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目望向柳南歌:“這是怎麽一回事?”


    柳南歌眉頭緊鎖,似也有些恍然,隔了好半晌才道。


    “是蝕骨深淵,它是循著死氣而來的,有死氣的地方便有它。”


    顏嫣知道蝕骨深淵不會固定在某個地方,會被外界因素影響而隨機移動。


    當年她是在魘熄秘境掉下蝕骨深淵,後來卻是從相隔萬裏的豫州爬了上來,彼時的顏嫣並未往深處去想,而今方才知曉,竟是這麽個緣由。


    可蝕骨深淵既已循著死氣而來,那豈不是說明……


    顏嫣與柳南歌對視一眼。


    果不其然,危險驟然逼近。


    罡風擦著麵頰急速飛掠而過,柳南歌下意識推開顏嫣,出手如電,拽下迎麵襲來的那隻怪物的胳膊。


    “噗呲——”


    血色當空灑,危機暫時解除。


    顏嫣心有餘悸地看著那隻匍匐在地的怪物。


    確切來講,那並不是怪物,而是一個被藤蔓貫穿身體,麵目扭曲,正處於失智狀態,幾乎要與纏繞在他身上藤蔓融為一體的活人。


    他整個人早已瘦得脫相,隻勉勉強強能認得出本貌,不斷扭動瘦骨嶙峋的軀體,撕心裂肺地哭著喊著:“救我……救我……”


    聲音是脫水後的啞,空洞洞的眸子死死定在顏嫣身上,仿佛她就是唯一的希望。


    顏嫣記得這張臉,正是此人發現穗城郊外的屍體與柳月姬有關。


    她下意識伸手,想去救他。


    尚未來得及付諸行動,便被柳南歌搶了先。


    隻聞“轟”地一聲,那人與纏繞在其身上的藤蔓皆被攪成碎片炸開。


    顏嫣心中駭然,正要詰問柳南歌此舉是為何意。


    倏忽間,那根被柳南歌用劍氣絞斷的藤蔓又纏了上來,發出困獸一般的低吼,直逼二人麵門。


    柳南歌猛地將顏嫣拽上飛行法器,連濺落在其身上的血漬都來不及清理,幾乎是拔腿就跑。


    待她與顏嫣一同逃出藤蔓的攻擊範圍,方才抽空與顏嫣說話,“沒用的,我也救不了他,一旦被那些東西纏上,隻有死路一條。”


    顏嫣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總覺柳南歌定是知道些什麽,可她定然不肯輕易透露真相。


    某種程度來說,顏嫣並不是個愛管閑事之人,穗城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更多的是震驚與後怕。


    她捂緊胸口,站在百米高空之上俯瞰穗城全貌。


    絳紫色煙霧如薄紗般罩在穗城上空,整座城死氣繚繞。


    城外一百零八棵模樣古怪的樹狀若瘋魔,原本安安靜靜垂落在地的氣根肆意生長,有如巨蟒般四處追逐捕獵。


    它們對修士的興趣明顯要大於凡人,氣根不斷延伸,向城中逼近。


    一旦發現目標,不給獵物半點可逃脫的機會。


    交錯編織成巨網的根係蜂擁而上,堵住所有退路,再緩緩收攏氣根,包裹纏繞住那些無處可逃的修士,直至吸幹他們身上每一滴靈力。


    此情此景,顏嫣終還是有些不忍,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她下意識攥緊柳南歌胳膊,尾音微微發顫:“你敢說,你當真不知此處發生了什麽?”


    柳南歌麵色也沒多好看,她咬緊牙關,色厲內荏:“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麽好說的!”


    她雖比從前有所長進,臉上仍藏不住事,瞧她這副樣子,顯然是知情的。


    顏嫣又道:“你娘不是喜歡在世人麵前充當好人嗎?快給你她傳訊,你我二人能力有限,也隻能做這麽多了。”


    柳南歌臉色愈發不自然:“此處是穗城,不在我柳家管轄範圍內,我娘若貿然插手,定會落人話柄。”


    從柳南歌此刻的反應來看,這些事定然與柳月姬脫不了幹係,甚至還讓顏嫣聯想到了那些被她關在密室中的修士。


    顏嫣心中了然,便不再試探。


    柳南歌有意讓此事發酵下去,她縱是有心想阻攔,效果也甚微,怕是得另尋他法。


    顏嫣心中思緒萬千,柳南歌亦心事重重,她沒想到柳月姬竟提前動手了,如此一來,便隻能先將顏嫣帶回柳家主宅。


    幽州地勢詭譎,常年雲遮霧掩,易守難攻,若無人帶路,外人想要找到柳家主宅,怕是比登天還難。


    也正因如此,它對幽州原住民以外的人而言,是個極其神秘的地方。


    故而,顏嫣未能在第一時間發現異樣,直至柳南歌偷偷帶著她翻牆,進入一間極其華麗的房間,她方才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顏嫣心中警鍾驟然敲響,扭頭去問柳南歌:“這是什麽地方?”


