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在攀登布魯克斯山脈的一座山。這是艱難的攀登,因為山上鋪滿滑溜溜的雪。


    他們身後是一輛雪橇,不過不是狗隊而是一隊小夥子拉著。兄弟倆並不很介意,因為雪橇很輕,上麵除了一頂折疊起來的帳篷和一些給養外,沒什麽東西。


    山上刮著冰冷刺骨的寒風。越往高爬,他們就越感到冷。


    羅傑停下來,拍著戴手套的手取暖。“冷得像格陵蘭一樣。”他抱怨說。


    “因為我們在登高,所以覺得比在那兒冷。”哈爾說。


    每次吸進冷空氣,他們都禁不住冷得打戰。呼吸很困難。凜冽的寒氣從腳開始,往上滲透整個身體,凍僵了胃,凍僵了腎髒、心髒,把鼻子和下巴都凍傷了。


    “我們究競到這兒來幹什麽?”羅傑質問道。


    “逮羊。”哈爾回答。


    羅傑瞪著哥哥:“你是說,我們受那麽多罪就是為了逮一隻羊?”


    “不是你所想象的羊,”哈爾說,“我們尋找的可不是牧場主牧草地上的那種羊。”


    “還有另外的羊嗎?”


    “當然有。我希望能找到一隻大角羊。它比牧場上的羊大一倍,力氣大,野性十足而且危險。”


    “人們為什麽把它叫做大角羊?”


    “它的兩隻角是整個身體中最有份量的部分,又粗又硬,向外彎成一圈兒。隻要被那長著巨角的頭撞一下,你就完蛋了。”


    羅傑眼尖,他看見遠處有東西在動,“是一個人——一個帶槍的人。”


    哈爾說:“不管在什麽地方,隻要有一個帶槍的人,就會有麻煩。”


    “他朝這邊來了。”羅傑說。


    過來加入他們隊伍的那個人身材矮胖,相貌凶蠻,長一張平庸的臉,拿一把醜陋的槍。


    追上他們後,他說:“喂,你們兩個家夥。我敢打賭我們尋找的是同一樣東西——大角羊。對不起,這很使你們掃興。不過,如果遇上一隻,得到它的一定是我。你知道,我是個神搶手。”


    “你從哪來?”


    “懷俄明州。我在那邊相當有名氣。也許你們已經聽說過我,我的名字是亞曆克。”


    哈爾立刻想到“精明的亞曆克”這個成語。根據詞典,這成語用來指那種好吹牛皮,老是自以為了不起,老是自作聰明的人。


    哈爾微微一笑說:“碰上你真倒黴。恐怕我們最好還是現在就洗手不幹。”


    “晦,”精明的亞曆克說,“你們願意的話,可以跟著我轉,看我怎樣幹。這對你們將是很好的一課——看看一個專家是怎麽幹這一類事的。”


    “我相信我們會學到不少東西。”哈爾說,“不過,我想問問,你為什麽要捕殺大角羊?”


    “為了把羊頭、羊角掛在我家的牆上。我客廳的牆上已經掛滿鹿角,不過,我想也許還有地方再掛一副羊角。”


    “這麽說,你做了不少殺生的事。”哈爾說。


    “基林,我的中間名,意思就是屠殺。所有在地上走的東西我都不怕。我幹嘛要怕一隻‘多爾羊’?知道嗎,大角羊又叫多爾羊。”


    “你可能會發現,”哈爾輕聲說,“那多爾可不是玩具娃娃。”


    “沒關係,我可不在乎它是什麽。越厲害我越喜歡。遇上那些棘手的活兒,我總能僥幸取勝。總而言之,《聖經》裏說,人勝過任何野獸。”


    “你最近一次讀《聖經》是什麽時候?”


    “我不讀那玩意兒,是別人告訴我的。他說得對,世界上沒有任何動物能比得上我。”


    哈爾說:“有些動物眼睛比人類的犀利,聽覺比人類的敏銳,嗅覺比人類的靈敏。它們不會發動戰爭去屠殺億萬同類,這也比不上你嗎?它們不會抽煙抽到得癌症,也不會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它們不會像有些做父母的人那樣不管孩子,更不會為了把他們的頭掛在牆上而到處開槍殺人。”


    “我看得出來,你們是一對沒一點兒男子漢氣的懦夫,”亞曆克說,“我要跟著你們,保護你們不受羊的傷害。光靠你們自己是永遠不會成功的。”


    哈爾注意到,這個陌生人告訴了他們他自己的名字,但卻一直不願費心去問他遇到的這兩個人叫什麽名字。他心目中隻有他自己。


    他們繼續往山上爬。阿拉斯加的位置比格陵蘭島的北極區部分靠南得多,所以,太陽高得多,陽光也強烈得多。陽光照在雪上反射回來,刺得人眼睛痛。三個人都開始覺得眼睛裏仿佛揉進了砂子,或者說是熱刀子。他們麵臨著雪盲的威脅。羅傑開始希望自己變成一隻不怕這種耀眼強光的動物。


    哈爾早就知道他們的眼睛要受罪。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海象皮和一根細繩子。“等一下,”他說,“我們得做三副護眼罩。”他剪下三塊5厘米多寬、18厘米長的海象皮,把其中一塊罩在羅傑的眼睛上。


    “這是幹什麽?”羅傑問,“我現在什麽都看不見了。”


    “我隻不過想試試大小合適不合適。”哈爾說,“現在我來把活兒幹完。”


