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問程靈,為什麽說時機到了,就急匆匆地又轉回了屋子,一邊又說:“好,靈哥兒,阿娘時刻都準備著呢,咱們拎了包袱就能走。”


    說話間,程大妮程二妮也醒了過來。蕭蠻更快,他是穿戴整齊走出屋子的。


    一出來,蕭蠻就說:“我去叫洪廣義。”


    洪廣義住在前院,蕭蠻不走尋常路,足尖輕點,一個縱身就躍過院牆,就飛一般去往了前院。


    程大妮咬著牙,程二妮也沒了往常的咋呼,她們兩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同時也拎起了原先就準備好的包袱。


    姐妹倆拎著包袱出來,問程靈:“靈哥兒,我們這就走嗎?”


    是啊,這就走,說走就走。


    就如同當初洪水過後,匪患來時,穆三娘片刻也不猶豫地,帶上了她們“姐弟”三個,就立即翻向了山的另一邊。


    逃命的時候,什麽身外物都能舍棄,包括她們曾經為之奮鬥過的那片土地。


    畫屏都還有些沒能反應過來,這邊眾人就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包括之前住在後院另一邊的邊家人,他們其實也早就驚醒,程靈道:“帶上雨具,我們去船上,尋邊師傅。”


    邊柏鬆和他的兩個兒子,包括他的徒弟們,如今都在船上。


    早先得過囑咐的邊老太太和邊大郎娘子,就抱起了邊小囡囡,拎著包袱,聚了過來。


    等洪廣義帶著洪小郎過來,程靈一聲招呼,眾人撐傘的撐傘,披蓑衣的披蓑衣,就立即從邊家後門穿行而出。


    後門被輕輕帶上,程靈吩咐眾人:“你們先走,我隨後就來。”


    又對蕭蠻說:“蕭兄,這一程又要麻煩你護送了。到巷尾的時候,別忘了叫上施宏。”


    蕭蠻和洪廣義都去過赤東碼頭,知道船停在哪裏。


    這時洪廣義就說:“郎君,既然有蕭郎君帶路,那我留下來,給你跑個腿。”


    程靈點頭道:“可以,你去楊家報信。”楊家,說的就是楊林家。


    眾人於是兵分三路,程靈撐著傘一躍而起,縱身就去了離程宅最近的吳家。


    吳家已經隻剩下吳耘和他爺爺兩個人,早先吳耘也一再說過,程靈去哪裏,他就要去哪裏,所以程靈決定在離開前去問一問吳耘。


    至於楊林,叫上他的原因更簡單。楊林父母俱亡,又無兄弟,孤零零一個,不叫他叫誰?


    黑暗中,吳耘被驚醒,程靈收傘,敲門而入。


    吳耘連忙翻身爬起來,見到程靈,他脫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師傅,我們要走了嗎?”


    原來他也早就做好準備了!


    程靈道:“你爺爺怎麽說?”


    吳耘快速套上外裳,抬腳就往隔壁房間衝,一邊說道:“師傅,我去叫我爺爺!”


    吳家老翁淺眠,這時也驚醒了。


    祖孫兩個都沒有二話,同樣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吳家老翁披了蓑衣,吳耘則背起一個包袱,一邊撐了把傘。


    程靈就一手挽一個,帶著他們飛身躍起,穿屋過巷。吳耘的驚呼被堵在了喉嚨裏,吳家老翁緊緊咬著牙,唇齒間卻不免發出戰戰聲。


    程靈飛快追上了蕭蠻等人,她將吳家祖孫往前一推,隻留下一句:“你們快走,我還要再跑一趟。”


    話音未落,她人就又飛速不見了。


    雨還在下著,夜風一吹,她來過的痕跡又仿佛不曾存在。


    程靈這一次離開,去的卻是周槐家。


    周家的宅院有兩進大小,滿滿當當的,幾乎每個屋子都住了人。


    程靈細聽呼吸,辨認了一會兒才準確找到周槐的房間。這一次她沒有敲門,而是悄無聲息地推門而入。


    走進屋子,關好門,程靈才來到周槐床邊,輕輕將他叫醒。


    周槐驚呼:“師——”


    聲音沒能完全發出來,被程靈用噓聲的手勢製止了。


    程靈看著他,從挎包取出兩樣物品。


    左手是一個裝丹藥的小瓷瓶,裏頭裝的是一顆龍筋虎骨丹,右手拿的卻是一張圖紙。


    程靈道:“師徒一場,龍筋虎骨丹你收下,詠春樁功站到瓶頸時再服用,可以助你強健筋骨氣血。或許有朝一日,你也能由外而內,由氣血生發而練出真氣。”


    周槐領會到了離別之意,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不由道:“師傅,你不要我了嗎?”


    程靈徒弟不少,但要說到最喜歡誰,跟誰接觸最多,最親近,其實還要屬周槐。周槐做徒弟是真的討人喜歡,吳耘也比不過他。


    但是周槐不是孤家寡人,他有家有業,不可能拋下一切跟程靈離開赤霞城,程靈也不覺得他跟自己離開就是好的選擇。


    程靈隻道:“這裏還有一張圖紙,你明日拿去,獻給郡守府。”


    什麽?


