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連素顏都很漂亮女生並肩站在巷子口,煙火氣?很重,沒穿軍裝,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居服,同色係,logo都一樣,周圍是各式各樣的店鋪,他們兩?個手裏拎著很多早點,身後是熱氣?繚繞。


    她從?來沒見過眉眼這麽?溫軟的江凜,沒有學校時的冷冽不?近人情,五官都是軟的。


    不?對,她見過一次,在他錢包的夾層裏,也是那麽?一條巷子,也是那麽?一個姑娘。兩?個人的眉眼都很青澀,手裏拎著不?是早餐,是一隻玩偶,他彎腰摟著她,對著鏡頭笑。


    她不?甘心,她想來看看,剛好有一個來京港交流的機會,她拚了?命的訓練,擠掉那個比她厲害很多的男生,提前很多天到了?京港,想要?問他一句傷勢怎麽?樣了?。


    她知道他有晨跑的習慣,特意畫了?妝去偶遇,結果看到他和那個女生在操場上嬉鬧,眼底全是縱容。


    她知道那個女生,一樓的布告欄上有,留美碩士,航空工程師,很厲害,連職業都那麽?配。


    一幕幕場景仿佛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匆匆數年,她的暗戀終於破碎,不?是所有人都是心想事成得償所願的。


    暗戀比失戀還要?難受。


    從?來沒有擁有,每時每刻都盼著擁有,然後看別人擁有。


    她撥走?眼角的淚,忍住胸腔酸澀,挺直肩背,撐傘走?進雨幕。


    第37章


    研製近五年的新型機在西北試飛成功, 消息傳到京港,林隊長?專門給他們工程師開了會,讓他們沉下心來慢慢研究, 早晚有一天他們的研究成果也會在上?空翱翔。


    會後, 紀眠之看著桌上的一遝厚厚圖紙愁眉苦臉, 零件的尺寸和?材質標注的清清楚楚, 也做出來過一次樣品,效果有些差強人意。


    辦公室裏就她一個人,周景川回學校查資料了,窗外時不時響起的飛機轟鳴聲讓她更失落了點, 她知道研發不能急,但是上次在清綏江凜受了那麽一次傷, 她真?的有點後怕。


    草稿紙上的設計圖變的有些刺眼,她一張張翻過,強穩下心神拿起鉛筆勾勒線條, 筆觸由模糊變清晰,肌肉記憶, 全新的結構圖躍然於紙上?。電腦大屏亮著,鼠標拖拽摁壓的啪嗒聲在室內響起。


    一下午的時間?驟然過去,她全神貫注, 連江凜走到她身邊都沒察覺。


    保溫杯被她端起, 直到脖子高高揚起,半滴水都沒流出來,她怔了怔神, 想起早就喝完了。把設計圖保存之後揉了揉太陽穴打算去接一杯水。


    臀部剛離開椅子一公分, 兩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又摁了下去,然後有一隻黑色的水杯推到她眼前, 她回頭,訝異。


    “你什麽時候來的?”


    江凜把飯盒放到桌上?,無奈的指了指外麵黑透的天?,“給你打電話?不接,一猜就是你忙忘了。”


    溫水入喉,幹燥的唇瓣被潤濕,趕走了些勞累感,她推了推眼鏡,拿起手機看了眼,果然有好?幾通未接電話和十幾條微信,她點開從上?往下滑了滑,多半是江凜問她忙什麽,想吃什麽的話?語。


    “周老師回學校查資料了,下午還開了個會,被刺激到了,發奮圖強一下午,手機也靜音了。”她活動了下肩頸,認真?的道歉,“對不起啊,不是故意不回的,實?在是太忙了,以後我?注意。”


    四層保溫桶被打開,江凜垂眸把餐具抽出來遞給她,拖過一邊的椅子又抽了兩張消毒濕巾擦了手給她剝紫薯的皮。


    “老林把試飛成功的事告訴你們了?”


    先?前忙的入了神,也沒覺得?餓,江凜把顏色好看的三菜一湯擺出來的時候,饑餓感席卷而來,她嘴裏含著一塊排骨,艱難的同它?撕扯,然後點了點頭回複江凜的話。


    艱難咀嚼十幾秒後,她說,“試飛成功多大的喜事,能不刺激到我?們嗎,大家都是同行,怎麽別人這麽優秀。”


    又頓了下,“周姨怎麽來送飯了?你吃過了?”


