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一個發出尖叫的中年男人甚至驟然從藏身的角落爬出,雙手狠狠搖晃筆直的金屬欄杆,盡力將腦袋往外麵湊,臉上被硌出紅痕也不停,反而更加猙獰地朝著外麵嘶喊。


    “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我兒子是天領奉行的人,他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這些強盜,劊子手,瘋子!放我們出去!!”他瘋狂地捶打著手下的柵欄,好像這樣能將心底的恐懼一同發泄出去。


    他被那些被拖回來生死不知的人嚇怕了。


    之前無論心中有怎樣不詳的預感,人們都可以安慰自己萬一沒事呢,萬一自己運氣好呢——但當現實血淋淋地擺在眼前之後,沒人還能抱著這樣天真的念頭縮在後麵了。


    聞音冷靜的目光掃過那人。


    把天領奉行搬出來應該沒用——沒見天領奉行的明星偵探小鹿也在那裏蹲著沒吭聲麽。


    愚人眾的士兵這些年接觸過不少“貨物”,對於中年男人這樣的表現早就習以為常了,麵上絲毫不見緊張,甚至有人像是看戲一般笑嘻嘻地站在一邊,對著精神崩潰的中年人指指點點,語氣像是在談論某種可回收利用的肉豬。


    “他這麽精神,沒準可以用作大人們最新的那個實驗……關於最新版x-2903邪眼作用時間的那個,瞧他這模樣,應該能支撐很久呢……”


    “天領奉行,嗨呀,咱們這裏天領奉行的同心都抓過多少個了,先前九條家不是還送來幾個與力呢……”


    鹿野院平藏的耳尖微微一動,唇不動聲色地抿起。


    各種哀求的聲音在周圍響起,像是海洋一般將聞音包裹在中間,她卻不理會,偶爾壓低聲音抽泣兩聲當做附和,目光也隻是落在眼前一片雪白的地麵上,並不往外看。


    隻是,“試驗品”們被帶到八醞島上的一路不曾停過抱怨和哀泣,又幾乎沒進食過,身體狀況並不算太好,這會兒鬧了沒多久,大多數聲音就已經消停了。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察覺到環境裏的聲音變小,也會自發地減小自己的音量,以至於很快,周圍空氣裏就隻剩下中年男人一個人的呼聲。


    他已經半瘋了,但其他人大多還清醒著,有些抑製不住恐懼的,甚至用手捂住自己的半邊臉,不敢再讓聲音泄露出去。


    空氣中隻剩下他一個人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中傳來回聲,聽起來莫名有些恐怖和滲人。


    哢噠哢噠的聲音傳來,是愚人眾的製式軍靴落在金屬地麵上的聲音。


    聞音抱著肩膀坐在原地,目光卻微微抬了抬,看著那熟悉的軍靴從自己眼前走過,瞳色中閃過冷色。


    “嘩啦——”門前的鎖被打開,然後小小的牢門一開,那士兵走了進去,手中端著的長槍呈棍狀驟然一擊,精準地落在那兩眼猩紅的中年男人胸口上,對方原本朝著門口踉蹌爬去,連一步都沒邁出去,就被巨力擊中,像是破口袋一般向後跌去,狠狠地摔在純白色的牆壁上。


    好像是斷了幾根骨頭,那男人發出慘厲的哀嚎聲,身下也慢慢洇出血來。


    他活不成了,那隻是個普通人,失血會慢慢帶走他的生命


    。聞音冷靜地判斷道,瞳孔裏卻並沒有絲毫憐憫或者不忍。


    她有能輕易在頃刻間撕碎這些愚人眾的力量,卻以一種近乎漠然的態度,旁觀這一場慘案的發生,連心底都是一片冷漠的平靜。


    如果換一個時間和地點,聞音或許會救他,不為了別的什麽,隻是單純出於對生命的敬畏罷了,頂多摻雜一絲個人喜好。


    但是現在,為了自己的計劃,她也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或許太過殘忍,但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就像是對麵的鹿野院平藏,也做出了跟聞音一樣的選擇。


    他們的目的,都不是簡單地脫身離開,也都不會貿然行事。


    那愚人眾似乎沒想到,自己巨力之下的一擊居然沒能直接帶走這人的性命,有點詫異地打量了這人兩眼。


    外麵他的同伴嘲笑道:“你也不行啊——”


    “行了,他生命力這麽強也是好事。給他送到實驗室去吧,這不就是那群那人想要的生命力頑強的實驗體麽。”


    牢房中的愚人眾單手拎起來自己的槍,另一隻手扯住中年男人的領子把他往外扯。


    血痕一回一出,新的血痕覆蓋了上一批人被帶回來時的留下的已經幹涸的痕跡,將本就有些髒汙的甬道再度覆上一層刺眼的鮮血。


    走之前,那愚人眾士兵轉過身看了牢獄中關著的其他試驗品一眼,哼笑一聲:“你們可別學他,這樣也許能活的久一點,萬一就有幸能活著出去呢……”


