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皎皎月色下,在開滿雛菊的鄉間小道上策馬奔騰。


    馬蹄踏碎似錦繁花。


    謝硯之覺得今晚的他成了一陣風,呼呼刮過洞庭三千煙波。


    誰也抓不住他。


    作者有話說:


    1授水壺:銅壺滴漏有日、月、星、授水壺四個壺,呈階梯狀排列,授水壺在最底端,上設刻了時辰表的銅尺,水滴入授水壺中,漂浮在授水壺中的小木板則會隨之升高,與木板綁定的箭盤則會指向相對應的時刻(具體啥情況,可以問度娘~)


    2江南:秦漢時期,對於江南的劃分逐漸明確。秦代江南主要是指湖南省和湖北南部,江西部分地區,漢朝主要是指今天的江西省和湖南省,後來所說的江南主體就是兩漢時期劃分的洞庭湖南北直流,贛江流域地區。


    第30章 【重寫】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馬兒不知疲倦地向前奔。


    然後, 皓月消失了,一望無際的八百裏洞庭也消失了。


    遠方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


    淺金色陽光鑽透厚厚的雲層,破開晨時霧靄, 瀑布般垂直灑落下來。


    風與三千煩惱一同被他們甩至身後。


    道路兩側草木漸深,晨風裹挾著柔嫩的花瓣擦過謝硯之麵頰。


    他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孩,心跳快得亂了節奏。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與她私奔……


    顏嫣很快就察覺到謝硯之的異常。


    他年紀雖小,卻在某些方向格外講保守。


    縱是與顏嫣共乘一匹馬, 也在竭盡所能地與她拉開距離, 隻輕輕捏著她衣角, 未有半點要逾矩的心思。


    而現在, 顏嫣甚至都感受不到他正坐在自己身後。


    他就像是憑空失蹤了般, 連輕輕捏著她衣角的手都已消失不見。


    顏嫣下意識回頭喊了聲:“謝硯之?”


    坐在她身後的少年仍無半點反應, 顏嫣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彼時的他尚不叫謝硯之, 她不該喊這個名字。


    清了清喉嚨, 糾正道:“謝玄?”


    謝硯之終於緩過神來。


    正當此時, 馬兒恰好撒蹄跨過一方水窪, 劇烈的顛簸驚得他用力捏住了顏嫣的肩。


    就這麽個小插曲,也將顏嫣嚇一跳, 手中韁繩勒緊,驚得馬兒仰天嘶叫。


    猝不及防遭此變故的二人同時墜馬, 滾下那片開滿雛菊的山坡。


    風呼呼地刮, 雛菊花瓣漫天飛舞。


    他們被淹沒在那片及膝高的花海中,也不知過去多久, 才停止滾動。


    明明是件人人避之不及的禍事, 謝硯之卻抑製不住地彎起了唇角。


    他此生從未笑得這般暢快, 這般酣暢淋漓,引得顏嫣頻頻側目,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這小鬼指不定有點什麽毛病。


    可是,躺在這裏真的好舒服。


    前日才下過一場雨,泥土濕潤,剛冒出頭的嫩草軟得一塌糊塗,就像睡在了雲上。


    顏嫣若不曾失去嗅覺,定然能聞到泥土與青草的味道,還有融入風中絲絲縷縷的雛菊花香。


    她神思恍惚地看了會兒湛藍的天,不知怎得,又想到了兩百年後的世界。


    那個世界裏的她從未像現在這般悠閑自在,整日提心吊膽。


    都說安逸使人墮落,古人誠不欺我,顏嫣的信念甚至都被眼前的愜意蠶食到有了瞬間的動搖,可也僅僅是瞬間,很快又恢複如常。


    躺在她身側的謝硯之也終於笑夠了,微微側目,朝顏嫣所在的方向望去。


    花枝在微風中搖曳,頭頂陽光越來越盛,驅散了晨霧與夜間濕氣。


    碎金般的陽光灑落在顏嫣身上,耀眼到令人不敢逼視。


    隻看一眼,謝硯之便如火灼般挪開了視線,可很快,又忍不住轉頭,偷偷望一眼。


    爾後,再次被她的光芒灼傷眼,再次挪開視線……


    一次又一次,周而複始,像個傻子。


    謝硯之表現得這般明顯,顏嫣又不瞎,豈能沒發現?


    滿臉嫌棄地瞪著他:“再用這種智障般的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眼睛給挖了!”


