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瓦不知道極樂鳥的英文名稱。


    “什麽是極樂鳥?”他問。


    羅傑和帕瓦正坐在哈爾的床邊,於是病號哈爾說道:“羅傑,架子上有一本關於新幾內亞動物的小手冊,給帕瓦看看極樂鳥的照片。”


    哈爾忘記了這些土人看不懂圖片。


    帕瓦盯著照片,“這是什麽?人?房子?樹?”


    “鳥,”哈爾說,“這是烏頭,那是鳥翅膀。”


    帕瓦指著比鳥身體還大的、由羽毛組成的雨林般美麗動人的彩屏,說道:“我知道這個,是雨。”


    “不對。這些是羽毛,大羽毛,就你今天跳舞的那些人頭上戴的。”


    帕瓦皺縮的眉頭舒展了,他明白了。“我知道,在河上遊,瀑布旁,我帶上弓和箭,射死一隻。”


    “不,我們要活的。”


    “活的,辦不到,你一走近,它們就飛了。”


    哈爾看著羅傑,“你看,他說得對。要捉一隻活的可不是件易事。你最好等我好了與你一塊兒去。”


    “那又有什麽用?你怎麽捉?”


    哈爾搖搖頭,“我不知道。”


    “這樣一來,不知道的人就成了兩個了。我不必等一個不知道的人來幫忙。我得去看看,想個辦法捉一隻。”


    “不妨試試,”哈爾說,“但是,我打賭你會空手而歸的。”


    “你的腦袋更空。”羅傑反駁道。


    羅傑與帕瓦向瀑布出發了,在叢林中艱苦地跋涉著,然而那個問題始終索繞在腦海裏。在不能靠近鳥的情況下怎能捉住它呢?


    在河水轉彎處,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周圍是一片令人陶醉的景色,充滿活力的樹林,秀美的瀑布,赤、橙、黃、綠、青、藍、紫色的極樂鳥在竟相飛翔;它們時而落在瀑布腳下飲水,時而又進入水中休浴。天空中布滿了美麗絕倫的羽毛,紅、綠、金、青綠、紫、碧綠、黃、淡紫、品紅、粉、栗……


    羅傑有生以來還沒有如此大開眼界,世界上最美麗的鳥就在眼前。它們盤旋、翱翔、撲食;五光十色、穿梭變化,令他眼花瞭亂。


    在由羽毛形成的一片片巨大雲朵中,幾乎注意不到鳥的存在,它們不是在飛翔,仿佛像雲朵一樣在空中飄蕩。


    羅傑想起,當這些鳥被首次運到歐洲時,引起了轟動。捕殺這些鳥的土著人,在裝船前已經將鳥腿及羽翼割掉。於是這就產生了寓言——這些有時被稱作“上帝之神鳥”的飛禽,不需足、翼,它們像雲朵般在空中飄遊,從不落大地。英格蘭有一位作家認為極樂鳥“始終逗留於空中,從不著陸,它們無雙足,無兩翼,隻有頭、軀及占比例最大的羽尾。”


    羅傑也有同感,這些天堂中的動物最大的部分是它們的尾巴,一根根羽毛似旭日射出的光束,在鳥尾後散開,像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雨林,使鳥的軀體顯得十分渺小,仿佛空中遍布著色彩斑斕的羽球。


    有些像流水瀑布,有些像彩色雨林,有些像吐焰的火光。


    難怪在法律未禁止捕殺前,歐美的時髦女性們總是在帽子上佩戴這些堂皇富麗的羽毛,隻要用50或100鎊去乘上羽毛的總數,你就會知道某一女士的富有程度。在有些情況下,她的頭飾比她的珠寶還昂貴。任何親眼見過這種旋轉的彩色世界的人都會同意自然學家沃納絲的說法。他寫道,新幾內亞擁有比全球任何地域都更奇怪、更美麗的自然物。勿庸置疑,科摩多龍是最奇怪的獸,而極樂鳥則是最美麗的鳥。


    最絢麗的色彩,並非最佳的音色,就連灌木叢中的一隻小鶇也會比極樂鳥的歌唱動聽。極樂鳥遠不及夜鶯,它們發出各種雜亂無章的聲音,根本談不上是在歌唱。似乎,它們的叫聲像嬰孩的啼哭,像放學後衝出校門的男孩子吹的口哨,像貓在“喵喵”地叫,像老牛打眸,像豬一樣在尖嚎。這一切構成一片奇特的喧鬧,如同大象腹中發出的咕咕聲。它們與音樂無緣,生就是為了展示那耀眼的光彩。


