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一聲歎,簡直可以說是歎到了六皇子的心坎裏。


    六皇子連忙轉過頭去看,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站在那裏,正手搖折扇微微對自己笑著。


    見六皇子轉頭看過來,這少年便又將折扇收起,抱拳對六皇子一拱手。


    六皇子問:“你是何人?”


    少年微笑道:“在下馮勝,忠義伯家的第三子。還未請教兄台姓名?”


    六皇子聽聞馮勝來曆,頓時心頭一動。


    馮勝是忠義伯第三子,六皇子此前雖然沒有見過他,但對於京城勳貴家的大致情況,六皇子卻基本都是有所了解的。


    因此六皇子知曉,馮勝在馮家是庶子,那忠義伯世子馮達則是馮家嫡次子。至於他家長子,曾不幸夭亡,要不然這世子之位也輪不到身為次子的馮達。


    可前不久,馮達被慕容書劍捅了胸口,雖說當時沒死,但那身子骨究竟能不能痊愈,卻是兩說。又或者說就算是傷好了,那誰又知道在受過那種傷以後,是不是會留下後遺症呢?


    這個馮勝,可以拉攏!


    六皇子頓時來了興致,他張口就給自己安了個身份道:“在下何望,有遠親在何相府上,如今也暫住那裏。”


    丞相何翰既是太子蕭蠻的舅舅,也是六皇子蕭箬的舅舅。六皇子覺得自己這個化名頗為高妙,可謂是半真半假,不算騙人。


    馮勝連忙又對六皇子拱手見禮,並不因為他年紀小就輕視於他,反而像是將他當做成年的大人在看待。


    這種做法使得六皇子整個身心都格外舒暢了起來,不多時兩人就結交為了好友。


    半日後,六皇子在城外一處山潭中溺了水。當時眾多護衛都被他趕開了,守在十丈開外的地方,救援速度略慢一籌。


    倒是離著六皇子更近些的馮勝一個縱身躍入了潭中,最先從深潭中將六皇子拉住。


    當時的驚險倒也不必多言,六皇子鳧水玩耍,腳卻被潭底的水草給纏住了,馮勝救人時,六皇子正驚慌失措著,隻有求生的本能,於是死死地纏著馮勝。


    最後馮勝嗆了許多口水,六皇子更是將自己折騰得險些當時就背過氣去。


    好在岸邊的護衛很快也都過來幫忙了,馮勝的水性也著實不錯,最後眾人合力,終於是將六皇子救上了岸。


    經此一事,六皇子對馮勝的信任自然而然就建立了起來。


    六皇子感激地說:“馮兄以誠待我,孤……我必然也不能虧待馮兄!”


    他私底下悄悄學過太子說話,覺得能夠自稱“孤”,是一件十分威風的事情。


    馮勝像是沒聽見他的口誤,隻是豪爽地笑道:“何兄也太客氣了些,你我交情,哪裏需得在意這些?”


    笑完後,馮勝又似不經意般掃了六皇子一眼,帶著些擔憂,勸說道:“不過……何兄到底年少些,這野外的水域畢竟危險,還是盡量少來遊玩為好。”


    這一勸,頓時就弄得六皇子不高興起來。


    眼看他雙眉微豎,似要發作,馮勝又說:“何兄莫怪在下囉嗦,今日之事若是傳回到你家長輩耳中,他們也必定是要不許你再到外頭玩水的。何兄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好得很,馮勝這麽一說,六皇子立刻就瞪視周圍的護衛,嚴令他們保密今日之事,回去不許亂說。


    而“忠言逆耳”了一回的馮勝,在六皇子心裏的地位反倒是又再度上升了。


    六皇子再怎樣也料想不到,這位既冒死救他性命,又會忠言勸說他的馮家庶子,原來竟是蕭蠻派來的人!


