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似乎正坐在她的床邊,她的掌心溫柔地捂著她的眼睛,緩聲說:“黎姑娘, 你的眼睛剛上了藥, 需得?休息一會兒才能康複。”


    黎丹姝難怪覺得眼皮有些涼涼的, 她對李萱的治療不疑有?他,乖乖繼續躺在了床上, 開口問:“晅曜君呢?”


    李萱見她開口第一句竟是問晅曜, 倒有?些?意外。她回答黎丹姝說:“你出了事, 晅曜自覺有?愧,去為你尋更好的藥了。”


    黎丹姝聽得莫名:“我受聖湖暗算,他愧疚什麽, 他來得?不是挺及時?”


    李萱說:“聖湖本身是沒有危險的, 是晅曜摘下了它的花,又?將花別在了你的發間,這才引來聖湖伸出的靈力吸引, 將你裹入了湖心?裏去。”


    “簡單來說, 晅曜若是沒膽大妄為到隨便去摘別人家中的聖物, 你也不會差點遇害。”李萱語氣平平, “這回他愧疚是應該的,若是在瓊山上, 我還得?罰他三十雷鞭。”


    黎丹姝聽到這裏不由沉默。


    說實話?, 她覺得?晅曜也不是太過狂妄才隨便摘了湖上的蓮花——他應該是和自己一樣, 完全把聖湖當成了普通的靈湖,純粹是覺得?花挺漂亮, 才摘了一朵。


    黎丹姝覺得晅曜這次的鍋背的有?點冤,她正想?開口為他辯別一二, 卻仿佛被李萱看穿了心?中所想?一般,提前說:


    “黎姑娘不知聖湖傳聞情有?可原,然而晅曜身為瓊山劍,既讀藏書?閣百卷、便理應通曉三界。他對聖湖一無所知,說到底,還是他的自傲自負在作祟。”


    黎丹姝聞言張了張唇,她想?說李萱是不是太嚴格了,聖海宮這種如今已經排到二流的門派,身為瓊山劍不再關注,也沒什麽大錯吧……


    但是李萱平靜的語氣實在太有壓迫力,該說不愧是瓊山的正法弟子,黎丹姝完全不敢在這點上反駁。


    她想?了想?,問了個?別的問題,黎丹姝問:“李姑娘,聖海宮的聖湖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曾經也負責藏書?閣管理的李萱,對上清天諸多門派的秘辛如數家珍。


    她甚至不用回憶,便溫聲同黎丹姝講述。


    “聖湖是聖海宮立身之本,換句話?說,它之所以會叫聖海宮,便是因為它立於鏡海聖湖之上。”


    這一點黎丹姝知道,她閉著眼點了點頭。


    李萱繼續道:“上清天的門派大多建立依山而建,是山門,這是因為當年大戰諸神隕落,大部?分神仙的骸骨落地都化作了靈氣充沛的仙山。修者修行需要靈脈,故而諸派立身多選擇於?山。”


    這一點黎丹姝也知道,她還知道:“上清天三大山門、十二幽穀、十宗八宮中,唯有?聖海宮立派不尋遺骨,據傳便是因為他們立派根本的鏡海聖湖是由母神‘璃鏡’所化,其中所含靈力清氣,僅次三大山門。”


    李萱頷首:“確實如此,昔年聖海宮祖師巫馬琮便是倚神鏡之力,僅憑一族之身,便可與三大山門分庭抗禮。”


    黎丹姝道:“然而聖海宮還是沒落了。”


    昔年的聖海宮無論有多輝煌,到他們這代的時候,莫說與瓊山分庭抗禮,便是十二幽穀,他們也攀不上了。


    “沒錯。聖海宮的沒落誠然重親輕能的緣故,但據瓊山祖輩探查,更大的原因是‘璃鏡’本身力弱了。”


    黎丹姝聽到這話?,差點睜開眼。幸虧李萱早有?準備,她沒傷到眼睛,卻趕不及地問:“璃鏡是母神法器,就像瓊山的瓊山玉一樣,僅憑聖海宮修行所耗,怎麽會力弱呢?”


