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務處理人心底突然閃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歌者】大人,在此之前好像不曾出使過蒙德。


    但看她熟練地穿行於蒙德城街巷之間的動作,卻好像已經千百次走過這條街道,衝著街上往來的平民揮過手了。


    這個想法冒出心頭之後,他卻聳然一驚,狠狠地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


    *


    三日之後,北風之狼的廟宇附近。


    聞音指尖把玩著一把鋒利的短匕,上麵還沾著一點淋漓的鮮血,隨著聞音指尖輕晃,那血液也隨之被甩到茂盛的草地上。


    隻是每一滴血珠,都精準地避開了聞音的手,使得那白雪般的十指依舊清透而不沾半分血腥氣。


    就在這會兒擺弄匕首的間隙,兩個薄薄的音節落地。


    “很好——”她倏然收回手中的刀刃,語調也驟然轉向冷厲。


    一絲冷怒從她的瞳孔裏映現絲縷,雖然隻是一瞬。


    聞音冷笑一聲。


    不知是中途哪個環節走漏了消息,總之,聞音到這兒的時候,這座邪眼工廠裏的人已經撤離大半——倒是繳獲了不少邪眼,不過,這對於聞音而言隻是沒用的玻璃球罷了。


    她最想要的,還是博士的項上人頭。


    聞音的目光在旁邊忙忙碌碌的下屬身上掃了一會兒,像是不耐煩一般,轉身走了。


    身後,一群債務處理人們臉上神色各異,但隨即都老老實實低頭,該搬運邪眼的搬運邪眼,該打掃戰場的打掃戰場。


    隻是沒人看見,剛剛臉上還帶了薄怒和不耐煩的長官,轉過身去後立即變得變無表情——仔細看看的話,還有點百無聊賴。


    聞音拋了拋手中的匕首,任憑那冰冷而鋒利的刀刃在指尖翻飛,像是翩躚的蝴蝶。


    她神色懶散,瞳孔中隱有暗色,隻不過像是暗流隱匿在風平浪靜的海麵,表麵上窺不見分毫。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桀桀桀,大人——”


    這聲音有些纖細和沙啞,聽上去莫名有幾分喜感,聞音已經許久不曾聽過。


    她冷淡地掀了掀眉毛。


    一個水深淵法師狗狗祟祟從旁邊探出頭來,露出討好的笑。


    按理說,那張隻能看見眼睛的臉上是看不出這種叫做表情的東西的,但深淵法師彎腰低頭的動作實在是太狗腿太小心翼翼了。


    “那個——大人,王子殿下眼下不在,我們要應付西風騎士團的人有點吃力,能不能請您幫一幫忙?”


    對於深淵法師們而言,擁有深淵力量的人混在人群中就像水中混了一顆珍珠一樣明顯,更何況眼見這人深淵的力量強悍到極致,對於他們而言就像是黑夜中的太陽。


    它們剛感覺到,有人進了北風之狼的廟宇,而且實力強勁,估計打不過——但還不想讓王子殿下失望,便想著出來搬搬救兵。


    哪成想,現在深淵的力量範圍已經擴散到如此遠的地方了呢!嘿嘿瞧瞧,蒙德城!隨便碰見一個人居然就是深淵的信徒!


    聞·借用深淵的力量但和深淵勢不兩立·音,把玩著匕首的指尖一停。


    她聽見自己含著笑的聲音響起。


    “好啊,帶我去吧。”她說。


    這個水深淵法師哪裏知道自己是引狼入室,還美滋滋地以為自己搬來了救兵,欣然為聞音引路。


    古老遺跡的大門霍然洞開,鋪麵而來一股帶著曆史氣息的塵霧。


    龐大的廢墟,古老的神殿,仿佛沒有盡頭的暗色天空,以及,從遺跡深處傳來的“ika yaya”。


    熟悉的,來自深淵法師的嘲諷聲。


    聞音輕輕笑笑,從口袋裏隨便翻出來一個神之眼掛在手腕上。


    這點笑聲在遺跡中回蕩,聽得水深淵法師有點瘮得慌。


    它下意識轉身,正對上一雙帶著冰雪的眼。


    剛剛笑著答應它幫忙的“大人”,依舊雙目含笑地望著它——然後一邊從口袋裏抽出一把一人高的大鐮刀。


    深淵法師:?


    深淵法師噌地一下跳起來!


    極致的敏銳和對風險的感知令它的求生欲飛速上線,它立即舉起法杖,開始吟誦護盾魔法。


    但是還是晚了一步。


    耳邊呼嘯的風聲驟起,短短幾米的距離,在極致的速度下不過眨眼間便能跨越,是以,深淵法師舉起法杖的瞬間,巨大的鐮刀已經掄在了它的身上,瞬間將它掄飛出去。


    而那個身上帶著深淵氣息的人類似乎仍覺得不夠,抬手一抓,黑紅色的氣流從她的手心中湧出,化作巨大的繩索,唰得將它又綁了回來。


    剛剛被掄飛出去時身上還帶著巨大的慣性,這樣被繩索一扯,兩股完全相反的力量幾乎就要將水深淵法師的身體扯成兩半。


    疼得它呲牙咧嘴——哦,它沒有嘴。


    於是,在深淵法師再度被拎到聞音麵前時,它就像是一個在風中抖動的小鵪鶉,弱小,可憐,又無助。


    深淵法師有心發脾氣,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忍氣吞聲地問:“大人,我們不是說的好好的,為什麽——”


    聞音挑眉,瞥了它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的同族在裏麵罵‘ika yaya’,你沒聽見?”


