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近日苦思之中,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不然,像是可憐而可悲的怪物一樣同舊時代一同被燒盡,和苟活到下一個紀元,於他而言便沒有任何區別。


    他這般想著,走出北國銀行的主廳。


    在新的至冬宮被建好之前,這裏已經被臨時征用,唔,真是不用想就知道潘塔羅涅的臭臉呢。


    想想那個銀行家黑臉的樣子,普契涅拉心情稍好了些。


    這好心情持續到看到等候在廳外的公子為止。


    “日安,公雞閣下。”青年冷淡地頷首,目光平靜而毫無波瀾。


    他顯而易見地同以往不同了。


    那時候青年笑容爽朗明亮,無論是在舞台上肆意展現魅力,還是廝殺於冰原與赤血之中,都是開朗而渴望動蕩的模樣,而不是像現在……普契涅拉看不穿那雙深海般的深瞳中半點熟悉的情緒。


    如果不是公子突然換了一個人,那就說明這孩子之前都是裝的!該死的自己的情報機構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您看上去神情不虞,料想並不是剛剛的談話引起,而是因為我。”公子語氣平淡,尖尖的下頜從圍巾中揚起些許,這才露出點青年的桀驁氣,“現在的我讓您覺得很陌生嗎?事情都脫離掌控的感覺很難受吧?”


    這小崽子。


    “不勞公子費心了,我好得很。”普契涅拉露出笑容,隻是嘴角稍微有一點抽搐。


    “您是在心裏罵我嗎?哈,沒關係。”公子語氣像是放柔了幾分,“畢竟,我是因為您的一手栽培才做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我會永遠銘記您的恩情。”


    也不算。普契涅拉心想道,其實我隻是把所有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你,順便提供給你一個和其他人平等競爭的機會罷了。


    隻是危險往往意味著機遇,而公子一貫會把握這樣的機會,但是每一次戰鬥,都是他自己從血海中廝殺獲勝的,普契涅拉沒曾幫過忙。


    甚至再理智一點想來,很多次,未必沒有歌者的手筆。


    作為愚人眾的實際領袖,執行官前的每一次晉升都由她最終簽字執行,公子在軍中晉升飛快,那女人就像是聞到腥氣兒的貓,指不定早就盯上了達達利亞這顆小白菜,劃拉到自己的菜園子裏了。


    不然,怎麽這孩子這麽快就反水了呢!


    達達利亞看著公雞久久不語,像是陷入了沉默,白皙的指尖搭在帽簷上,微微一轉,繼而他好像是輕輕“嘖”了一聲,摘下軍帽向他致敬。


    “那麽,閑聊的時間結束了,回見。”公子最後點了點頭,麵色重新恢複冷淡,越過公雞向裏走去。


    冷淡?普契涅拉畢竟認識公子許久,仍然能察覺他隱藏極深的小情緒。


    去他的冷淡,這孩子要是有尾巴,這會兒已經搖到天上去了!


    吸氣,凝神,靜心,普契涅拉。他在心中告訴自己。


    在你的族群中,你這樣的年紀已經算是老人了,不能生氣,生氣會短命——去他的氣死我了!歌者這人真的煩死了要不是她也要幹天理老子先幹掉她!


    凝神,靜氣……呼……


    “師姐……”


