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丹姝解釋道:“這裏是李萱記憶裏五十年?前的瓊山,我待了一月,覺得影響她神智的根源,很可能就藏在這裏頭。隻是我沒有找到引得她異變的原因,所以才一直待著,試圖尋出些蛛絲馬跡。”


    晅曜問她:“你?找到了嗎?”


    黎丹姝確實找到了一些。


    這個世界裏的大多?數人行為軌跡都是有規律的,因為他們歸根到底不過隻是李萱力量所捏造物,很難真如現實中一樣?有自我思維——除了那名叫做蘭華的女弟子。


    黎丹姝觀察了她一個月,發現她每日的行動都是不一樣?的。或者?說,她太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她同樣?按照內門?弟子的規矩行動,卻不會像其他弟子一樣?,每日同一個時間?到達,練同樣?的招式,說類似的話,再於一個時間?點自動回?去。她偶爾會遲到,會出各種各樣?的狀況,與?黎丹姝說話,無論黎丹姝把一個問題分幾天重複再問,每一次她的答案字句也不相同,甚至偶爾還會詢問黎丹姝為什麽問她前幾日問過的問題。


    在李萱的世界裏,她太像一個真實生存著的人了。


    簡直要同李萱和她一樣?,是有著自我意識在行動。


    這種情?況隻有兩個可能,一則是蘭華和他們一樣?是入侵者?,二則是李萱對蘭華的記憶尤深。龐大的記憶海幫助李萱在她的世界裏構出了一名“鮮活”的人,這些記憶支撐著蘭華獨一無二。


    在黎丹姝看來?,不管蘭華是前者?還是後者?,能在李萱的記憶裏如此特殊,她一定?和李萱出事的根源相關。所以這段時日裏,除了與?李萱相交,她也有意在接近蘭華,試探她的狀況。


    黎丹姝將自己的目前發現的線索告訴晅曜:“她應該是李萱生病的關鍵點,隻不過我目前還沒能找到端倪,所以——”


    “蘭華,你?是說李萱身邊那個嗎?”


    晅曜聽到黎丹姝的說法,不太明白她為什麽如此煩惱,他肯定?道:“如果你?說的是她,那她當然是李萱生病的源頭啊。”


    黎丹姝原本還在辛苦破案,忽得晅曜來?了這麽一句,讓她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嚨裏,隻能發出一句:“什麽?”


    晅曜回?憶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說:“蘭華嘛,瓊山當年?逐出山門?的弟子之一。李萱親手廢的靈脈。”


    黎丹姝想到李萱在看蘭華時溫厚的表情?,一時間?除了“什麽!?”,好像也說不出別的。


    晅曜見黎丹姝確實不知道,便細細掰開了說:“你?也知道當年?石無月是海月宮的弟子,上清天最先受害的山門?其實不能算你?們黎門?,而是海月宮。海月宮的少宮主被他蠱惑得不輕,在五十年?前沉迷邪法,以致狗膽包天,妄圖碰——妄圖染指瓊山至寶,被我師尊一劍砍了。為這事,瓊山還差點把海月宮從上清天攆出去——這你?應當知道吧?”


    這件事黎丹姝確實知道。


    那會兒石無月已經離開了海月宮,於凡塵曆練。他們就是在那會兒認識的。海月宮少宮主墮魔入邪一事傳得還挺廣,隻是那時還沒有人能把他的事情?和石無月聯係起來?,別人都隻是在說海月宮家門?不幸。


    黎丹姝記得,當時石無月還假模假樣?地感慨了兩句,說什麽“霧連師兄太過可惜,竟被邪法所惑”“我輩應當以此警我醒我,堅入道之心,不為外?力所迷”這種屁話。


    後來?石無月墮魔,海月宮少主海霧連墮魔一事也水落石出。他道心不堅是真,但遇上石無月也確實是倒黴。石無月得了邪法,卻又不敢擅自嚐試,便拿了海霧連做試驗,也正是有了霧連的結果,他後來?才能真正習成邪法,由仙轉魔,在魔域裏當起威風凜凜的魔尊了。


    黎丹姝又在心裏罵了一頓石無月,隨後問:“海月宮我知道,這事和蘭華又有什麽關係?”


    晅曜說:“海月宮這等?廢物怎麽可能碰得到瓊山後山,還真讓他差點得手啊,自然是靠騙的啊!他裝作重傷,騙了下山曆練的蘭華,哄得蘭華為救他去尋瓊山露,才引得後山動蕩,險犯大錯。”


    “李萱怒不可遏,她是正法弟子,就喜歡拿著把破尺量人。蘭華是她從山下帶回?來?的弟子,如今犯下這等?大錯,她當然要秉公持正而行,廢她修為,逐出門?派。”


    黎丹姝聽得震驚。


    她問晅曜:“這事始無真人知道嗎?”


