怕的嚴重的事故。


    我一定要精心安排。使他再也不能死裏逃生,而且,沒有人能夠把事故的罪責歸咎於我。


    他站起來伸了伸腿,腿仍然軟綿綿的像軟麵條。背部在甲板上摔過的地方又青又腫,被哈爾打中的太陽穴還在疼,頭部撞在起錨機上的地方留下了傷痕。


    他照了照鏡子,皮膚上到處是熱油燙起的燎泡。幸好油還不是很燙,他實在應該感到高興,但他並不高興——他整個人都被可怕的仇恨所支配,一心隻想報複。


    想想看,一個隻有19歲的孩子竟能對他幹出那樣的事!他怒衝衝地擤鼻子,擤在手帕上的全是鯨脂。他揩掉眼角上的鯨脂碎屑,掏出耳朵裏的鯨油。


    不管怎麽拾掇,他身上還是發出死鯨的臭氣。


    他走上甲板。火又燃起來了,鯨脂在煉油渦裏沸騰,鯨油渣在爐中直冒黑煙。煉油鍋升起的白色水氣,像一群白鳥和黑鳥在上下盤旋飄拂。一些水手正把大塊大塊的鯨脂投入鍋內,另一些水手把熬出來的鯨油撇出來裝進油桶。這時,外頭割脂台上的水手已經開始給哈爾的那條大公鯨剝皮。人人都興高采烈,他們還在嘲笑船長。


    “他來了!”有人警告道。於是,人們停下手中的活,看會出什麽事兒。


    “他準會怒氣衝天,”一個人說。“說不定他會朝這兒亂放槍呢,”另一個人邊說邊尋找著藏身之處。“他可能會把亨特給宰了,”還有一個人說。“我可不願處在亨特現在的地位。”又一個人說,“他敢動亨特一指頭,我們就幹掉他。”


    但是,船長並沒有拔槍,他甚至沒有一點惱怒的樣子。在他那箭豬刺似的胡子下麵,似乎還露出了一絲笑容。


    “亨特,”他喊道,“我有話跟你說。”


    哈爾走過去。他像貓一樣警覺,隨時準備著,船長一拔槍就迅速采取行動。但格林德爾船長隻是把手伸出去。


    “把東西放下吧,”他說,“咱們握握手,角鬥的事不再提了。沒有人會說我不是一條堂堂正正的好漢。那是一場公平的角鬥,你把我打敗了,就那麽回事。來,握手吧。”


    哈爾沒有提醒般長說那並不是一場公平的角鬥。格林德爾沒有按事先規定那樣隻用雙手,他先是抓起一根纜樁,後來又拔出刀子。堂堂正正的好漢絕不會那樣做。但是,船長能改邪歸正,這使哈爾很感動。他熱情地握住船長的手說:“你能這樣看待這件事真是非常寬宏大量,”他說,“我想,你的傷口可能還痛吧。”


    “我?痛!”格林德爾哈哈大笑,“小夥子,你還不了解我呀。痛?不,正相反,我在我的這條船上發現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感到非常高興。我要提升你,好讓你知道,我是怎樣看你的。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主魚叉手。”


    “可我從來也沒投擲過魚叉。”哈爾提出異議。


    “聽我說,小夥子,”船長把他那粘滿鯨脂碎屑散發著惡臭的胡子湊到哈爾臉上說,“能把我拋起來的人肯定能投擲魚叉。”說完這聽起來像是開玩笑的話後,他放聲大笑。“對,先生,從現在起,你就是主魚叉手了。來,再握一次手。”


    哈爾又跟他握了一次手,但心裏感到有點兒別扭。他開始懷疑:船長是不是在故作姿態?但是,他馬上就打消了這念頭,因為他總是傾向於相信別人身上所表現出來的那些最好的品質。也許,甚至在殘暴蠻橫的船長身上也會有一點點好的地方呢。


    後來幾天,船長一直堅持對哈爾好。這可不容易做到。船長那油桶似的胸膛裏翻騰著怒火,要把怒火變成微笑和甜言蜜語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怒火總得找地方發泄,於是,別的船員就成了他的出氣簡。他把手下的船員視做仇敵,因為他們曾恥笑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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