    而且它們意識到自己的美麗,總是以最佳的方式來一展美姿。


    它們為自己選置了表演舞台,這舞台就是瀑布旁的芒果樹枝,它們匯集成長長的陣容,大盡舞興。


    它們不是用雙足而是用羽毛在起舞,它們有著特別的才能來顫動那絢麗的、雲朵般的羽毛。熠熠發光、千變萬化的色彩引來不少小動物,它們仿佛置身於劇院中,在觀看節目。


    羅傑發現那些極樂鳥拔去那些遮擋住它們的樹葉,以便讓大家看得更清楚。


    但是它們的一切努力實際是為了吸引雌性極樂鳥的注意,後者周身為褐色或灰色,也不擁有那華麗的羽毛,它們坐在近旁,為它們紳士伴侶的表演所陶醉。


    每一次表演結束後,演員們即開始整理劇裝,用嘴梳理舞蹈後變得有些零亂的羽毛。接著,它們高高地昂起頭,叫出一個高音,峽穀裏傳來回聲,又一個舞蹈跟著開始了。


    極樂鳥相貌都不大相同。羅傑參照著哈爾借給他的那本手冊,比較書中的圖片識別著每一類。枝頭上的那隻是“羅道夫王子”,挨著它的是“絲蒂芬尼”王後,還有“國王”、“華貴”、“佳麗”、“薩克森王”和一隻美麗的“綠寶石”。


    在劇間休息時,這些鳥開始進食,享用懸垂於四周的芒果。看到它們那種奇怪的進餐方法,羅傑禁不住笑起來。


    每個鳥的嘴都很長,它們用嘴尖啄下一塊塊芒果。雖然極樂鳥的嘴不短,可舌頭卻很短,無法夠到嘴尖上的食物,於是它隻好將食物拋向空中,張開嘴,接住食物。


    為了更好地觀察,羅傑靠上前去。鳥一哄而散飛向空中,盤旋著、尖叫著、劈劈啪啪地撲打著翅膀,隻有羅傑被甩下,不知如何才能捉到一隻這美麗的鳥。


    當然,沒有那隻鳥會讓羅傑靠近,再被裝到口袋或網子裏,而用繩索也無濟於事,它們飛得太快了。


    哥哥已經預言他會空手而歸的,看來哥哥是對的,他這家夥認為沒有人像他一樣機靈。羅傑真想讓他看看自己也有幾手。可是,如何才能捉住一隻鳥呢?


    萬念俱灰,他隻有空手而歸了。


    這時,一個想法隱約出現在他腦海裏,他蒙蒙地記起在南海的一個島上曾見到當地的一個男孩子。


    那個男孩子捉到了一隻鳥——既沒有用口袋或網子,也沒用繩索。


    那男孩是從麵包樹上搞來的樹膠。這就好說了,新幾內亞的樹林裏有的是麵包樹。羅傑四下望去,近旁就有一棵,他走過去,拔出刀,在樹幹上劃了一道,立刻從刀口處湧出一股稠稠的白漿。羅傑將一部分白漿放到口中咀嚼起來,就像膠姆糖一樣,隻是沒什麽味道。


    “幫我一把”,羅傑對帕瓦說道,“幫我上那棵樹杈。”


    帕瓦低下身將羅傑放到肩頭,羅傑取出口中的樹膠塗在那枝頭。


    這枝樹權正是鳥用來做舞台的那枝。如果他倆堅持等下去,肯定會有鳥飛回來的。他倆向後退了一定距離,在一根樹樁上坐下來。


    約莫15分種後,一隻“薩克森王”飛下來,想要落到樹枝上,那是一隻非常大而壯觀的鳥,可是羅傑叫了一聲把它嚇跑了。


    “你幹嗎?”帕瓦問。


    “我不想要又大又老的鳥,”羅傑解釋道,“動物園不會要的,——很快鳥就會死的。幼鳥活得長,動物園出的錢也多。另外,大鳥口袋裏也裝不下。”


    他和帕瓦帶來的口袋要裝下有5呎多長羽毛的鳥確實是太小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羅傑的運氣來了。兩隻幼鳥落到樹枝上啄著芒果,它們的羽毛還不長,但是顏色卻棒極了。一隻是美麗的“綠寶石”,另一隻叫作“帶尾”,因為它的長羽就像我們裝點聖誕禮物的彩帶。


    “咱們去抓吧。”帕瓦興奮地說。


    “不,等到給它們牢牢粘住時再說。”


    那兩隻鳥在飽食了芒果之後,正打算去,卻發現被什麽神秘的力量拉住了。


    “現在,我們去捉它們。”羅傑道,於是他們匍匐前進。那兩隻鳥一聲粗一聲尖地叫著,抖動著軀體。帕瓦將羅傑高高舉起,羅傑輕輕地將“綠寶石”的腳雙雙與樹枝分離開,迅速地裝入袋中;那隻“帶尾”狠命地啄了一下羅傑的手,然而也未能擺脫被裝入口袋的命運。兩隻鳥不停地抖動。發瘋似地噓鳴,好一會才安靜下來,一動不動。


    回到船上,羅傑將兩隻口袋放在船艙門外,耷拉著腦袋弓著背走近哈爾的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他一言不發。


    哈爾同情他說道:“別太認真了,小孩兒。我跟你說過你會空手而歸的,這不是你的錯,要活捉那些鳥是非常棘手的,所以100個動物園中也攤不上一個能擁有極樂鳥。”


    羅傑將垂著的頭抬起來,“感謝你的同情,”他說,“不管怎麽說,我們努力了,”他假裝拭去眼淚,“我們確實拾到了點小東西,簡直拿不出手讓你看。”


    “你們捉到什麽了?”