    廳門最終闔上的瞬間,遠處傳來公子模糊的呼喚聲。


    普契涅拉板起臉,大(小)步流星地走向門外,想著這裏畢竟曾經是北國銀行總部,如果不幸遇到潘塔羅涅的話不能暴露,下一刻腳步卻倏然一頓。


    他半眯起眼轉向自己剛剛出來的地方。


    沒聽錯嗎,剛剛,公子說的是……


    師姐。


    達達利亞自從加入愚人眾後的全部人生,在他這裏幾乎透明,所以,他是在加入愚人眾之前,就與歌者相識了嗎。


    但是後者……歌者一向武藝冠絕至冬,未曾聽說過她曾經拜誰人為師啊。


    公雞心中隱約浮起了一個猜測。


    關於少年阿賈克斯失蹤在雪原中的三天,出現後就在深淵出口附近。


    關於歌者成為執行官前的至暗時刻——她在博士手中的那段曆史,如果寫成書卷,那在她成為執行官後就幾乎被人翻爛了。


    如果像是傳聞中所說,是深淵扭曲了時間,讓二人不知何時相遇。


    普契涅拉扭頭就走。


    唉,這小白菜丟的也不冤。


    而在他的身後,緊緊閉合的冰雪大門內,正有人談到他的名字。


    “公雞剛剛聽到你的稱呼了。怎麽,不會是故意的吧?”聞音一改之前召見其他執行官的冷厲和鋒銳,懶散地靠著。


    “怎麽會?我隻是不小心聲音大了些,再說偷聽的是他,和我可沒關係。”


    “還是說,師姐也覺得我們的關係見不得人?沒關係,他知道了也不要緊,我去幫師姐處理這件事。”


    高台的高度,相比於神情頎長的青年人而言不過尋常,達達利亞幾個跨步,已然來到了聞音身邊,半俯下身,像是一位騎士在行古老的禮節。


    “師姐隻需要付給我一點小小的報酬。”他明快地挑起眼尾,眼睛裏像是含了一點笑,手指也微微一抿,好像在比劃“一點”有多少。


    “這算戴罪立功。”聞音不為所動。


    “好。師姐說是,那就是戴罪立功。”達達利亞似乎沒忍住笑,聲音愈發低了些,但還是掩不住其中的笑紋,“那歌者大人還有別的什麽吩咐嗎,你說——我都聽著。”


    他湊的更近了,原本的俯身也變成半蹲在聞音眼前,微微仰視著她,好像整個人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眼前。


    但是他的雙手卻下意識按在王座兩旁的扶手上,是微微逼迫控製的神態。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動作,完全不像等待接收長官的指令,而是在玩什麽奇奇怪怪的扮演y。


    好奇怪。


    “愚人眾執行官第十一席,你越界了。”


    聞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指尖深陷在那暖暖的橙黃色發絲中,感知到的是很柔軟蓬鬆的觸感,隨即她向上輕輕一扯,公子便也順著她的力道起身,卻沒有繼續順著聞音推著他額頭的動作後退,反而像是小動物一樣再度蹭到她身邊。


    赤誠而熱烈的瞳孔中,倒映著聞音小小的影子。


    “不,這隻是來自於下屬的,最為忠心耿耿的請求。”


    “這次前往稻妻,請帶上我好嗎。”


    *


    正是傍晚時分,蒙德城的酒館天使的饋贈一片熱鬧。


    “蒲公英酒打五折,限時限量……迪盧克老爺,這可真是大手筆!我來三瓶!”


    可能是開心過頭了,溫迪的眼睛都是微微彎起來的,碧綠色的瞳孔裏似乎都是一片亮晶晶的星光。


    “未成年不能喝……不,沒事。”


    看著那張臉,迪盧克總是會幻視一個沒成年的少年背著大人跑到酒館裏要酒喝,即便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


    不過,迪盧克麵無表情地想,按照巴巴托斯大人喝酒的頻率,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完全習慣他的出現了。


    “喲,竟然又碰見了,自由的吟遊詩人先生,看來你今天也有美酒常伴呢。”


    凱亞笑眯眯地走進酒館,先同溫迪打了招呼,然後像是才發現迪盧克的存在一樣,訝然道:“迪盧克老爺?今天是什麽風,竟然把你也吹道酒館來啦。”


    那語氣中的詫異做不得假。


    “誒?現在的年輕人怎麽說話都猶猶豫豫的。我看看,現在可是西風騎士團的值班時間吧?按理來說,騎兵隊長可不會這時候出現在酒館……還是說,某人就是因為知道迪盧克老爺在,才急衝衝趕過來的?”


