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隻?能被犧牲。


    搖光雖心有不忍, 卻也無可奈何。母神也一樣, 祂同樣沒?有更好的?辦法。


    戰神帝淵自然也沒有辦法,但他與搖光與祂都不同, 他是會?循欲而行的?神明,在他的?理念裏?, 大局為重的?“重”不會?重過一把刀,小?我為輕的“小”也絕不會小?過一座城。


    如果他對?魔域生出的?“欲求”,搖光絕不會?懷疑他為魔域向瑤池舉刀的可能性。


    這樣的?擔憂,從戰神決意離開瑤池起,搖光就沒有停過。他常派神女往魔域,時不時就邀請帝淵回瑤池,目的?也並非真是要他回瑤池,而是為了不斷提醒他的?出生,盡可能減少他對魔域的?關注。


    所以?,當搖光瞧見?帝淵的朱丹冠戴在了一個有著“母神”氣息的?瑤池精靈身上時,他才?會?對?此持中立態度。隻是秉持著朋友的立場,提醒了他最好不要動情。


    搖光掌諸禮法,最明白私欲害人,而這堪比毒藥的?欲求中,又以?“愛欲”最為誤人。


    由愛生貪癡嗔,又由愛生別離,由愛求不得。


    他是發自?內心覺得戒欲戒私方為正道,隻?是他的?兩位朋友似乎都不這麽想。


    天玄認為生即有欲,體?過諸生苦,方知諸生貴。瑤池雖禁六欲,但也因為祂的?寬縱,而並不真切無私。


    帝淵就更不用說了,他就是欲求本身,讓他戒欲,比殺他還難。


    所以?現今帝淵耽於?愛欲,為此甚至不惜直接與瑤池斷聯,搖光倒也沒?有那?麽意外。


    他並不苛責神女,點了點頭後見?她還留在原地,方問:“你還有別的話要和我說嗎?”


    神女淳有些猶豫,但她想了想,覺得搖光神君與母神關係好,告訴搖光神君也是一樣,便將書信送了過去?,說:“魔域的精靈寫了封信,托我交於?母神。”


    搖光聞言頗為訝異,說實話,他沒?想到那?精靈都被戰神帶回去?了,還有膽子?在帝淵的眼皮下向母神寄信。


    他看了看手中信箋,倒有些佩服起黎丹姝的膽量了。


    搖光對神女淳說:“我會轉交給天玄,你退下吧。”


    神女淳即刻告退。


    搖光也沒?有翻看別人信箋的?愛好,拿著這封信打算直接去交給“母神”。


    這些日子因為他放走精靈的事,他一直在鬧脾氣——說實話,搖光真是從沒?有看過祂這種樣子?,要不是他能分辨真偽,確定對?方就是“天玄”,恐怕要以為“母神”是不是出事了。


    然而搖光在見到晅曜前,又有一位仙人攔住了他。


    仙人是匆匆趕來了,麵上還帶著驚恐。


    搖光見?狀不由皺眉,攔下後道:“跌跌撞撞成何體?統,什麽事讓你連儀態都顧不得?”


    那?仙人深吸一口氣,遞上了一枚玄帖。搖光瞥了一眼,便知道這是帝淵寄來的?東西。


    他心裏?雖也對?帝淵竟然會向瑤池寄送東西感到詫異,但麵上還是表現的?雲淡風輕。


    搖光一邊打開這帖子?,一邊教育仙人:“戰神雖然離開瑤池,但他總歸還是瑤池的?三?神之一,他送帖子?回瑤池,有什麽奇怪的。”


    那?仙人支支吾吾:“是,是內容——”


    搖光正要說內容怎麽了,待他看清內容,頓時語塞當場。


    帝淵脾氣不好,搖光知道,搖光不意外他封城斷交。


    然而搖光是真的?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耽於?情愛,居然還能做出仙人妖魔才會做出的“結契”這般的?行為!