    聽到有機會活著出去,有幾個人抬起帶著希望的眼睛,更多人卻仍然麻木地蹲在地上,已經被剛剛這一場殺雞儆猴嚇怕了。


    幾個愚人眾過來清潔廊道和空出來的牢獄。


    一個水銃重衛士將自己槍中的水泡沫朝地上噴,這裏噴一下那裏噴一下,看起來快樂的很,他的其他幾個同伴相比之下就辛苦多了,正拿著抹布和拖把一點點即將血汙擦拭幹淨。


    “大人這潔癖也忒嚴重了——有潔癖的人還在這裏搞什麽白色地麵,天天清理這些血麻煩死了,看著還惡心……”


    似乎是肯定長官不會在,他們言語中頗為大膽。


    “喂,喂,幾位大哥,拜托你們行行好……”


    聞音對麵,剛剛狀態還有些異常的鹿野院平藏已經完全恢複了,這時候取出一袋子摩拉,朝著幾個愚人眾士兵晃了晃。


    愚人眾士兵原來想嗬斥他幾聲,看到袋子中的摩拉閃光之後微微一頓,湊過去看了他兩眼。


    “想幹什麽,小子?”他問,語氣並不太好。


    “那個,長官,能不能透露一下,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抓我們過來是怎麽回事……”鹿野院平藏臉上的表情帶著點謹小慎微,看上去還有幾分驚慌,小聲而懇切道,“我知道求您放我出去也不現實,但是在這裏瞎猜也實在叫人擔驚受怕——還求您給我一個痛快,告訴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說著,他利落地將手中的摩拉袋子往外一遞,塞進愚人眾士兵手裏。


    這話進退有度,愚人眾士兵不可能放他們出去,倒也不吝嗇叫他做個明白鬼,再加上摩拉也相當到位,當下叫鹿野院平藏附耳過來,他低聲朝對方說了幾句話。


    聞音也在這時候,終於探出了博士實驗室的大概位置。


    據聞音對博士的了解,對方應該就居住在實驗室附近。


    出乎聞音意料的是,雖然這座位於地下的邪眼工廠布置的複雜而彎繞,但博士的實驗室倒是沒有刻意隱藏,幾乎是大大咧咧地放在整座地下工廠的最邊上,經過探測,就是八醞島的一座峭壁邊,甚至還有通向外麵的出口。


    有些奇怪,但是倒也並不是叫人極度震驚,更不會影響聞音的計劃。


    於是,等到這座嚴密精苛的地下工廠迎來一個小小的鬆弛期,兩班愚人眾士兵換班的時候,聞音一腳踢開了牢獄的門,門鎖早就砰然斷裂,連絲毫聲音都沒有發出。


    愚人眾的士兵每過半小時巡邏一次,臨到換班的時候就是一個小時巡邏一次,上一波巡邏的人剛走,中間一個小時的時間,足夠聞音殺到博士的實驗室去了。


    而在聞音一步剛邁出之後,一點近乎於無聲的細響在對麵的牢室中響起。


    一個刻意壓低的輕快聲音出現在聞音耳邊。


    “哎呀誒呀,姑娘真是好演技,半點都沒在人前露餡兒呢。”


    鹿野院平藏亦步亦趨地跟上來,轉眼就已經像是真正的小鹿一般輕快地躍到了聞音身後。


    眼下已經到了地麵上大概是晚上的時候,周圍又沒有燈光,牢獄中的其他人折騰了許多天,都已經昏睡過去了,隻有那幾個白天被帶出去的人礙於滿身蔓延的痛楚睡不踏實,但也沒心情瞪大眼睛瞅著外麵發生了什麽。


    兩人腳步聲輕,出來的時候也沒發出什麽聲音,自然也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們很快走出了關押試驗品的區域。


    可能是不覺得這些試驗品有能逃脫的本事,工廠僅僅是在兩個區域的交界處安排了幾個愚人眾士兵守衛,聞音和鹿野院平藏視線交匯刹那,便已經默契地劃分好彼此的工作量。


    兩分鍾後,他們已經穿上了愚人眾的製服,並將幾個倒在地上的屍體丟進空牢室中。


    他們下手利索,沒弄出太多的血腥,配合也還算默契。


    “還有五十三分鍾。”穿著火銃遊擊兵服裝的鹿野院平藏湊近聞音耳邊,壓低了聲音道。


    帶著些暖的氣流擦過耳邊,落下一點羽毛般的輕盈,“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聞音側頭看他,卻見少年模樣的偵探靈越地眨了眨眼。


    “我可也是風元素神之眼的擁有者呀,總不會連你那時候出手相助都感覺不到。我的大恩人,您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呢,實力也比我強得多嘛。不跟著你,難道我要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嗎?”