    而回宮以後,六皇子果然對貴妃隱瞞了今日險些溺水之事。不過他提了馮勝,告訴貴妃自己在外遇到了馮勝,並正在與他交好。


    貴妃頓有所思道:“馮家庶子,倒也有些價值,你既要拉攏他,不妨多多施恩。或許,此番南征,可以讓他也隨軍出行。”


    蕭蠻原先說,要給六皇子使些小絆子,可實際上,他下的這個坑,卻是又深又長。


    五日後,六皇子偶感風寒,忽忽就起了高熱。


    而這一日,整裝已久的三路大軍,也終於在光照熠熠的這個清晨,向著南方,出發了!


    第280章


    大軍開拔這一日,翠微宮內,卻是一片冰寒。


    六皇子發起了高熱,貴妃派人去文華殿請魏皇過來,結果卻居然沒能請動人。


    貴妃當然請不到人,因為此時的魏皇,根本就不在文華殿!


    經過一輪又一輪的商議,最終由魏皇做下決定:奇襲齊國京城,潁都!


    因此大軍出發時,在魏京城郊秘密誓師。朝堂之上,不到一定級別的重臣,甚至都不知道南征的大軍原來就在這一日開拔了。


    不過,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各種各樣的後勤物資,卻是早在大半個月以前,就已經開始向前線撥付了。


    這方麵倒是很難保密。


    畢竟物資的運轉要經過的部門太多了,還需要大量的民夫配合運送,這麽大的動靜又能瞞得過誰?


    隻是尋常人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魏皇會一邊擺出左右難定的姿態,對於南征細節一遍又一遍地進行商議,一邊卻悄悄地、直接就將大軍派了出去。


    是的,明麵上的兩位大將慕容泓與馮勘,都還留在京城,並未跟隨大軍一起出發。真正領軍出征的,就隻有太子蕭蠻!


    慕容泓和馮勘在這個時候居然成了掩護大軍的工具人。


    這大概可以說得上是另一種意義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兵貴神速,魏皇此番要求的,就是大軍直入齊都,一鼓作氣,先占據兩國交戰的製高點,然後再逐步吞並齊國。


    至於說蕭蠻究竟能不能做到這一點,這方麵魏皇大約有五成的信心。


    這五成信心主要來源於魏皇給蕭蠻派遣了為數不少的精銳將領,像慕容泓和馮勘手下,凡是不那麽紮眼的,不需要每日上朝的,魏皇基本上都給派出去了。


    此外,還有魏皇的暗衛監軍,宦官監軍,禦使監軍,三大監軍隨行,將太子保護得嚴嚴實實。


    隻要太子不是個草包,不以外行指揮內行,不胡亂衝撞,基本上此行就是保險的。哪怕不能建立什麽大功業,至少應該也能保住基本盤。


    那麽,太子究竟會是個什麽表現呢?


    崇明山上,魏皇目送大軍遠行,口中發出一聲低語:“阿蠻,但願你不要令為父失望。”


    常虹在旁邊隨侍,聽見了魏皇的這句話,卻隻當是過耳不聞。


    跟隨在皇帝身邊,什麽時候該接話,什麽時候該當個聾子和啞巴,常虹心裏有杆秤。


    當然,雖說隻當自己是聾子啞巴,不接話不多事,但常虹的腦子卻是飛速轉動著,半點也不清閑。


    他不由得琢磨:陛下此言,究竟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夠得建大功,還是希望太子殿下稍稍平庸呢?又或者,是為著從前寒潭殺人那事兒,陛下還忌憚著太子?


    唉,想不明白,要不怎麽說君心難測呢!


    太子占據名分,占據大義,要不是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暴起殺人的毛病,便是平庸些又如何呢?陛下根本就不可能隨意更換儲君的啊!