    柳南歌神色自若:“我房間。”


    顏嫣:“……”


    她還真不懂柳大小姐的腦回路究竟是何構造。


    下一刻,又聞柳大小姐道:“如今再也尋不出一個比柳家更安全的地方,你在這裏好好待著,別亂跑,我出去一趟。”


    顏嫣若肯乖乖聽話,那才叫奇怪。


    這父女兩一個比一個不靠譜,她自是不能坐以待斃,決定先發製人,把主動權奪回自己手上。


    眼看柳南歌就要走出去,顏嫣突然拍了拍她的肩:“你等等。”


    電光石火間,顏嫣灑出了藏在掌心的迷.藥。


    出乎意料的是,柳南歌竟沒上當,她回頭的同時屏住了呼吸,正滿臉嘲弄地看著顏嫣。


    她又不笨,更何況,爹早就叮囑過了,在顏嫣這隻小狐狸麵前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萬萬不可大意。


    柳大小姐突然變聰明了,顏嫣還真有些不習慣。


    她無奈地聳聳肩,輕聲嘟囔著:“哎呀,失策了,失策了。”


    尾音才落,本還好端端站著的柳大小姐突然直挺挺栽倒在地。


    顏嫣眼疾手快接住她,並拔.出插在她後頸上的那根針,搖頭輕歎:“是變聰明了不少,可惜啊,還是太嫩了些。”


    她連拖帶拽地將柳南歌藏在衣櫃裏,思來想去,仍覺誰都不靠譜,還是得靠自己,奈何暫時尚無任何頭緒,隻能先躲在柳南歌房間裏慢慢籌劃。


    思考著,思考著,竟已入夜。


    顏嫣目光呆滯兩眼發直地癱在柳南歌床上,仍未想出應對之法。


    今日所發生之事堪稱離譜,她在不斷複盤,竭盡所能地為自己理清思緒。


    先是付星寒慫恿柳南歌將她擄走一事,顏嫣甚至都有些懷疑,他是否已被那藥丸給影響了,否則,又怎會做出這般匪夷所思之事?


    再就是穗城外那些樹,明顯是柳月姬的手筆。


    可顏嫣死活猜不出她做這些事的動機,以及被她關在柳家密室的那些修士與此事是否有關聯。


    那些樹看見凡人幾乎無動於衷,反倒撞上修士,便如瘋狗般衝上去……


    難不成她是想殺光所有修士?


    顏嫣著實有被自己這個荒誕的念頭給蠢到。


    除非柳月姬有病,不然,這麽做對她有何好處?


    柳大小姐想必是知情的,否則也不會莫名其妙將她帶回柳家,奈何套不出話。


    至於付星寒,顏嫣仍有些拿不準主意,是否該在此刻給他傳訊。


    倘若付星寒信中所說是真,她這般貿貿然地找過去,隻怕會壞事。


    可他所說之事若為假……


    顏嫣越想越覺頭大,索性躺平,不再糾結。


    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解決之法。


    此刻已無限臨近子時。


    徹底放空大腦的顏嫣猶在感歎,想不到她今年的生辰竟要偷偷摸摸躲在柳南歌房中度過。


    下一霎,屋外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萬朵煙花同時升空,點亮夜幕。


    顏嫣驟然從床上彈起,把窗推開一條縫,仰頭望向夜空。


    整個夜空亮如白晝,璀璨的煙火不斷升起,又不斷落下,仿佛未有窮期。


    顏嫣從未見過這般盛大的煙火。


    千萬朵絢麗的花火同時綻放,幾乎能與日月爭輝,莫說整個天幕,就連這間黑漆漆的房間都被照亮。


    顏嫣眼中倒影著漫天煙火,既有驚豔也有驚駭,究竟是誰在放煙花呢?


    與窗外煙火一同亮起的,是被她懸在腰上的傳訊玉簡。


    光滑的玉璧上顯示出謝硯之的傳訊符文,顏嫣猶豫半晌,終還是選擇接聽。


    謝硯之清冷的嗓音從玉簡中傳來,帶著幾分不真實的縹緲感。


    “你這些天在外麵玩得可還開心?”


    重音壓在“玩”字上,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顏嫣手指攥緊玉簡,沒接話。


    旋即,又聞他道:“今年的香囊沒有往年的好聞,多了味櫻羅草,略有些嗆鼻,不過,既是你送得,我都會好好收著。”


    他頓了許久,嗓音漸漸放柔。


    “還有,生辰快樂。”


    謝硯之會發現櫻羅草,顏嫣並不意外,他定然猜不到她準備如何來利用此物。


    意外的是,這場煙花竟是他放的。


    顏嫣仰頭望著漫天煙火,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直至突然想起穗城之事,她猶豫半晌,終還是選擇將此事告訴謝硯之。


    她用一段簡短的話語說清來龍去脈,而後,頗有些殷切地問道:“你,能不能去救那些人?”


    她知謝硯之從不管閑事,更何況還是人族的閑事,說到此處,她稍稍停頓,又補充了句:“就當送給我的生辰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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