    “就是兩隻烏鴉。”羅傑從手冊上得知極樂鳥和烏鴉屬同一家族。


    “烏鴉,”哈爾不無反感他說,“誰會需要烏鴉呢?”


    “嗯……,這兩隻烏鴉有點不同一般,我把它們拿進來。”


    羅傑走出去,打開一隻口袋,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著走進船艙。


    那鳥果然不失身份地發出一聲大叫“呱呱!”


    這真叫哈爾目瞪口呆。


    “嘿,這是隻‘綠寶石’!看啊,多美的顏色!”


    “綠寶石”仿佛知道人們在誇獎它,它展開羽翼,顫動身軀顯示自己的姿色。它的頭部與脖子是黃色的,額部為藍色,雙頰及喉部是碧綠色,胸部為深褐色並逐步轉成華貴的紫紅色。


    然而當它全部展開自己的彩屏,就再也見不到鳥的身軀了,它的全身被金黃色的羽瀑遮蓋,兩隻尾羽長長地伸開,尾端是一片綠寶石一樣美的茸斑,豔麗無比。


    “真讓我大吃一驚,”哈爾道,“有帕瓦在身邊,你真是走運。是帕瓦幫你逮住的吧。”


    帕瓦搖搖頭,指指羅傑。


    哈爾以新的目光讚賞著自己的弟弟,“真是你自己幹的嗎?我真沒想到你有這麽大的本領,你怎麽抓的?”


    羅傑微微一笑,說道:“我再給你看隻烏鴉。”


    當羅傑將“帶尾”放到艙裏時,哈爾不顧背部的疼痛,一躍而起。


    “‘帶尾’!我真不敢相信,這是極樂鳥中罕見的一種,再沒有誰能拿出這麽美的鳥了。”


    那隻“帶尾”,仿佛是為了感謝哈爾對它的恭維,展開五彩斑斕的彩帶翩翩起舞,一邊跳,一邊竭盡全力,引吭高歌。


    “羅傑,知道嗎,”哈爾神情嚴肅,“即使我們什麽動物也沒捉到,隻要能把它安然無恙地運回家,我們全部旅程的耗費就都能賺回來。好了,現在你該告訴我怎麽抓住這些可愛的家夥的,”


    “我告訴你,你也不會信的。”


    “那怎麽可能呢,我會信的。怎麽抓的?”


    “用膠姆糖。”


    “我不信。”


    羅傑開懷大笑,走出船艙,把哈爾一人甩在屋裏去解用膠姆糖抓鳥之謎。


    而且羅傑在哪搞到的膠姆糖?哈爾知道羅傑從不吃膠姆糠,船上也沒存放任何膠姆糖。


    這小家夥準是在逗人呢。


    羅傑把兩隻鳥關進籠子,轉身去為它們覓食,蛞蝓啦、蝸牛啦、甲蟲啦。


    兩隻鳥很快就依賴上羅傑來喂它們了。又過了幾天,他冒險將籠子門打開,兩隻鳥立刻走出來,飛落到帆纜上,發出陣陣尖叫與嘶鳴。


    它們還會飛回叢林嗎?羅傑將一碟小蟲放進籠子,焦的不安地注視著鳥的舉動。在馴化動物方麵,他一直很有運氣,可是鳥類是有小腦的——它們是否聰明到不相信他的地步?


    五彩繽紛的極樂鳥來回飛著,卻始終不離開船。羅傑耐心地等待著。足足等了一個小時的功夫,“帶尾”終於飛下來,降落在羅傑伸出的手臂上,隨後“綠寶石”落在另一隻手上。羅傑輕輕地對它倆講話,不過不是用它們啼鳴式的語言。它們抬頭注視著他,又低頭望望籠子,它們犀利的目光落在那等待它們的正餐上。


    它們跳下地,走入鳥籠,開口享用那又肥又鮮的蟲子。


    籠門再沒有關上,羅傑的新朋友可以隨意進出了。羅傑為它們分別取名為“麗帶”和“艾綠”,它們加入了鱷魚“靈靈”、小蝙蝠“精精”這支愛畜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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