    少年自問自答道:“那可不好,那可不好哦。”說著,他親近般地往聞音身邊湊了湊,一副等著指令下達指哪兒打哪兒的模樣,看上去相當可靠。


    “我不會拖後腿的,帶上我吧。”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清亮,像是某種乖巧的小動物。


    聞音此前沒想到能在八醞島上見到鹿野院平藏,也不曾料到這一趟會和對方同行,但她又甚知,對方作為天才偵探究竟有著怎樣精湛的專業實力和精準的判案直覺,早就在白天畫地圖的時候順手想好了對對方的安排。


    她是不會帶對方去博士那裏的,但卻有個妥帖的去處指給他。


    於是,聞音順手扯過值班台旁邊的一張紙,唰唰唰地畫出了地下的大概地圖。


    她越複刻腦海中的地圖,鹿野院平藏就越覺得心驚。


    原來他們白天被送到這裏時見到的區域不過是冰山一角,海麵之下還隱藏著更多隱秘的浪潮。


    能在八醞島上經營如此大的一批勢力,背後之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不僅有愚人眾的背後支持,跟稻妻上層恐怕也有某些不知名的勾連。


    鹿野院平藏心思一向縝密,能根據這工廠的規模輕易地判斷出工廠主人後隱藏的力量,但心底卻不驚慌或者恐懼,頂多是因為緊張有些心跳加速。


    他雖然隻是一個小小偵探,卻並不畏懼所謂的強權,大不了最後將事情捅到將軍眼前,也學那家夥來一場禦前決鬥——以將軍的性格,定然不會對此事置之不理。


    至於他自己——誒喂喂,九條大將也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假設真的到了要禦前決鬥的地步,她會幫自己求見將軍的吧?


    想到這裏,鹿野院平藏心底僅剩的緊張都迅速褪去,變成純粹的即將偵破一件大案的躍躍欲試。


    少年眼裏情緒的轉變自然逃不脫聞音的探知。


    她目光並未停留在鹿野院平藏身上,手指落在剛剛繪好的地圖上,輕聲解釋起來,眼睛裏一閃而過一絲飛快的笑意。


    “所以,等我的消息。等我纏住背後裝神弄鬼的家夥,你就炸了中心實驗室,動作要快,不要耽擱。”


    “然後,直接離開,將消息帶回稻妻,請天領奉行的人來清理這些暴徒。否則一旦我的行動失敗,我們都跑不了,沒人會知道八醞島的這些可憐人會麵臨怎樣悲慘的境地。”


    聞音心中早有計量。


    要是她能殺了博士,這工廠自然檣傾楫摧般倒塌,隻要鹿野院平藏能逃出去,後續帶人回來清理餘孽並不是難事,到時候小人偶得到消息,自然也會直接收尾,將事情處理地漂漂亮亮。


    如果聞音沒能殺了博士,那稻妻那邊很可能也不會有人援助,鹿野院平藏實力不錯,但如果想在博士的眼皮子底下救人離開絕對是勉強,不如讓他自己盡快離開,回到稻妻再點燃一把火。


    雖然聞音並不認為自己會輸。


    “最後兩個叮囑——不要在這工廠裏過多停留,你應該也察覺到了,這裏的力量有些詭異,會讓人神誌不清。還有,如果你能回去,不要對別人提到我的存在。”


    鹿野院平藏拍拍胸口,保證道:“放心,我會圓滿完成的。”


    聞音點頭笑笑,將一道風元素留在對方身邊,轉身毫不猶豫地踏進實驗區。


    ——完不成也沒關係,不會對聞音的計劃造成任何影響。


    聞音本來也沒把與自己計劃相關的內容交給小鹿偵探,如果有人當真從平藏的口中聽到了聞音的存在,隻會以為她是一個誤入此間而正義感十足,被人們的慘狀所感染,所以自願站出來救場的英雄罷了。


    看看聞音說的那些話吧——完全沒有任何地方透露出私心,滿滿的都是大義凜然。


    聞音轉瞬就將和鹿野院平藏的交談拋在腦後,沉著地穿行於實驗區域中。


    由於愚人眾士兵們都帶著麵具,除了相當熟悉的同伴之外,大多數人並不清楚同僚的長相,聞音不費吹灰之力地就來到了目的地附近。


    ——從外麵打進來很麻煩,相比之下,從內部滲透就要容易多了。


    聞音站在實驗室門前的時候,這樣想道。


    來的路上,她跨過了十幾個實驗室,甚至還在某一個瞬間,實驗室大門開闔時瞥見了裏麵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先前因為反抗而被拖走的中年男人。


    對方還活著,似乎受到了很好的治療,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


    但聞音看到他的瞬間,這人嘴巴張到最大,發出無聲的嘶吼。


    他的嘴裏插了兩道粗大的透明管子,濃稠到凝聚成液體的元素流在其中一根管道中翻湧,然後順著管子流進那人的體內,另一根是空的,估計是在傳送人類賴以生存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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