    晅曜點頭:“應該知道吧,這事是寫在正法閣的記錄裏的,這些年?瓊山逐出的弟子不多?,他應當有記憶。”


    黎丹姝聞言不解:“如果你?說的不錯,李萱道心動搖,很顯然是因為處罰了自己視為親人的弟子。這事其實要解決起來?也很簡單,為什麽始無真人做不到?”


    晅曜說:“因為李萱根本不是會真因為處罰了自己師妹就受不了的好人,她心腸硬著呢,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我猜是她發現自己錯了吧。”


    黎丹姝:“……?”


    晅曜說:“我有去查過,當年?蘭華取瓊山露,並不是真信了海霧連的話,要為他背叛師門?。海霧連已經入魔了,哪裏是真會耐心等?待的家夥。估計蘭華不肯為他入後山,所以海霧連幹脆就拿一城的人命為要挾。瓊山露隻能解毒救人,對海霧連是沒用的,他要的是——是瓊山玉。隻不過蘭華不清楚魔修心有多?毒,她去取瓊山露,沒想到海霧連一路跟著她,過了瓊山的禁製,還真差點惹下大禍。”


    晅曜說的簡單,黎丹姝聽著卻不是滋味。


    魔修有多?狠毒。


    她低聲說:“是石無月狠毒,是人心可怕。”


    晅曜一聽,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他和黎丹姝說:“我不是說你?,我不是都說了嗎,我現在相信你?不壞——”


    他皺起了漂亮的眉頭,低頭對黎丹姝說:“算了,你?罵回?來?吧,我不反駁。”


    黎丹姝隻覺好笑。


    她看了看晅曜,略過了這一段,隻是問:“你?說你?去查,你?為什麽去查這些?”


    晅曜雙手抱胸,他自然道:“因為李萱腦袋不清楚,我總得弄明白她是怎麽回?事吧。”


    黎丹姝問晅曜:“那你?把這些告訴始無真人他們了嗎?”


    晅曜不明所以地說:“沒人問我啊。”


    黎丹姝:“……”


    黎丹姝大概理清了事情?的原委。五十年?前有個石無月的小弟騙了蘭華,蘭華被逼無奈違反了門?規。李萱大怒,將其逐出師門?,卻又在後來?某日,發現師妹當日處境實則兩難,對自己當年?的決定?產生了質疑。她是個劍修,執“公正”之道的劍修,如今道心尚未圓滿,卻先懷疑起了自己的“公正”,方才引得走?火入魔,靈府受創。


    這件事,始無真人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因為知道還是不知道,對李萱的醫治其實並無太大的關係。她的病根源於她內心的動搖愧疚,這份沉重的罪惡感不抹消,她很難再執起她的正法劍。


    黎丹姝說:“你?以後不要別人問了才回?答,像這樣?重要的事情?,你?要一早告訴我。”


    晅曜“哦”了一聲,他問黎丹姝:“你?現在找到病因了,你?有什麽辦法嗎?”


    黎丹姝垂眸想了想,她說:“李萱的靈府一直停留在五十年?前,一個人停在過去的時間?不願前行都是有緣故的。她不願走?,或許是覺得之後的結局太令人難過,若是結局不再令人難以回?憶,她或許就願意往前了。”


    晅曜說:“你?是說在她的夢裏保住蘭華嗎?”


    黎丹姝點了點頭,她覺得這是個可行的方向。


    晅曜聞言即刻向外?走?去,黎丹姝心覺不好,連忙拉住了他,問:“你?要做什麽去?”


    晅曜說的簡單:“蘭華不是被海霧連害的嗎?我直接把海霧連殺了,這裏不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了?”


    黎丹姝:“……”


    黎丹姝忍無可忍屈指敲了晅曜的腦袋:“你?是笨蛋嗎!這裏是李萱的靈府,她都快恨死海霧連了,怎麽可能會讓海霧連出現!你?找都找不到他,還殺他!”


    晅曜被砰得砸了一下,痛倒是不痛,隻是感覺有些奇怪。


    他垂眸,看著因為生氣而臉頰微紅的黎丹姝,心裏竟然一點也不生氣。


    他不知道為什麽,還想要笑。


    他也確實笑了起來?。


    黎丹姝更?生氣了,她問:“你?還笑,你?怎麽笑得出來?!剛剛在正法閣,若不是我來?圓場,李萱早就把你?趕出她的靈府了,你?還能站在這兒笑!”


    晅曜抿住了嘴角,他少見地乖順道:“好嘛,我不笑就是了。你?說,那該怎麽辦?”