    搖光也很震驚。


    他震驚著走到了晅曜麵前,拿著兩樣東西和他說:“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晅曜敏感道:“先說壞消息。”


    搖光木然道:“帝淵封城了,我們的?人進不去?,不過精靈給?你寫了信。”


    晅曜即刻從搖光手中接過了信,他一目十行看去?,主要還是黎丹姝再說她一切安好,讓晅曜不要擔心,她會想辦法與他取得聯係,讓他稍安勿躁。


    晅曜讀後心中微安,他又問搖光:“好消息是什麽?”


    搖光茫然道:“帝淵要結契了,對?象是瑤池精靈,哦,就是尊崇你,被帝淵帶走還不忘給你送信的?這位。”


    晅曜聞言:“……?”


    因為搖光說的話實在太混賬,晅曜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抓緊了座椅扶手,又問了一遍:“帝淵要和黎丹姝結契?”


    搖光聞言心想,你這不是聽得很清楚嘛。


    他無所謂道:“那?精靈是叫黎丹姝嗎?總歸是瑤池精靈,帝淵請我們觀禮。”


    晅曜:“……”


    這可真是天大的壞消息!


    這回搖光再怎麽勸都沒用了。晅曜怒不可遏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捏著的?拳頭嘎吱作響!他現在就要去?魔域,他要親手把月山河這混賬揍醒過來!


    如果揍不醒,那就直接打死好了!


    搖光敏銳察覺到了晅曜的不對,他抓住了他的?胳膊,驚疑不定問:“你要幹嘛去??”


    晅曜麵無表情說:“你看不出來嗎?去?觀禮啊。”


    搖光:“……”


    你不說,我還以為你是要去和魔域開戰。


    無外搖光警惕,晅曜周身的靈力著實有些□□。他張口欲言,又說不出什麽,最後隻?能問出一句:“你要是去?觀禮,總要帶點禮物,你打算帶什麽去?”


    晅曜聞言,倒是終於?露出了點笑。那笑意看得搖光背脊發寒。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曜靈劍就在他的掌心握著——晅曜將劍遞在搖光的?眼前,保持著笑容、慢條斯理說:“這就是我送他的?重禮。”


    搖光:“……”你最好是贈劍而不是拔劍。


    搖光仍心有懷疑,但他總不好連這點麵子都不給晅曜。畢竟以他這些時日對?戰神的?態度來看,他願意去參加他的結契典禮就不錯了,要求太多,誰知道又會?觸中他的?哪片逆鱗?


    搖光神君轉身去?準備車輦禮物,他離開前叮囑晅曜:“我很快準備好,你稍等等我。”


    晅曜和緩地頷首。


    搖光神君見?狀,稍許安心地離開了。而也就是在他離開的?當下,晅曜提著劍直接邁向瑤池出口。


    守門的仙人見了他極為詫異,連忙欠身行禮。


    晅曜懶得管這些規矩,他問守門人:“如何去魔域?”


    仙人不疑有他,恭敬答:“先往交界,再由交界順烏河自?行,便能至魔域。”


    晅曜在心裏算了算路,連匹坐騎都沒?要,一撩下袍,便從瑤池上跳了下去?!


    “母神——!”


    守門人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瑤池之主就這麽離開了瑤池。母神出行可是大事,守門人不敢隱瞞,見?已追不回晅曜,便急忙去向搖光匯報。


    搖光本在準備要送給戰神和黎丹姝的禮物,一聽這消息,差點要暈過去?。


    晅曜一個人去?魔界能幹什麽?總不可能是迫不及待要給?戰神送禮!


    搖光顫抖著手喚來車輦,聲音都變了形。他尖銳道:“去魔域,現在、立刻!”


    就在瑤池因為這消息一團亂的?時候,黎丹姝正在丹宮為典禮做準備。


    她要和戰神結契的消息傳遍了魔域,寄予燭作為她唯一的?朋友,理所當然地又來充當了她的見證人,提前住進了金殿,為她見?禮。


    寄予燭瞧著這幾日流水般送進她丹宮的?珍寶,發自?內心感慨:“你的?運氣是真不錯。”


    黎丹姝正在試她的新胭脂。聽見寄予燭的話,她回頭問:“你覺得我運氣好?”