    “吃過了,爸今晚上?加班,她今天?沒課就過來送飯了。”


    周莉這次蒸的紫薯很小,三兩口就被吃完了,他又剝了一個,不讚同的看著所謂的粗纖維,“你少吃點粗纖維,媽就知道慣著你,每次晚上?過來都給你送各種各樣的粗纖維。”


    紀眠之晚上?不吃主食,頂多吃點蔬菜和?雞肉,晚上兩個人一塊吃飯的時候,江凜麵前滿滿當當的兩葷一素一個湯,她麵前清湯寡水。


    “保持身材,女人的事你少管。”她吃的開心,周莉送來的都是她最近打電話念叨著想吃的。


    江凜默了默,給她倒了杯水又把洗好的水果拿出來。


    等她吃完,收拾完殘局後,兩個人坐在小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紀眠之情?緒有點惆悵,吃著水果的功夫都在扒拉設計圖。


    難得?精神放鬆一會,她又在忙,江凜無奈的從她手裏抽走設計圖放到桌上?,保存了資料關了電腦,拎著她的包拉著人往外走。


    前些天?一場雨後,冬天?越來越近,冷空氣已經開始肆虐,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少,隻有不遠處的圖書資料室還有點光。


    江凜牽著她左右拐了兩下,走進一棟樓。


    二樓盡頭的房間?裏,燈被打開,白熾燈撕開暗夜,照亮室內的各式各樣模型,下麵清晰的標注著年份,一排大約是一個機型漫長的更迭過程。


    紀眠之怔愣一瞬。


    他讓她走在前麵看,沉聲在後麵解說,“這些都是試飛成功前的模型,大部分都是零部件或者單獨的結構。”


    “簡單的結構更迭可能快些,普通工程師關起門來研究個一年半載就成功了,涉及到大規模的改動,耗盡的是一代又或者是幾代工程師的心血,跨越時間?幾年,十幾年。”


    “試飛成功的那架飛機用了五年。”


    “不用?著急的,不用?否定自己,你已經是絕大部分人不能企及的存在了。”


    “慢慢來,才幾個月而已,你已經修了很多架飛機了。”


    模型被放在玻璃展櫃裏,其中有一個接近成功的模型下麵標注著江凜的名字,紀眠之彎腰盯了很久,眼睫有些顫動。


    半響,她才低低的開口,望向他表情?沮喪又迷茫,“我?不想看你出現上次那樣的事。”不想看他受傷,不想手術室的紅燈,不想不眠不休的盯著他的傷口落淚。


    所以,她想快一點,快一點畫好?設計圖,讓千千萬萬個“江凜”平安。


    “我想成為最好的工程師,讓你開著我?造的飛機,平安降落。”


    “我知道上次你出事不是因為飛機,但是我?就是心裏別扭,所以,”


    他接過她的話?,眼底俱是認真?,“所以我前幾天不在的時候,你悶頭埋在實?驗室,不眠不休的畫圖,算數據,做模型,一點錯也不能容忍。”


    “佑佑。”江凜喊她,“總要有人犧牲點什麽的,以後我會盡量平安回來見你的。”


    “我?保證。”


    紀眠之眼皮熱的難受,下眼瞼隱隱泛紅,哽咽的應了一聲。


    送她回宿舍後,江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然後從齊覃桌上?摸了煙和?打火機,站在陽台上?,任它?燃著,白煙飄散到半空又落下來,他一口也沒吸。


    尼古丁的煙味發苦,江凜整個胸腔也澀的難受。


    他肩上?,背上?的傷,紀眠之一次都不敢碰,一次兩次江凜以為她是嫌棄,後來有幾次情?濃時,他捏著她的手搭上他的背,放在瘢痕處。


    燈光明亮,紀眠之閉著眼,手往下滑了一寸,眼睫濡濕,冒出淚花。


    次次都是這樣,江凜多多少少也能猜到點。


    他那幾年和齊覃不要命的往上爬,身上?大傷小傷,有幾次差點在鬼門關沒回來,也有飛機故障跳傘的時候,她害怕。


    所以才會把自己悶在實?驗室裏,整日整日除了他帶她出去和推脫不掉的約會,她都在畫圖,不停畫圖。


    夜晚冷風泠泠,一支煙燃盡,灰色的煙灰有一閃而過的紅光,掉在地上?又被風吹走,他走出陽台,月光餘暉灑了他滿背,折出一角,男人猩紅的眼尾。


    /


    辦公室裏,手機躺在桌麵上,屏幕亮著,紀眠之靠在窗前,垂眸盯著。


    亮起的屏幕上躺著的是一條短信,陌生號碼發來的。


    【你好?,紀小姐,我?是辛堯,徐舒婉女士的代理律師,方?便下午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見一麵嗎?】