    李萱聽到她對瓊山玉如此高讚,忍不住笑了笑。她先是說:“就算是瓊山玉,也終有?力盡的一日。”然後又?說回聖海宮:“不錯,千年應當磨損不了璃鏡多少,瓊山的祖輩們查得?很細,他們最?終將目光放在了聖湖上的蓮花上。”


    “聖湖的蓮花乍看是由聖湖而生,與聖湖一樣靈力充沛,應是聖物。可我們的祖師在仔細研究後,發現聖蓮的靈力與聖湖的靈力實則是互相衝突的。”


    李萱想?了想?,找到了一種形容方式:“就像是水與火,他們都可以毀滅或滋養生命,本身卻不相容。隻要生於?一處,便會此消彼長,互相消磨。”


    這裏便是黎丹姝從?沒有?聽說過的故事了,她蹙眉問:“為什麽會這樣?聖海宮不知道嗎?”


    李萱說:“為什麽會這樣,那?就有很多猜測了。不過我派認為這應當和千年前的神戰有?關。”


    “當年母神與戰神鏖戰,戰至百年,母神斬戰神頭顱、斷其四肢、碎其骸骨,方才迫得?戰神隕落。有?一種說法,母神之所以近乎以拆解的方式滅殺戰神,是因為他同母神一樣,擁有?不滅金身。擁有?不滅金身的神仙,除非自願化世,否則不死不滅。而母神戰後力竭,早已決意身化上清天。祂擔憂自己去後無人鎮壓,戰神會蘇醒卷土重來,於?是又?有?遺命,以戰神骸骨封魔域,以此一舉兩得?。”


    “然而在封印魔域的時候,就有?修者發現,封魔域骸骨的數量不對。母神將戰神的骸骨一共碎成?了九塊,魔域封印僅用了三塊較為完整的部?位,尚且六塊下落不明?。據傳,那?六塊是被母神另行封印了,是祂為世人所留下的第二道鎖,以防有?朝一日魔域封印破開,會有?魔修以全部的骸骨複活戰神。”


    黎丹姝聽到這兒心情複雜。從某種程度來說,這位上清天的祖宗看事情是真毒辣,石無月不就正琢磨這破封印嗎?


    說到了這裏,李萱終於?有說回了重點:“‘璃鏡’,在瓊山收錄的那?些?古籍裏,便算是個?較為明?確的,收納封印了戰神骸骨的寶物。”


    黎丹姝驚訝說:“那璃鏡化聖湖——”


    時間到了,李萱鬆開了遮著黎丹姝眼睛的手,黎丹姝睜開了眼,在朦朧的光影見,漸漸清晰地瞧見了李萱沉靜的臉龐。


    李萱道:“聖湖裏封印著的戰神骸骨擁有著與母神相近的力量,他生出了聖蓮。於?聖湖而言,聖蓮是及待封印之物。晅曜將它別在了你的發間,聖湖自然要對你發難。”


    “晅曜本該察覺的,他卻沒有。”李萱講道理,“這是他錯的另一處。”


    黎丹姝聽得:“……”


    她慢慢坐了起來,覺得?自己聽了好大一個?秘密,這秘密聖海宮怕是都不知道吧?巫馬暉看起來就不知道啊?


    黎丹姝忍不住問:“這樣重要的信息,就這麽告訴我,沒關係嗎?”


    這麽隨便將聖海宮的大秘密告訴我這個“曾經的背叛者”,真的不違反瓊山的規定嗎?


    李萱一身正氣:“這在瓊山不是秘密,於?姑娘自然也不是秘密。當年祖師們察覺這一點,也一早告知了聖海宮,是聖海宮不願相信、不願搬離,縱使今日已經沒人知道這個傳說,於?聖海宮也不能算是秘密。”


    “都不是秘密,我和姑娘說了也沒什麽關係。”


    黎丹姝聽得好有道理。


    不過按照李萱的性格,她既然想起了這一點——


    “我出事後,李姑娘應當又將此事告知聖海宮了吧?”