    可是太子有隱疾,這卻著實是個大問題。但願太子不要再發病,順順當當地就這樣過下去,一段時間以後,或許魏皇也能不再介意他曾經發病之事。


    站在常虹的角度,他雖不是太子黨,但其實他也並不希望儲君之位有太多動蕩。


    這不是常虹要偏向簫蠻,主要是他身為如今的皇帝近侍,已經是進無可進,動無可動。既是如此,他當然就希望一切安穩最好。可不要臨了臨了還整個什麽宮變出來,什麽都別動,也不要激烈奪嫡,就是常虹最大的心願了。


    常虹的心思毫不外露,魏皇的心思更是無人能猜。但翠微宮中,沒能請到魏皇的貴妃,卻幾乎是氣瘋了。


    “啊!”她憤怒尖叫。


    砰砰砰砰,又是一堆瓷器被摔碎在地。


    “明華!明華!”貴妃紅著眼睛喊。


    飄渺渺一道影子倏然從角落彈出來,還是那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聲音:“娘娘,我在。”


    貴妃撲過去,張開雙臂竟是摟住了這道影子。明明是虛渺渺的一道影子,可是貴妃摟住他的時候,他又像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原來這影子並不是真的虛影,隻是他的形態特殊,瞧來十分奇妙!


    “明華……”貴妃淒聲道,“我恨,我好恨啊!當年是他拆散我們,逼我入宮,如今他又慢待我的孩兒,不將我們娘兒倆放在眼裏!都是為了那個孽障,為了那個孽障!”


    影子被貴妃摟著,便一動不動,似乎是拘束得呆了。


    等貴妃憤怒地說完話,他才又低聲道:“娘娘,不怒,他……很快會死。”


    貴妃恨聲道:“不,還不夠!我要再快,更快,我等不下去了,我忍不了了!明華,我已經忍了十八年了,嗚嗚……”


    最後一句,她終於哽咽出聲。


    聲音幽幽咽咽,如泣如訴,哪裏還有平常的半分跋扈?


    凶惡的人哭泣起來才格外令人心顫,影子沉默了片刻,終於道:“既是如此,我便親自去一趟。”


    這個答案使得貴妃停止哭泣,片刻後,她臉上露出笑容,聲音也柔和了:“好,明華,我知道,這世上屬你對我最好。”


    這個時候的貴妃還不知道,簫蠻竟已是率軍出征了。


    這畢竟是軍事機密,魏皇對於朝堂內外文武兩派的掌控力度都是很強的,貴妃固然在後宮中發展了一批勢力,也終究是深宮女子,這種軍機,貴妃就無法第一時間察知。


    等到後來貴妃得到消息,南征軍卻已經是離京兩日了。


    南征的隊伍秘密行軍,日夜兼程,行軍隊伍還很隱秘。貴妃宮中的影子追了出去,一時卻難以尋到簫蠻蹤跡。


    至於京師這邊,依舊是歌舞升平。朝廷南征,短時間內影響不到京師的繁華。


    或者說,如果連京城都能被影響到了,那大概率,魏國也就危險了。


    如今當然不至於,這個世界就像是割裂的,有人在戰火紛飛的世界裏千裏奔襲,有人在歌舞綿綿的暖風中日夕沉醉。


    程靈照常當值,這一日下值後,忽然魏皇傳召。


    第281章 出使,向那斑駁陸離的世界行進


    魏皇傳召程靈,給了程靈一個出乎她意料的選擇。


    他要為程靈升官,將她調至鴻臚寺,代表魏國出使陳國!


    當然,既然說是選擇,也就是說魏皇的這個要求,程靈可以拒絕。


    那麽程靈會拒絕嗎?


    當然不!


    魏國南征齊國的同時,居然還派遣官員出使陳國,這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這是一種宣誓,也是一種威脅,當然,也可以將這看成是一種安撫。總之就是,魏皇意在告訴陳國:朕要攻打齊國了,你們陳國是看著呢,還是看著呢還是看著呢?


    陳國與齊國相鄰近,說句實在話,唇亡齒寒,如果陳國不想緊跟在齊國之後被吞並,那麽趁此時機出兵幫助齊國,其實是上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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