    最近幾天天氣都不怎麽好,陰沉沉的,像是隨時能下起一場大雨,站在空氣流通的窗前都壓的人喘不過氣,心如亂麻。


    六年都杳無音訊的徐舒婉,突然冒出一個代理律師來聯係她,到底是何居心。


    不管是什麽居心,她都得?去一次。


    紀眠之走到門邊,敲了幾下手機屏幕回複了一個好?,然後帶上?門去找江凜拿車鑰匙。


    她進不去男生宿舍,就站在車前等江凜,臉色有些凝重,張晟他們走過來熱情的打招呼她都隻是淺淺的點了下頭。


    江凜把車鑰匙遞給她,擰眉,“徐姨的代理律師?你確定?”


    “確定,我?見過他,昭然的老板。”


    江凜點點頭,再度問她,“真不用我陪你去?”


    她搖搖頭,從他手裏抽走車鑰匙,拉開車門鑽進去,“不用?,正?好?我?很久沒聽到她的消息了,去問問。”


    越野車絕塵而去,掀起一片塵,江凜越來越困惑,眼神裏暈著複雜的情?緒,聽什麽消息?人都走了這麽多年能有什麽消息?他隱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剛想打個電話?問一下,齊覃喊他趕緊去訓練場,忙不過來了。


    他斂下疑惑,往訓練場走。


    君合樓下的咖啡廳,辛堯坐在靠窗的位置,純黑色西裝,頭發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麵前放了一本法律專業的書還有一個棕色文件夾,很好?認,紀眠之徑直走過去。


    “你好?,辛律師。”


    辛堯伸手回握,“紀小姐好?,要喝點什麽?”


    “美式,兩倍濃縮。”


    一張棕色咖啡桌橫在兩個人中間?,辛堯細細打量了紀眠之很久,從眉眼到下巴揚起的弧度,寸寸略過,多看一眼都讓人心驚基因的強大,實?在是太像了,隻不過徐舒婉的長?相偏溫婉,沒有紀眠之這麽明豔。


    近乎肆虐的目光時不時的打量,服務員送上?咖啡,紀眠之詢問,“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辛律師怎麽一直盯著我?。”


    辛堯擺擺手,感歎一聲,“你和你媽媽可真像,隻不過你性子比她好?,你媽那個脾氣,烈的呦。”


    似乎是怕紀眠之誤會,辛堯笑著解釋,“我?和你媽媽是高中同學,和?你爸爸是一個學校的,他修兩個學位,我?就修一個,就這我還考不過他。”


    “真厲害啊。”講到過去的事,辛堯的麵上?帶了一絲笑,眼尾的皺紋也露了出來,叫人覺得?失神。


    兩個人閑聊了幾句,辛堯才切入正?題,把手邊的棕色文件夾打開,抽出幾張紙,正?色道,“六年前,我?作為徐舒婉女士的代理律師,在當事人具備民事行為能力的前提下,經公證機構認證,立下具有法律效力的遺囑。”


    “委托人徐女士表示,在她去世過後,除去已經轉到紀眠之名下的那部分,其餘產業全部轉到紀眠之的名下,包括在京港的幾處房產和?在信托機構的一份基金和產業。”


    “生效時間是今年你生日後。”


    和?離開京港前一天晚上並無任何分別的幾張薄薄的紙,白紙黑字,財產劃分的明細,好?似千斤頂一般壓在她的心頭,壓的人胸骨脊背都疼。


    她一眨不眨的盯著下方熟悉的簽名,啞聲問,“她為什麽不當麵過來交給我?。”


    辛堯訝異片刻,想起徐舒婉的囑咐,平靜的說,“徐舒婉女士已於六年前過世。”


    咖啡廳的門是關閉的,嚴絲合縫,這會是上?班時間?,根本沒有人進出,冷空氣一絲一毫都溜不進來,偏紀眠之覺得刺骨的寒意遊遍四肢百骸,連心髒泵出的血液都是冷的。


    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藏進了雲層裏,天?徹底陰了。


    當猜疑變成現實?,當懷疑的種子生根發芽,晴天?霹靂,玄雷硬生生劈開骸骨,她連呼吸都發疼,身體發抖,麵上?最後一絲血色全部褪幹淨,煞白一片,隻愣著,半滴淚都哭不出來,眼眶是幹澀的,滴空一汪海洋都挽救不了的幹涸。


    “那我在美國每個月收到的生活費——”


    “是我?按照你媽媽的遺願每個月給你匯過去的。”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電話?打不通,怪不得直到程錦茵去世她都不來看一眼,她以為她就是心狠,連至交好友的最後一麵都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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