    溫迪剛仰頭喝了一整杯酒,側頭看著凱亞輕笑道。


    “誒,這話可不能亂說。迪盧克老爺的行蹤,哪是我小小一個騎兵隊長能知道的。”凱亞笑著搖了搖頭,轉眼就已經找了個熟悉的位置坐下來。


    “這蒙德城,可你沒什麽不知道的消息。”迪盧克聞言隻是冷哼一聲。


    “一起喝一杯?”凱亞不置可否,挑眉問道。


    凱亞這模樣,顯然不是來喝酒,而是有話要說。


    迪盧克細細打量了兩眼他的神色,轉頭衝酒館中的其他酒保低聲吩咐了兩句,然後帶著凱亞上了二樓,尋了處沒人的地方。


    眼看著兩人的腳步聲遠去了,溫迪從吧台的美酒中掙紮出來,哼笑了一聲。


    “搞的跟地下組織接頭一樣……”


    他又仰頭喝了杯酒,隨即拎著自己的琴站到舞台上。


    悠揚的琴聲響起,像是溫柔和煦的春風,又像是流淌在月光下的潺潺流水,吵鬧的酒館裏,人聲驟然被琴聲壓了下去,不仔細聽,甚至聽不到同桌人的聲音。


    迪盧克聽到了琴聲,隔著欄杆往下看了一眼。


    “得好好謝謝他,是不是?迪盧克老爺的酒窖不會要空了吧?”凱亞調笑道。


    “酒莊產量極高,庫存這方麵便不勞凱亞隊長操心了,直說你的來意吧。”


    凱亞確實是酒館的常客,畢竟這裏人多嘴雜,是很好的獲得消息的場所。


    但是前提是在休息時間。


    這樣的工作時間,對方出現在這兒……


    “好吧,我確實不是來敘舊的。今天最新出的那期蒸汽鳥報,你看了嗎——哦,你沒看?”


    聲調微微提高了一個音節,但是房間內隔音很好,再加上外麵還有琴聲助陣,愣是半點沒傳到酒館正廳去。


    “很奇怪麽。你知道我沒有每天看報紙的習慣。”迪盧克冷淡道。


    “如果說旁的也就算了,這次的頭版,可跟蒙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樣大的消息,我不信你不知道。你這樣的態度,反而令人起疑……”凱亞緊緊盯著迪盧克的眼睛,不錯過一點神色變化。


    “嗬,隨你怎麽想,報紙我稍後會看,如果沒什麽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告辭了,酒館還有很多事情要忙。”迪盧克微微點了點頭,但態度仍然冷淡。


    “別呀,迪盧克老爺,不如現在就看看……反正用不了什麽功夫。”凱亞橫跨一步攔在迪盧克眼前,從懷中掏出一份報紙,三兩下展開放在迪盧克眼前,“喏,看看吧,至冬的天可要變嘍。”


    “所以呢?”迪盧克掃了兩眼,目光似乎在那照片上停了一瞬,轉而問道。


    滿臉寫著不大耐煩的大字。


    “迪盧克老爺難道沒見過這人?不覺得熟悉嗎?”凱亞揚了揚下巴,示意迪盧克再看一眼那張照片,“連我都在酒館撞見過她,聽說那位前些日子可是天使的饋贈的常客呢,那位吟遊詩人好像也遇見過她好幾次。”


    “沒見過,不清楚,不了解。”迪盧克仍舊聲音沉穩道。


    “別這樣,迪盧克老爺。我們畢竟一起長大,還是給予彼此些信任吧……你這樣,我倒覺得你在包庇罪犯了。”凱亞笑笑,隨手拋了一枚摩拉,又信手接住,隻聽的細碎的一聲響。


    “那時候城中望來的旅人雖多,那位又帶著麵具,且看照片身形也不全相同……但鶴立雞群到如此程度的人可太少見了,見過就忘不掉。”青年原本含笑的嗓音似乎微微冷了下來,但轉瞬消失不見,快的像是錯覺。


    “我完全不懷疑迪盧克老爺對蒙德城的忠誠,也相信英明神武的萊艮芬德老爺自有明斷秋毫的本事,隻想問問,你既然同她有來往,知道她繞這一大圈子的目的麽?”凱亞敲了敲那張報紙,指尖正落在畫麵上執行官【歌者】的身上。


    歌者前些日子來出使蒙德,名義上是協助女士的工作,但後來女士在西風大教堂外麵的所作所為,瞞得過大多數人,可瞞不過凱亞的眼睛。


    女士不懷好意,難道歌者便心懷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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