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為什麽不早點說這些話。為什麽要在我徹底灰心之後才說。”她顫抖著唇角,看著眼前的男人,似是透過他望向了曾經那段孤注一擲的迷戀。


    “結束了,黎錫然。”她看著車外的漫漫黃沙,就連日頭都已沒過遠處沙丘,隻露出殘缺半角,“再深情,我們估計也要死在這裏了。”


    “那如果我帶你回去,能不能給我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尚禧暖眉心微微蹙起,眸中的淚珠還在墜落,“我隻想你死的時候離我遠一點。”


    黎錫然揉了揉她發絲,繼而為她係上安全帶,“不能再耗下去了,否則就真的回不去了。”


    尚禧暖看著他回到駕駛艙,又將車子調轉方向。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帶自己回去,但內心告訴她,她不想死在這裏,更不想和黎錫然一起死在這裏。


    所以當看到沙漠營地的燈光亮起時,尚禧暖眼中仍有藏不住的激動喜悅。


    這是她最近時日裏,為數不多的正麵情緒。


    停穩車子,黎錫然回頭,“回來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大小姐上下打量他一番,眼底的情緒又恢複至冰涼,“我沒有答應你。如果你覺得虧了,可以重新把我扔回去。”


    靜謐的車廂,唯有黎錫然輕歎的聲音,“好了大小姐,我隻求你平安開心。”


    第19章 銀碗盛雪


    ◎暖暖,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大漠的黎明, 寂寥中攜帶冷清。


    尚禧暖裹著厚披風被喬曦扶上車子。


    “不和大家告個別再走嗎?”


    尚禧暖視線餘光內是某人的帳篷,思索片刻後隻是眼眸明定地搖頭, “不了, 你們好好玩。”


    尚澹從副駕探出身子,囑咐道:“注意安全,玩夠了也早點回家。”


    喬曦癟嘴, “知道了哥哥。”然後同兩人不舍地揮手。


    沙漠越野皮卡剛離開營地,尚澹就放下手機回過身, 瞧著比之前更虛弱的她, 不免嘮叨幾句, “距離你開學隻有三個月了,回家好好養身體, 別再滿世界亂跑了。”


    她昨天被黎錫然帶回營地後,直接就回了帳篷,一通電話, 尚遵連夜將孫子踹到西北接她回家。


    明眼人都知道, 她去沙漠是想散心,返滬則是為了躲黎錫然。


    “你都不知道,你走了幾天,爺爺和你舅舅舅媽就念叨幾天。”尚澹瞧她情緒不高, 話音一轉, 又似逗小孩般, “尚小暖, 咱家離了你,真的就是半點也轉不了知道嗎?”


    她將頭倚在靠枕上, 雙目怔怔望向車窗外。


    依舊是一言不發的, 眨了幾下眼睫後, 就徹底闔上眼睛,也將即將奪目而出的淚光關了起來。


    初升的朝霞如綢似錦,透過車窗灑在她蒼白的頰側,細細軟軟的絨毛都像被鍍了層金色散光。


    但莫名映得她更比玉瓷削薄,似稍稍一觸,就能碎成滿地金沙。


    直到最後,她的肩膀都開始隨著車廂晃動而顫抖。


    沙漠明明正值盛夏,她心髒卻醞釀好大一場風雪。


    她就這樣倔強又執拗,不知道在和誰賭氣,死咬著唇角,不發一聲抽泣。


    好似,隻有換她做那個主動拋離的人,才能在這場罄竹難書的戰役中贏。


    尚禧暖再醒來時,車子已經抵達機場。


    這次老爺子不單派來尚澹接她,還將尚家的私人飛機一同派來。


    臨登機前,她站在停機坪下。


    猶記來時也是站在這一處風口,黎錫然將她抱在懷中,把四麵八方的風都給擋下了。


    如今要走,天色都陰沉了下來。


    遠處天際幾團烏色濃雲,遮去大半的日頭。


    “我都沒有這樣好的待遇,尚小暖,爺爺連你坐頭等艙都心疼。”尚澹扶著她登機,邊還說道:“這次回去,就也心疼心疼他老人家,好好陪陪他。”


    “知道了。”她回。


    踏過艙門,尚澹直接送她到休息艙睡覺。


    這一眠再醒來,就徹底告別了短暫的西北行。


    -


    沙漠今日起了風,幾人從帳篷裏出來,即可見遠處黃塵漫漫。


    營地管家通知市區下了小雨,雖然不影響沙漠,但為了安全起見,最好留在營地附近玩。


    喬曦和阮頌宜回了帳篷化妝,準備拍沙漠寫真。


    黎錫然照舊起床後拿著電腦坐在尚禧暖的帳篷外處理文件,可等到喬曦化好妝出來,都不見她們兩人來照顧尚禧暖起床。


    “曦曦。”黎錫然朝她擺手,“不叫暖暖嗎?”