    裝得再凶,也像小奶貓在揮爪,連故作強硬的嗓音都軟得好似在喵喵叫。


    謝硯之淡然收回目光,十分配合地裝起了害怕,心中卻在想:你到底是誰?


    尚未想出個所以然來,顏嫣已經從地上爬起,招呼著他繼續趕路。


    “行了,別發呆了,趕緊走啦。”


    臨近晌午,二人才抵達那個名喚雲夢的小鎮。


    顏嫣在劫走謝硯之前便已打探過,這個偏遠的江南小鎮正是修仙界入界口。


    然而,修仙界大門不是時時刻刻都會對人敞開,要等到兩年後,各大仙門來凡界收弟子才會開啟。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她還得和謝硯之這小鬼朝夕共處兩年。


    一想到這點,顏嫣隻覺頭禿。


    於是,她提前與謝硯之約法三章。


    他們河水不犯井水,平日裏能不見麵就不見麵。


    此後,二人馬不停蹄地在小鎮裏逛了起來,趕在天黑前租了間三進三出的小院。


    雲夢是個臨水而建的小鎮,位於洞庭湖西側。


    他們租的這間院子背靠洞庭湖,視野十分開闊,每日清晨推開窗,便能瞧見在暮靄中穿梭的漁船,就像是住進了水墨畫卷。


    雲夢多水澤,全鎮人都酷愛養荷。


    夏來賞花,秋可采蓮,冬能挖藕,再也找不出比它更適合養在水鄉的農產物。


    如此一來,在洞庭湖畔種荷的人家多不勝數。


    聽聞入夏後,漂浮在湖麵的荷葉密到能與天相接連,真真是應了那句“接天蓮葉無窮碧”。


    院子前方則是熱鬧的街市。


    顏嫣喜歡熱鬧,喜歡人間煙火氣,光是站門口看著叫賣的小販與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能讓她開心許久。


    .


    平淡的日子如水般流逝。


    顏嫣與謝硯之各過著各的小日子。


    隻是時間一久,顏嫣難免會感到乏味。


    她那麽喜歡熱鬧,熱鬧卻都是別人的,皆與她無關。


    隻有一個謝硯之能看見她,能與她說話,也不知這日子何時是個頭。


    變故是在搬家後的第四日出現的。


    顏嫣一如往日那般出門找刺激,蹲在院外逗狗。


    狗是隔壁鄰居家養的,生得那叫一個膘肥體壯,聽聞是喂生肉長大的,極具攻擊性,偏生主人家還從不栓著。


    故而,這狗平日裏最愛跟在過往行人屁股後麵咬,男女平等,童叟無欺,來一個咬一個,來兩個咬一雙,乃是鎮上赫赫有名的惡霸犬。


    顏嫣也是搬過來第二天才知曉,隔壁鄰居家竟散養了條惡犬。


    怪不得這麽好的院子一直空著,沒人租。


    顏嫣又豈能淪落到被一條狗欺負?


    答案是否。


    自她搬來後,惡犬消停不少,再也不追著人亂跑。


    整日提心吊膽,總被捉弄得嗷嗷叫,偏生又找不到那個捉弄它的人,隻能老老實實待在自家院子裏懷疑狗生。


    今日清晨,閑著沒事做的顏嫣也照常出門逗狗玩。


    一扇窗悄無聲息地被人推開,謝硯之靜坐在書案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距離雖近,倒也不怕被顏嫣發現。


    擺放在窗前的花影影綽綽遮住了他的身影。


    那些瓶裝插花皆出自顏嫣之手。


    茉莉、山茶、雛菊、海棠、甚至還有金燦燦油菜花……無數盛開在春日裏的鮮花被她采摘回來,插入瓶中,擺滿整間院。


    她的插花作品從不講究色彩搭配,全憑心情來瞎抓,花裏胡哨地擠在一個個粗糙的瓦罐裏,與世家貴族所追求的“雅”字大相徑庭。


    那些花草無一名貴,卻無一不生機勃勃,開得囂張且熱烈,就像她一樣。


    她與他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不同。


    喜歡熱鬧,喜歡一切花裏胡哨,才不管所謂的規矩不規矩。


    於她而言,似乎總是開心最重要。


    這些,恰恰是他所不曾擁有的。


    就在謝硯之發愣的空當,顏嫣突然一陣風似的跑了起來。


    平日裏被她欺負到懷疑狗生的惡犬則眼冒綠光地跟在她屁股後麵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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