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郗晨一定會問她是怎麽拿到的。


    她該怎麽回答,承認張大豐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這些想法一直纏繞著戚晚,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愚蠢,而且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她根本沒有經驗去處理。


    她應該再深思熟慮些,不要這麽著急。


    就這樣,戚晚泄氣地走出夜陽天。


    直到回到家裏,她都沒有想到完美的解決方法。


    戚晚進門時,安閑正在練字,聽到門響便落筆。


    戚晚叫了聲“媽”便打算回房,安閑卻叫住她:“你爸剛才來過電話。”


    戚晚站住了,看向她。


    安閑就笑著站在畫案旁,雙手環胸,看她的眼神透著微妙:“他說你從辦公室裏拿了一些東西,明天過去的時候記得還給他。”


    戚晚愣住了。


    她的思路有一瞬間的空白,但很快就想到,張大豐那麽緊張自己的辦公室,怎麽可能沒有監控呢?


    可她當時太專注於自己要做的事,完全沒有往這裏想。


    隔了片刻,戚晚終於找回自己的呼吸:“你知道我拿了什麽嗎?”


    這是她最快想到的“回敬”方式,但她要回敬什麽呢,回敬安閑的得意,以及對她的控製?


    她幻想著自己將照片拿出來,扔到安閑臉上,幻想著安閑見到那些照片臉色大變,然後她再將張大豐對著郗晨照片做的那些惡心事告訴安閑,看著安閑崩潰。


    然而所有幻想,都被安閑接下來的話輕易擊碎:“你那個叫郗晨的朋友,我勸你少來往。她的事你管不了,何況她自己也很願意,你哪來的立場幹涉?她那麽漂亮,卻生活在這裏,家裏無權無勢,還有一個那樣一個媽,她教她的都是怎麽伺候男人,這就是她的命。你要慶幸你是我的女兒,你的命和她不一樣,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早斷早省心。”


    “怎麽不一樣?”戚晚忍不住反駁,如果說她對張大豐是惡心,對安閑就是深入骨髓的厭惡,“你就沒有伺候過男人嗎?”


    那個姓戚的,還有張大豐。


    安閑並沒有動怒,她從不以這件事為恥:“區別就在於我有腦子。女人用身體隻是方法,不是策略。我可以用也可以不用,但沒有腦子的女人隻有這一條路。”


    戚晚並不是很懂這句話,在她看來,這是同一件事。


    就在這時,安閑又道:“我是為了你好,以後你就會明白,糾結如何做一個對得起朋友的好人,最終得到的隻有困擾,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袖手旁觀,你會更輕鬆更快樂。依我看你那些精神問題,就是想太多想出來的。”


    這話落下,安閑回到畫案前,又一次潤筆。


    落筆時,在對麵站立許久的戚晚突然發問:“那你快樂嗎,你能心安理得嗎?”


    “照片不是我提供的,我也沒有賣女兒,我過得很踏實。”安閑不緊不慢地寫下第一個字。


    “可你……”


    戚晚頓住了,可你什麽呢?


    你也不是個好人,你比蕎姐,不,你和蕎姐一樣壞?


    這樣的質問實在幼稚,不像是說給安閑聽的,倒像是在告知自己,她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戚晚隻是說:“可我想做個好人。”


    “那你有這個覺悟麽?”安閑回道。


    戚晚不懂。


    做好人還需要什麽覺悟,她不去傷害別人不就可以了?


    安閑似乎笑了一下,再看她時,這樣說道:“做好人就要把底線抬高,做事的方法會受到局限。壞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方法更多,當一個好人絞盡腦汁隻想到十個不違背道德的方法,他們已經想到了一百個。你要做個好人,受到壓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不是反擊,而是如何謹守底線,然後你會繼續受到壓榨。直到有一天,你陷入自我懷疑,開始糾結,自問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苛刻,為了什麽而堅持。”


    戚晚一句話都接不上來,雖然她麵上不認同,可她心裏卻有一道聲音,正在與安閑的論調共鳴。


    沒有預測壞人思路的頭腦,沒有比他們更凶狠的手腕,僅憑一個“我想做好人”的美好願望,如何實現?


    不知為何,戚晚忽然覺得那些照片有些燙手。


    直到她走回房間之前,安閑在她身後勸道:“那些照片,無論你還不還她的下場都是一樣,但你還了,這就是你的態度,它會關係到這個家的和諧和咱們以後的生活。而且我把醜話放在這裏,就算你要拿自己的生活給她陪葬,她也不會感激你。做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真有這個覺悟嗎?”


    戚晚沒有回應安閑。


    她一宿都沒有睡,腸胃再次鬧脾氣,不停地跑廁所。


    然而第二天早上,戚晚還是爬起來去上課。


    臨出門之前,她將那疊照片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並換掉了原本那個有她筆跡的信封,將它撕掉後扔進紙簍。


    ……


    作者有話說:


    大家的留言我都有仔細看。


    這裏回應我文裏的內容:


    文裏表述上大學是三個女生唯一的最好的出路,這是狹義上的,特定指某個人,某個處境。


    廣義上要說明一下,我並不認同上大學是“所有人”唯一出路這種統一的絕對的認知。


    從心態上說,選手太多,路就那麽一條,無論是達到對岸還是沒有達到對岸的人,過程中都會焦慮,勝利者要麵臨下一關,失敗者會留下遺憾。最終沒有人成功,上麵總有人,沒有人可以永遠保證第一。