    李萱點頭,見死不救不是她的風格。然而回想到巫馬暉的反應,李萱麵露古怪,她說:“我說了這事,巫馬暉的震驚不似偽裝,他應當也是剛剛知曉這事,但是他讓我寬心?,他說——”


    李萱沉吟片刻,告訴黎丹姝:“他說聖海宮已有解決之法,無需他人費心?。”


    “聖海宮既滅殺不了那?些?蓮花,又?不打算離開,他們能有?什麽解決之法?”李萱真情實感地不理解,“昔年的瓊山都做不到事,他們要怎麽做到?”


    黎丹姝卻心?中一動,她輕聲說:“或許是魔域,聖海宮對不離城發生的怪事束手旁觀、甚至給予協助,魔域幫他們解決聖湖與聖蓮的難題。畢竟如果聖湖靈力的衰減根源在戰神骸骨,魔域作為戰神舊屬,會有?尋出戰神骸骨的辦法也不一定。”


    這個猜測可太可怕了。


    無論是聖海宮與魔域勾連,還是魔域試圖尋出戰神骸骨。


    李萱頓了一瞬,開口說:“若是如你所猜,茲事體大,便需得?稟報掌門了。”


    黎丹姝也覺得這事太大。


    雖然她對母神戰神的力量沒什麽太大的感覺,但石無月要的東西一定很危險。


    紅珠說了,石無月要不離城的女人。那她就不能讓石無月得?到,更不能讓他有?機會真通過戰神骸骨操控聖海宮。


    黎丹姝想了想問李萱:“你問巫馬城問的怎麽樣了?”


    李萱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說實話,不太順利。他的未婚妻,似乎認為我別有?所圖。”


    黎丹姝:“……”


    她看了李萱一眼,試探建議道:“要不然還是我來吧,黎門和觀天宗都毀於?石無月之手,我去找巫馬城,至少有理由。”


    李萱有?些?猶豫。


    就在這時,屋門被敲響了。


    李萱本能戒備:“是誰?”


    門外的聲音溫和如水:“是我,巫馬城。李仙師,我們是來探望黎姑娘的,她於?聖湖受寒,我帶了些驅寒補氣的藥來。”


    黎丹姝聞言,向李萱點了點頭。


    李萱起身去開門,但她仍聽得蹙眉:“我們?”


    門開了,屋外站著兩名聖海宮弟子。其中一名自然是巫馬城,站在他身邊,是個?身形約比他高了半個?頭的白發青年。青年的長相在李萱的眼中頗為少見,這倒不是說他相貌有?多古怪,正相反,即便在樣貌出眾的上清天,青年也顯得俊美無儔。令李萱不適的是他的麵容與上清天普遍易見的謙和平柔截然不同,他的眉毛鋒利得?像刀,眼睛深如無邊寂夜,他的鼻梁挺直若山崖絕壁,平直的唇角則是山腳暗藏沸騰的岩漿。


    他整個人都充滿了與上清天格格不入的野性與攻擊性,就連他落在肩上的幾縷白發,都令李萱感到敵意。


    巫馬城似是沒有察覺到李萱的警惕,他的視線掠過李萱,落在了黎丹姝的身上,而後向她笑了笑。


    “是我和我師兄山河,黎姑娘應當還記得?,聖湖上是他救了你。”


    第49章


    黎丹姝聞言順著巫馬城的話語看見了“山河”。


    在瞧見山河的刹那, 她?差點被哽住說不?了話。被巫馬城稱作“師兄”的聖海宮弟子山河,竟有著同淵骨一般無二的模樣?!