    喬曦緊咬唇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同黎錫然講。


    “她還是不舒服嗎?”


    “舅舅,暖暖回滬上了。”總歸是瞞不住的,喬曦索性直言告知。


    黎錫然稍楞片刻,合上電腦,“什麽時候?”


    “今早,天還沒亮時,尚澹哥來接的人。”喬曦捏著裙角,“舅舅,暖暖可能是真的傷心了。”


    黎錫然沒再回應,直接拿起桌麵上的手機,撥通陳緹電話。


    “滬上暴雨就定隔壁市,哪裏能降落就定哪裏,再安排人去機場給我送輛車。”


    看他掛了電話,喬曦急忙攔到他身前,“舅舅,你現在回去太危險了!”


    滬上暴雨在一個小時前剛剛登上熱搜,電閃雷鳴,直擊明珠塔。


    黎錫然自然知道冒雨乘機的風險,但他更知道,尚禧暖此次回去後,待她真冷靜下來,兩人往後就徹底沒了希望。


    他必須盡快求得小姑娘心軟,求得他這一生唯一一次的心動,患得患失,難以自持的原諒。


    “起來。”他說道。


    喬曦紅著眼眶,自知攔不下尚禧暖,更攔不了黎錫然。


    就連原本不願冒險的越野皮卡司機,都被他高出天際的報酬打動,決定冒險相送一程。


    好在從沙漠去往市區的路途隻是天色陰沉得緊,並沒有下雨,機場通報也隻是停飛了前往滬上的航班。


    送黎錫然的司機,是之前載他們從沙漠郵局返回營地的人。


    今晨剛送過尚禧暖和尚澹。


    “你是為了追那個劍橋的姑娘?”旅遊城市,司機熱情過頭。


    “嗯。”


    “你是怎麽得罪人家了,我看那姑娘家可太有錢了,直接派的私人飛機來接。”司機已經好奇一早。畢竟淩晨去市區時,就感覺車上這幾位身份不一般。


    “裝啞巴,裝瞎子。”他頹喪回道。


    盡管這並非他本意,可還是難以推卸這些年的漠然。


    司機咋舌,“小夥子呀!我結婚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千萬不要在感情裏沉默。”


    “特別是敏感的姑娘家,人家感受不到愛,那就說明沒有愛。”


    黎錫然捏著眉心,“是,從前是我優柔寡斷,過於猶豫不決,辜負了她。”


    “不過我觀察,那姑娘之所以傷心,還是心裏有你。”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他,男人雖是憔悴,但周身藏不住矜貴的滬上財閥氣質,“你要是真的非人家不可,可千萬要鍥而不舍地哄,別放棄。不然能從我們沙漠灰心走一遭回去的人,再深刻的感情都懸呦。”


    黎錫然瞳底滿是猩紅血絲,聲音同樣低沉嘶啞,“是,謝謝師傅。”


    司機無奈搖頭,歎氣道:“而且我看你們都是非富即貴的人,錢必然是不缺的。哄姑娘呢,就要從中找技巧了。”


    “您講講?”他如是看到希望,盯著後視鏡中的司機道。


    “不講,這個得自己悟,否則對人家姑娘不公平。”司機眉目舒展,言行間像個世外高人。


    黎錫然淺笑,點了頭,“是,我該自己去想辦法求得她原諒。”


    -


    黎錫然抵達西北機場時,已將近下午三點。


    待他著陸於昆市,又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因著滬上暴雨,連帶臨界的昆市也天色陰沉。


    整個城市陰雲密布,分明下午時刻的天,卻更似傍晚。


    陳緹安排了昆市子公司的副總等在機場,見到黎錫然連忙幫他搬運行李。


    “黎董,我送您回滬上吧。”


    黎錫然計劃直奔尚家,所以並不想帶生人前往,“鑰匙給我,不用跟著。”


    “陳總交代您不常開車,且最近都沒好好休息,獨自駕駛會十分不安全。”


    黎錫然沒聽他多言,直接接過車鑰匙,拉開車門後一陣風般,尾燈便消失於此。


    漆黑雨夜,黑色邁巴赫穿行而過雷電轟鳴的高架橋。


    狂風卷席傾盆雨絲,帶著撕裂時空的殺招,激蕩層層雨霧。


    黎錫然幾乎將油門踩到了底,斑駁明昧的光,代替了密集雨點錯落劃過他臉頰。


    他那雙平日裏溫如良夜的瞳,都被此刻震碎的天際攪得波濤暗湧。


    黎錫然就像不要命般,又像是同心底的聲音打賭。


    好似隻要不過某個特定期限,他就還有機會挽回。


    最後的一道尖銳急刹,車燈前飄起了灼燙白霧。


    而車燈正前方,正是尚公館的雕花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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