    假設如果上大學是“所有人”唯一出路,在這樣統一的絕對的認知下,那麽沒上的人怎麽辦,怎麽想?這不意味著就“完蛋”了。


    ps:寫這段的時候朋友還說,現在二極管有點多,分不清廣義狹義,非黑即白,不允許多元認知,叫我一定高舉大旗說“正確”的話,堅定這就是唯一的出路,沒有別的路,不然會被噴。


    還有時下所謂的“成功學”教育是非常洗腦的,都知道人生的意義不在於追求成功,失敗了也不意味著完蛋,但人們說話做事,用作比喻,還是不自覺地把真實的認知帶出來,用“成功”、“失敗”來評價一件事,一個人。


    任何一件事,一個行為,都要用這兩個詞做標尺,看更向誰靠攏,如果是成功,高興了,如果是失敗,沮喪了。


    情緒、心態、認知就被兩個詞控製了,到最後還會變成一種自問自答,我失敗了,是因為我做錯了嗎,我錯在哪裏呢?


    其實真正有問題的地方是這種心理暗示,做人要拿“成績”衡量,然而信奉“成功學”這一套的人是很難發現盲點的,更不要說掙脫了。


    關於欲望:


    看到有親提到榮格對欲望的自白。


    其實說白了就是,你心裏的欲望早就在了,隻是你沒看到它,或者沒有看到全貌。最深沉的欲望是善於隱藏的,外界的刺激會令我們“覺醒”。


    關於三個女生:


    1、不到絕境,不會殺人。


    2、不到絕境,不會逼出真實的性格和陰影自我,現在的她們臉上的人格麵具還沒有完全脫落。


    最後關於人格麵具,這裏拿星座做比喻:


    西方人說星座,會說自己的上升星座,不說自己的出生星座(也就是太陽星座)。


    他們認為出生星座的性格,是自己看到的自己,而不是他人看到的“你”。


    而上升星座表現出來的性格才是他人看到的“你”,是戴著人格麵具的你。


    大概就這些吧,紅包繼續麽麽噠~


    第57章


    三個人的絆


    再見到郗晨, 戚晚不太敢正視她的眼睛,那些被偷拍的照片還停留在腦海中,戚晚心裏不是滋味兒, 有口不能言, 便隻能自己消化。


    郗晨並不知道戚晚的精神世界遭到衝擊,就像戚晚也不知道這幾天她同樣麵臨著類似的衝擊。


    不同的是,戚晚的衝擊來自雙親, 而郗晨的則來自一個陌生男人, 張大豐的座上賓, 叫靳尋——原來他不姓金。


    靳尋連著三晚都出現在夜陽天,這是前所未有的, 他過去也來過, 但不會如此密集頻繁。


    張大豐不傻,當然知道靳尋不是為了他而來,於是就連續三晚叫郗晨來包廂, 就坐在靳尋旁邊。


    郗晨來了什麽都不必做, 不用喝酒, 不用應酬, 就隻是安靜地吸著二手煙。


    雖然不必搭腔,但她還有耳朵,聽著這些老板們對話,吸收著自己聽不懂的術語, 勉強分辨著似乎知道一點的東西,很認真, 很專注。


    與此同時, 她也沒有忘記“照顧”好貴客。


    靳尋的杯子空了, 她會倒上, 靳尋去拿煙盒,她就拿打火機。


    無論是倒酒還是點煙,他們的目光偶有交匯,落在昏暗閃爍的光影中,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興致、興趣,他也看到了她眼中的平靜、暗湧。


    他那雙桃花眼生得相當勾人,當他看向女人時,襯著他那張臉,沒有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因他不需要開口,眼神就是情話。


    郗晨不得不承認,即便她時刻自我警惕著,也難免會在和靳尋眼神對撞時,生出心動的感覺。


    她的呼吸會變快,心跳會加速,耳根子會覺得熱。


    但也僅止於此。


    這些正常的生理反應,她認為是人在看到美麗事物時出現的“症狀”。


    人在砂石之中淘到金子,會覺得額外難得,會珍惜。


    在林新這樣的地方,在這家烏七八糟的夜總會,出現靳尋這樣的男人一樣,別說是郗晨,連這裏見識過各種南北商客的小姐們也會眼前一亮,說他是極品。


    靳尋是金子,張大豐等人是砂石。


    金子反複受到砂石摩擦,經過千錘百煉,成為貴重金屬。


    這聽上去很美好,但有一個道理郗晨並沒有忘記。


    就像是戚晚提過的“群體無意識”一樣,一群人看似沒有共同之處的人,當他們都選擇進入股票市場搏一把時,共性出現了。


    如果靳尋的內在真如他的外表一樣完美,他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裏的,即便是不小心經過夜陽天的門口也會止步,更不要說坐在這裏談笑風生,令這些老板們對他俯首帖耳了。


    就因為他有好看的皮囊,頗有欺騙性。


    這一點郗晨的體驗尤其深刻,因她掌握著同樣的優勢,人們隻知道她漂亮、乖巧,卻沒有人知道她心裏的顏色。


    郗晨一邊想著一邊端起酒瓶,又要給往空杯子裏倒酒。


    這時從旁邊伸出來一隻手,擋住了杯緣。


    郗晨抬眼,對上靳尋帶笑的眼睛。


    他說:“再喝我就醉了。”


    郗晨又將酒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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