    黎丹姝幾乎在瞬間便想到?了紅珠的話——她?說淵骨在不?離城的事情做完後,會解除附體, 留於凡世的分?魂則將留在聖海宮, 供她?求援所用。


    當初聽到?紅珠這麽說時, 黎丹姝心底深處還是?有些半信半疑的,如今看來, 聖海宮不?僅是?有魔域的內應, 這內應地?位怕是?還挺高?, 否則不?可能輕易就幫淵骨的分?魂偽造了身份,還能讓他?大搖大擺地?走進瓊山弟子所在的院子。


    黎丹姝按住了心中的驚濤,她?狀似平靜地?瞧向“山河”的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 那雙眼睛幹淨純澈,一點屬於魔域的殺意也無。不?僅如此,他?周身的氣息平和?沉穩, 在瞧見瓊山弟子的時候, 也沒有不?離城時淵骨眼角透出的“輕蔑”感。


    他?就像是?個再合格不?過的上清天弟子, 雖然?樣?貌鋒銳了些, 但是?舉止沒有絲毫不?妥之處。


    ——這副模樣?,像極了黎丹姝在魔域初次與其交易時的、她?以為無辜又無害的緣故。


    說實話, 在魔域常年穿著戰甲, 不?穿戰甲就裸著上身的淵骨, 驟然?間穿上了聖海宮青白相間的長袍——別?人看著或許沒什麽奇怪的,但在黎丹姝的眼裏卻是?說不?出的別?扭。


    黎丹姝並不?清楚分?魂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她?猶豫一瞬,輕聲叫了一聲:“淵骨大人?”


    山河聽到?黎丹姝的稱呼麵露困惑, 他?本能向身後看了一眼,見在場並沒有其他?人,方才又回?過了頭,以著探尋的目光看向黎丹姝。


    巫馬城聽這聲稱呼更為好奇:“黎姑娘先前見過我師兄嗎?”


    李萱聞言也看了回?來,黎丹姝已經收斂好了全部的情緒,她?柔柔笑?道:“不?,隻?是?山仙長樣?貌特殊,我以為見到?了故人。”


    她?這話說的奇奇怪怪的,李萱不?由地?對“山河”起?了疑。


    巫馬城聞言,及時解釋道:“我師兄一族也是?亡於石無月手,姑娘當年在石無月身邊時或許見過。”他?說這話時帶笑?,聽在黎丹姝的耳朵裏,便是?說不?出的陰陽怪氣。巫馬城繼續說:“他?是?月穀傳人,李萱姑娘應當知曉。”


    十二幽穀之一的月穀,他?們一族與聖海宮有些相像,全派早在兩?百年前便遁入深穀不?問世事,若非弟子外出采藥碰見了誤入的石無月,一時好心邀他?做客,隱世的月穀也不?會遭此滅頂之災。


    提到?月穀,李萱了然?。她?說:“早聽聞月穀弟子乃是?昔年華神後裔,發白而貌秀,原是?月穀遺孤。”


    巫馬城顯然?這些時日與李萱已經熟悉,他?維持著溫和?笑?意:“正是?如此。”


    黎丹姝聽到?這話隻?想冷笑?。


    這種三流話術也就隻?能糊弄糊弄瓊山善心的老實人們。月穀當年滅族,乃是?黎門慘案後才被發現?,這兩?件大事前後間隔約有三年——若是?月穀真有傳人,怎麽可能三年都沒有動靜,觀天宗在黎門後被滅,還鬧騰了好一會兒呢!


    當然?這話不?能明說,她?如今並不?清楚山河和?淵骨到?底有多少聯係,在山河麵前她?若是?太過維護瓊山,怕是?會引得魔域猜忌——石無月野心勃勃,若是?因此懷疑上她?,派人追殺她?是?小,反又坑害了瓊山事大。


    黎丹姝抿了抿嘴角,並不?在乎巫馬城那些藏在了話裏的小刺,她?隻?是?說:“那仙長應當姓華了?”


    巫馬城聞言剛想開口圓了身份,不?想山河先開了口。


    他?看著黎丹姝,眼中終於露出了些許被試探的不?快。


    山河慢聲說:“我姓月。華神後裔尊其號而承名,舉族改姓為月。你是?瓊山弟子,為什麽會知月穀不?知月姓?”


    黎丹姝聽得心中詫異,她?麵上作出歉意:“對不?起?,我並不?是?瓊山弟子。”


    李萱有些護犢子,她?站在了黎丹姝身前,說道:“黎姑娘是?近些時日才入的瓊山,她?未曾就讀藏書閣,不?清楚貴穀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還請月兄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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