    深淵法師先是心裏一緊,然後放鬆些許,奮力爭辯道:“那是對闖入的外來者說的,不是對大人你——”


    “我知道啊。”深淵法師於是看見,眼前的人類慢吞吞地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說:“我就是心情不好,想找點東西揍一揍——你撞上來了,真巧。”


    說著,她單手挽起了一邊的袖子,周身的深淵氣息瞬間震蕩開來。


    遙遠的遺跡深處。


    所有的深淵魔物都倏然一頓,身形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


    *


    “誒,怎麽這些丘丘人突然蔫巴了?是獸肉沒做熟吃壞肚子了嗎?”派蒙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煞有介事地說。


    她原本躲在熒的背後,現在也敢探頭出來,好奇地打量著這些突然不攻擊他們,轉而蹲在地上,聚在一起發抖的丘丘人了。


    熒也有些驚訝,漂亮的眼睛睜大,一一掃過這些丘丘人,包括旁邊連斧頭都不要了,縮成一小團的丘丘暴徒。


    這麽大一隻丘丘暴徒縮成那麽小一團,還怪可憐的。


    隻是,他們沒有看到,旁邊凱亞的臉色,倏然一沉。


    “神廟深處出現了異動,我們得快點過去看看。”他說。


    他神色裏浮現出一層冷光,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太美妙的回憶。


    熒自然不會提出什麽反對意見,聽了這話之後,立刻點了點頭,再度舉起她的無鋒劍。


    一路上遇到的丘丘人和丘丘暴徒都相當安靜,在地上縮著,在凱亞的示意下,他們索性就掠過這些丘丘人不管,直逼近神廟的深處。


    直到來到最後一扇門門前。


    “我怎麽怎麽聽到裏麵有慘叫聲,裏麵是發生了什麽嗎?”派蒙嗖得一下縮到熒的身後去了。


    她總覺門後麵有什麽人的慘叫聲。


    “到底是什麽,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凱亞揚了揚眉,率先一步邁出,按下了開關。


    “喂,謹慎一點啊凱亞!”派蒙大聲道。


    大門霍然洞開。


    凱亞往裏看了一眼,臉上隨即勾出一點笑來,像是透出一點輕鬆:“瞧瞧,沒什麽可怕的。”


    下一刻,他卻突然後退一步,順勢偏頭,像是想躲開什麽東西。


    沒躲開。


    一點深紅的血,濺到他的側臉上。


    第67章


    “凱亞!”派蒙驚呼一聲。


    熒立刻上前兩步,舉起了手中的無鋒劍,站在了凱亞身邊,目露警惕之色。


    凱亞卻反倒沒她們那麽緊張,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手,手背輕蹭了一下側臉。


    隻是那點殷紅的血跡沒有被蹭掉,反而在小麥色的臉頰邊暈染開,給他的麵容更添了三分妖冶的俊美。


    派蒙大半個身形躲在熒身後,探頭往裏看去,剛一看清楚裏麵的景象,就沒忍住驚叫一聲。


    “啊!旅行者,我們快跑——”


    “不用那麽驚慌,我們今天來,不就是來解決問題的麽。”凱亞終於把臉頰上的血擦掉,露在外麵的一隻深藍色眼睛裏像是勾上了一絲說不清的冷意。


    在他們眼前,一個被黑霧裹挾大半的人影站在房間中央,麵容模糊,看不大清楚。


    那身影單手拎著一把巨大的黑紅色鐮刀,仿佛有深紅色的暗光籠罩其上,將那鐮刀蒙上了一層血色,更有淋漓的鮮血順著那鐮刀的刀刃邊緣,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在那人腳邊形成一小團血泊。


    地麵上七零八落地躺了好幾個深淵法師,大多留了一口氣,但是模樣一個賽一個的淒慘,尤其是其中一個水深淵法師,像是條離水的魚,不斷地抽搐著,嗓子中不斷溢出慘叫。


    能很清楚地看出來,眼前這道黑影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殺死這些深淵法師,而更像是拿他們泄憤,隻不過手段相當殘忍。


    “閣下身手不錯,有沒有興趣來西風騎士團做客,讓我們盡一盡地主之誼啊。”凱亞拍了拍手,華麗如大提琴般的低沉音色裏像是帶了一絲笑意,但是卻讓聽到這話的派蒙忍不住一抖。


    “你這話聽上去像是想將他捉到西風騎士團的大牢……”派蒙超小聲地嘟噥了一句。


    熒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目光卻長久地停留在眼前這個人影的身上。


    她總覺得對方看上去有些熟悉。


    那個人影很明顯聽到了凱亞和派蒙的話,但卻沒有絲毫回應,反而再度舉起了手中的鐮刀,毫不猶豫地揮下!


    “鏘鏘”兩聲響起,那是鐮刀的刀刃和長劍的劍鋒交錯瞬間形成的蜂鳴。


    大片灰塵被蕩起。


    一片嗆人的塵霧中,凱亞半眯著眼睛,目光鋒利如鷹隼般看向持鐮之人的麵容。


    隻是他注定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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