    周槐抬眼,更驚了。


    第130章 請一定要背叛我


    周槐不能理解程靈拿出圖紙的行為。


    程靈於是對周槐道:“好徒弟,還記得為師與你說過的,二桃殺三士的典故嗎?”


    周槐一愣,程靈道:“這世上,最可怕的其實永遠都不是武功,而是人心。拿上這個圖紙,你去告訴郡守府,你背叛我了。”


    周槐一下子就咬住牙,麵頰上肌肉顫動,他隱約像是明白了什麽。


    “師傅……”他從齒縫裏哽咽出聲。


    程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與我最親近的弟子,都被我帶走了,留下的,要麽是不親近的,平常就受排斥的,要麽就是背叛的。”


    “你可以向世人宣揚,我平常教導徒弟十分凶殘,非打即罵,苛待嚴重。你不堪忍受虐待,因此才要與我脫離關係。”


    “圖紙倒是不必宣揚,悄悄地獻上去就行。這個圖紙價值萬金……不,它是無價的!如果他們給你獎賞,你可以坦然受之。”


    周槐握著圖紙的手一下子就像是被什麽給燙到了一樣,他連忙要將圖紙還給程靈。


    他忍著驚慌道:“師傅,既然是無價的圖紙,我們換一張吧,即便是要獻東西上去,我、我……”


    程靈一笑,悠悠道:“無價的東西,不是那麽輕易就能造出來的,”


    ——所以說,這究竟是一張什麽圖紙呢?


    其實,這還是一艘戰船的圖紙。乍看起來,它是正好高於這個時代的造船技術,又能令行家一眼看到,便心生向往的。


    這份圖紙是邊柏鬆依照程靈之前給他的圖紙,改繪而成,但實際上,這裏頭卻蘊藏了許多專坑行家的陷阱。


    這些陷阱也不見得就不能突破,隻是可能需要耽誤許多的時間,甚至是繞更多的彎路。


    程靈要周槐獻圖紙,一方麵是怕自己走後,周槐等人受到自己牽連,另一方麵也是希望這個圖紙能夠牽扯到郡守府更多的精力。


    至於“二桃殺三士”,又或者是“一桃殺二士”,那就要看運氣了。


    程靈最後又給了周槐一個小布袋子,對周槐說:“這是給你保命的東西,如果有敵人出現,你打不過,就抓了布袋子裏的東西對準他眼睛撒出去,知道了嗎?”


    周槐應一聲,連忙鄭重收下。


    因為程靈也沒有說過不許周槐提前打開查看袋子裏的東西,所以在程靈走後,周槐就沒忍住點了燈,然後拉開布袋子到燈下查看。


    這一看,周槐卻是呆了。


    隻見袋子裏頭灰灰白白的一片,伸手一抓,這些灰白色的粉末還有些刺鼻氣味。


    周槐低聲驚呼:“是石灰!”


    石灰保命?


    周槐幻想了一下石灰撒出去的後果,頓時什麽悲意都沒有了,就覺得眼睛有點癢。


    “師傅……”他不敢拿抓過石灰的手抹眼睛,就隻能自己吸吸鼻子,一下子卻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周槐喃喃:“師傅,希望你前路順利,一切都好。”


    文星湖邊,楊柳巷。


    雨還在下,纏纏綿綿的,帶起一陣秋夜的寒風,惹人心煩。


    王氏別院中,玉奴嬌已經在自己的繡床上又輾轉了一遍。


    就是這麽一個翻身,卻又惹來了腳踏上的詢問聲。


    睡在腳踏上的婢女忙問:“玉娘子,可是哪裏不舒服?”


    玉奴嬌不想搭理,卻又不得不冷淡地回應一句:“無事,有些涼,你給我倒一杯熱水過來。”


    婢女應聲,連忙起身去倒水。


    她的動作是輕巧而又利落的,態度也十分恭敬。玉奴嬌看著她走到桌邊倒水的背影,眼神卻幽幽的,幾乎不透一絲光。


    這裏的一切都像眼前的女婢,看似體貼周到,其實處處牢籠。


    她被緊迫盯視,幾乎就要忘了自己是誰。


    婢女倒了水回來,便扶玉奴嬌起身,並要服侍她喝水。玉奴嬌低頭,嘴唇碰觸到水杯,就在這一刻,她的手忽然一抖。


    咳咳咳——


    玉奴嬌咳嗽了起來,婢女手中的水杯因為她咳嗽的動作而瞬間翻倒,水就灑了下來。


    咚!


    水杯落地,婢女驚呼:“娘子!”


    杯中的水灑在玉奴嬌身上,也灑在婢女身上。


    玉奴嬌將她推開,一時惱怒道:“做什麽呢,笨手笨腳,你快退下!畫屏呢,我要畫屏!”


    婢女被推了一把,臉上便有忿忿之色顯露出來,但她很快又調整好情緒,臉上隻堆了笑,一邊說:“畫屏姐姐先前不舒服,娘子不是叫她去歇息了嘛……”


    話音還沒落,外頭卻又響起敲門聲。


    有一個粗沉的女聲在外頭問:“娘子可還好?是不是萍兒這丫頭沒服侍好?”說著,房門忽然被推開。


    一個麵目陰沉的婆子就在此時走進來,她生得不好看,臉上偏還擠著一團笑。一雙眼睛好似沾著那禿鷲的氣息,陰惻惻地往玉奴嬌這邊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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