    他拿過海象皮,在上麵剪了兩道細細的縫,每隻眼睛一道。然後,他再把那塊皮蒙在羅傑眼睛上,用細繩繞過後腦勺把它係牢。


    這一下,羅傑可以透過護眼罩上的細縫看東西,刺眼的強光就沒有了。


    “現在,我給你做一副。”哈爾對精明的亞曆克說。


    但亞曆克根本不肯要。“你把我當作什麽,小孩嗎?別想把我當三歲小孩,否則我就把你的鼻子揍扁。”“好吧,”哈爾說,“不過,我可得把自己當三歲小孩了。”他又做了一副海象皮護眼罩自己戴上。透過細縫他看得見東西,但眼睛不再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生痛。“你最好還是讓我給你做一副。”他對亞曆克說。


    但精明的亞曆克卻大發脾氣。“那玩意兒給小家夥戴還湊合,”他說,“我是說,因為你們弱視。我的視力很強,我可不是弱者。”


    他閉著眼步履踉蹌地走著,不時絆倒。顯然,眼睛的巨痛折磨著他。哈爾為這笨蛋感到難過。他知道這個自作聰明的家夥一定覺得眼睛裏紮滿了針。他幾乎看不見自己的腳在往哪兒走。哈爾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但“精明的”亞曆克卻把他甩開。他是個傻瓜,而又太驕傲,不會接受別人的幫助。


    他們遇上一小群馴鹿。馴鹿大多從他們旁邊走過去了,但一隻大公鹿卻停下來,憤怒地用蹄子抓撓地麵。它那副漂亮的角從頭頂伸出一米多。哈爾見過很多馴鹿,卻從未見過這樣一隻雪地之王。


    精明的亞曆克也看得見那副高高豎起的鹿角。“我得把那副鹿角弄到手。”他說著就準備開槍。


    他還沒來得及動手,那公鹿已經低下頭衝過來,用角挑著他的肚子,把他舉到三四米的空中。這會兒,精明的亞曆克可就不那麽精明了,他疼得直吼。也難怪,那些尖利的鹿角把他的皮肉都紮破了。


    哈爾想幹點什麽幫助他,但還沒等他想出該幹什麽,那公鹿已經跟著鹿群走了。每當它把蹄子重重地往地上踏一下,那位精明人就大聲叫嚷一次,因為那些尖角往他的身體裏紮得更深。


    驚心動魄的時刻到了。公鹿在一道懸崖邊上停下來,把亞曆克扔了下去。他落下去時拚命尖叫。幸虧6米多深的懸崖下是厚厚的雪堆。


    哈爾趕過去把他扶起來。亞曆克在哭。“我滿身都是窟窿,”他說,“得趕快用抗菌素。那些鹿角會使我中毒,我會得壞疽病死掉的。”


    “不,你不會,”哈爾說,“那些鹿角像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一樣清潔。它們總是豎在幹淨的空氣中,從來不會弄髒——除了剛才沾了一點兒你的髒血以外。”


    “你對動物怎麽會懂得那麽多?”亞曆克問。“那是我的本行。”哈爾說。“來,把你的衣服撩起來,讓我看看紮的怎麽樣。”


    皮膚上到處是傷,血從傷口滲出來,但一流到皮膚上就結成硬硬的冰,血就止住了。大夫做不到的事,嚴寒的氣候卻做到了。


    精明的亞曆克不再那麽神氣活現了。“我想回家。”


    “打起精神來吧,”哈爾說,“你傷得並不厲害。別忘了,我們尋找的是大角羊。”


    一個鍾頭以後,他們碰上了一隻。它驕傲地站在一塊大岩石上,那巨大厚實的角彎一個圈又卷回長出來的地方。它體格多麽健美,儀態多麽高貴!精明的亞曆克舉起了槍。更精明的哈爾早已撥開地上的雪撿起一小塊石子,他把石子朝大角羊扔去,正好擊中,大角羊閃開了幾尺,亞曆克的子彈剛好打不中它。


    亞曆克所做的隻是惹惱了那隻畜生。它用後腿立起來,朝亞曆克撲去。它比亞曆克高,而且力氣大得多。


    哈爾拔出麻醉槍。“我還以為你不相信槍的威力呢。”亞曆克說。


    “我相信這支。”哈爾說著開了火。


    鏢刺進大角羊的皮,它放下四腳趴下,開始抓那鏢。它把鏢抓掉了,但藥已進人了它的身體,正在起作用。因為它可能在麻醉藥完全起作用前溜走,哈爾用套索套住它,緊緊抓住繩子。


    羅傑把雪橇拉到大角羊旁邊,當大角羊搖搖欲倒時,哈爾把它推倒在雪橇上,然後緊緊地捆好。


    “好吧,這一輪你們贏了。”亞曆克說,“順便問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哈爾告訴了他。


    亞曆克以極大的興趣看著哈爾,他以前從沒流露過這麽大的興趣。“我在報紙上見過有關你們的報道,你們給動物園抓動物。”


    “對。”哈爾說,“你在懷俄明州幹哪一行?”


    “我有一個大牧場。懷俄明州也有一些野生動物,還有不少動物園。我有意仿效你們,隻是範圍小些。也許,我們可以給我們那兒的動物園活捉一些動物。”


    “這是你到現在為止說出的最動聽的話,”哈爾說,“祝你好運。”


    他們友好地分了手。亨特兄弟帶著他們的戰利品一直走到山下,在那兒,一輛卡車等著把他們送往巴羅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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