    寄予燭頷首,順便幫她挑了件禮服遞了過去?:“不好嗎?這位大人願意與你分享他的?一切,對?精靈而言,無異於一步登天了吧。”


    說著,他瞧見了黎丹姝一言難盡的表情,頓了一瞬,不可思議道:“不會?吧,都到這種程度了,你還想著瑤池呢?”


    黎丹姝不知如何與寄予燭解釋她的情況,幹脆默認了寄予燭的?猜測。


    寄予燭見?狀,頗為佩服:“你真是我見過最鐵石心腸的?精靈。”他虛心問:“你是沒?有七情六欲嗎?”


    黎丹姝:“……”


    她本來不多的良心被寄予燭拷問得有些不適,黎丹姝心想,紅珠姐姐的?祖宗真是什麽都敢說,沒有七情六欲的明明是淵骨,哪裏?輪得到她?


    黎丹姝累了,她接過禮服,把寄予燭趕了出去:“好了,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你先去外麵等我吧,我換好衣服就出來。”


    寄予燭其實還有不少話想說,但他看見黎丹姝眉目間確實有倦色,便收了話頭,順著對?方的?心意出去?了。


    黎丹姝舉起手中玄色金紋的禮服,看了兩眼,忽然覺得這衣服眼熟。


    她把這衣服攤在了圓桌上,仔細辨認了這件禮服上的每一處紋路,最終發現了一處不對?勁的?地方。


    這件衣服是她在魔域曾穿過的、南域蜃妖所製的霧生花。


    五千年前的?魔域,或許蜃妖已經製出霧生花的料子,可這上頭的?紋案、這紋案都是五千年後蜃妖為了獻禮特意編織的,五千年前怎麽可能會?有!?


    黎丹姝看著這衣料,心裏忽然冒出一種想法。


    她對?月山河的?判斷,是建立在他沒?有說謊的前提上的。如果月山河其實說謊了,隻?是她沒有發現呢?又或者——月山河沒?有說謊,但他說的?話,其實並不是她理解的?那?樣呢?


    月山河真的不知道淵骨的存在,又或者沒?有淵骨的?記憶嗎?


    更有甚者,淵骨真的完全離開了月山河的?身體?嗎?


    看著手中繁複又嬌弱的?長裙,黎丹姝心中微沉:不,月山河至少有淵骨的部分記憶。並且在這個幻境裏?,他仍然保持著一絲自我。


    這或許也是“戰神”為何如此容易便對她另眼相看的原因,黎丹姝心道,因為他心裏?隱約察覺到了她的?身份。


    那他為什麽不醒過來呢?


    明明有她已經出現在了他麵前,有這個不同在,隻?要他願意,他應該能醒過來才?是。


    他為什麽不願意醒過來?戰神的?身份就如此令他懷念嗎?


    不,不對?。


    黎丹姝冷靜地想,如果他眷戀的是戰神的身份,對?於?她這個有可能提醒他真假的“不同”,他應該不會?靠近才?是。


    他並不懷念戰神的身份,他舍不下的?是“她”。


    仔細想想,無論是戰神還是淵骨,他們都是異類。孤獨是他們靈魂的?底色,冷漠是他們生存的?根本。在魔域,從來沒?有人靠近過淵骨,在五千年前,也從沒有人會與戰神親近。


    淵骨裝傻也要繼續和她的?交易,戰神哪怕用上“結契”也想留她陪伴。


    如果這是月山河的?幻境,那?“她”極有可能便是他不願醒來的?原因。


    淵骨受困於?魔域,無法將她抓在身邊。然而五千年前的?戰神是不受束縛的?,他是有絕對的能力將她永遠禁錮在身邊的?。


    假使連戰神的身份都沒?辦法抓住她——這場夢也就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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