    黎丹姝瞧了晅曜半晌。


    晅曜貌美。他的漂亮精致與?這世上大多?的漂亮精致都不同,就像黎丹姝初見他恍若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人,他的精致比起凡塵中物,更?像是千年?母神精雕細琢出的珍品,他從內到外?,都不像是這個時代能夠誕生的寶物。


    如今他微微翹著嘴角,稍許低下了頭,耐心地等?著。便是黎丹姝已深知他的少爺脾性,在這一刻也要承認,隻消晅曜不開口,哪怕是石無月來?看,都要恍誤以為是謫仙臨凡。


    黎丹姝定?定?地瞧著晅曜。


    直到晅曜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方才慢慢開口說:“我們來?造一個海霧連。”


    晅曜沒聽清:“什麽?”


    黎丹姝打定?了主意,她抬頭和晅曜說:“李萱不會在這個世界裏留下海連霧,那你?就來?做這個海連霧。你?去騙蘭華當個惡人,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裏,再由我將這件事提前告知李萱,給李萱一個親手救下她師妹的機會,挽回?遺憾。”


    黎丹姝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隻要李萱覺得她救了蘭華,她改了結局,這靈府的時間?至少能重新動起來?。我相信李萱的能力,隻要她走?出了那一步,剩下的迷障,她一定?能自己堪破。”


    晅曜聽黎丹姝變著花地誇李萱,心裏不是滋味。


    他即刻不滿了起來?:“為什麽我要去做海連霧,海連霧他配嗎!?”


    黎丹姝瞧著少爺脾氣又起的晅曜無聲歎氣,她講道理:“曜君,我倒是想做惡人,可我一沒能力在李萱的靈府再造一界來?,二也沒有誘使蘭華兩難的立場。這件事情?,隻有您才能做到呀!”


    晅曜心想,這天下隻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多?了去,哪裏就缺這一件了。


    可黎丹姝偏偏又如此期待渴盼地看著他,害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晅曜:“……行吧。至此一次,下不為例。”


    黎丹姝這輩子聽得最多?的就是至此一次下不為例,她笑眯眯地點頭,拉著晅曜的手往回?走?。晅曜低頭看著她扯著自己袖口的手指,被扯著袖子自然不那麽舒服,他指尖微動,差點就抓住了害他不舒服的兩個指頭。


    黎丹姝忽然停了下來?。


    她瞧見了路邊一棵傾蓋如雲的桃樹。


    黎丹姝:“曜君,這是哪裏的桃樹,我從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桃樹。”


    晅曜一驚,他的指尖縮回?,看向了黎丹姝所指的那棵樹。


    那是小青峰的桃樹,黎丹姝因為身份尷尬,她從沒有去過內門?弟子所在的小青峰。


    晅曜不知該不該說這樹在的地方,直到黎丹姝回?頭看過來?,瞧見黎丹姝確然心愉的麵容,晅曜鬼使神差道:“這棵樹不算什麽,我帶你?去看攬月師伯院子裏的那棵。那棵是他為我師尊種的,更?大更?漂亮!”


    黎丹姝聞言:“……”


    她心道:少爺是有多?好勝,隻是一棵樹而已,她隨便問問,也要比嗎?


    當然,黎丹姝剛剛騙了少爺演惡人,這會兒她可不打算把人惹毛了。


    晅曜說那棵更?好,黎丹姝便也配合著說好。


    她笑眯眯的,晅曜便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毛病是什麽時候有的,總之有了。


    晅曜和她又慢慢向正法閣去。路上,晅曜隨口道:“你?喜歡桃花啊,我還以為你?會喜歡特別點的東西呢。”


    黎丹姝說:“我是喜歡的特別的呀,我喜歡漂亮的。”


    晅曜:“……”


    黎丹姝等?不到回?應,抬頭看了眼?,她聲音古怪:“曜君,你?臉怎麽又紅了?”


    晅曜大聲答:“你?看桃花去,誰讓你?看我了!”


    黎丹姝拿少爺沒辦法。


    她慢悠悠地瞧了一路的桃花。


    一路人麵桃花相映紅。


    回?到正法閣後,晅曜總算是乖了些。


    他少見安穩地向李萱見了禮,受了戒,沒再引起李萱的警覺。隻是在受戒完成後,嘀咕著什麽李萱也不怕折壽。


    黎丹姝真恨不能封住晅曜的這張嘴。


    受戒後,晅曜便也要搬去小青峰了。不過李萱在授戒時也查探了晅曜的靈脈,青年?的靈脈廣闊不見極限,神魂更?是散著金光。李萱從未見過這樣?的弟子,便是瓊山大弟子蒼竹涵,也不見得有他這樣?的靈脈神魂。


    李萱深知領他來?的女弟子所言不虛,所以在吩咐眾人為晅曜收拾住處的時候也補了一句:“暫且考慮兩季便可,等?長老們出山,他應就住去主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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