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動作都很輕,門板關上的瞬間,她們同時鬆了口氣。


    然而就在轉身的刹那,兩人卻呆住了。


    一室狼藉,滿屋血腥氣。


    張大豐倒在地上,血流了出來,混著撒了一地的紅酒,浸濕了他的衣服和地板。


    而屋子的另一邊,周長生正躺在沙發上,臉色慘白,不省人事,他也受了傷,身上蓋著毯子。


    還有戚晚。


    她就蹲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雙手環抱著膝蓋,眼睛裏透出驚恐,直勾勾地盯住門口兩人。


    而這個瞬間,郗晨和辛念的耳邊都嗡嗡的,什麽都來不及想,除了懵就是冷,震驚和恐懼大過一切。


    三人就這樣隔空瞪著彼此。


    作者有話說:


    紅包繼續,筆芯~


    第70章


    三個人的絆


    戚晚嚇壞了, 不止有些語無倫次,而且重複性話語比較多。


    一開始郗晨和辛念還著急追問,後來才慢慢降下速度, 一個緊張查看周長生的狀況, 另一個開始做引導性發問。


    人在高度緊張時或受驚嚇之後會突然忘記一些事,戚晚隻能描述出大概過程,一些細節完全不記得。


    按照戚晚的說法, 張大豐反撲是因為清醒之後, 他用一些話繞周長生, 說動了周長生給他鬆綁。


    有些話戚晚說自己聽不懂,感覺張大豐知道周長生一些事, 語氣和內容有威脅警告的意思。


    兩人你來我往幾個回合, 張大豐也隻給周長生透露了一點他要知道的事情,直到張大豐說有些東西隻有他自己能拿到,周長生永遠都搜不出來。


    戚晚說她當時很緊張, 生怕張大豐鬆綁之後會反抗, 但周長生卻說他身體還虛, 反抗隻會加速虛弱, 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還叫戚晚小心些,離得遠一點。


    戚晚為了自保,就拿起一個擺件, 有點沉,可以用來砸人, 但她希望自己用不上, 希望周長生的估計是對的, 他一個人就能對付張大豐。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戚晚說自己因為太慌亂太緊張,都沒看清楚是怎麽回事,就見張大豐和周長生湊在一起說了會兒話,雖然周長生一直是防禦姿態,而且雙手控製著張大豐,卻不知道張大豐說了什麽,令周長生一時分神。


    張大豐就這樣找到機會反殺,而且就用了一下——那大概是救命招數,專攻死穴軟肋,周長生一下子不支後退,被張大豐撂倒。


    周長生太陽穴受到撞擊,一時暈眩無法起身,張大豐就拿起剛才的酒瓶往他嘴裏灌,還說讓他也嚐嚐滋味兒,別想好死。


    戚晚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連爬帶滾地跑到張大豐後方。


    大概張大豐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裏,所以根本不防備,戚晚就用手裏準備好的擺件用力砸他。


    張大豐頭破血流,加上藥力作用,很快趴到地上,血流出來,和摔碎酒瓶裏的紅色液體融為一體。


    戚晚連忙去看周長生,將他拖到沙發上,但周長生已經沒了氣力,隻跟她交代了幾件事就陷入昏迷。


    戚晚的說辭聽得郗晨和辛念一愣一愣的,她們都知道lsd的藥力有多強,當然這跟量有關。


    原本酒瓶裏的藥量還不足以在短時間內快速發作,但郗晨又往裏麵加了兩顆戚晚帶來的安眠藥,兩種劑量放在一起,她們誰都說不好藥勁兒。


    再加上周長生太陽穴受到衝撞,一般情況也會落個腦震蕩,何況還被灌了加量的藥。


    至於張大豐,他這種人壞事做盡,仇家一定不少,練了一手保命的殺招也不奇怪,而且他腦子快,心機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便豁出去了,什麽招數都用上,這才從周長生那兒竊取一瞬間的機會。


    郗晨消化完這驚人的變故,再探周長生,他依然昏迷著,等藥效過去起碼要幾個小時,可能要等到天亮。


    而她們幾個都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報警,更不可能送周長生去醫院。


    那眼下該怎麽辦?


    就在郗晨糾結的時候,就聽辛念問戚晚:“周長生都跟你交代了什麽?”


    戚晚說:“是讓我轉達給郗晨的話。”


    郗晨身體一顫,看過來。


    戚晚的聲腔也在抖動:“他說要小心靳尋,如果決定去找他,一定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張大豐手握靳尋把柄的事一個字都不能提,否則……連你,不,是咱們,都會沒命。”


    郗晨的瞳孔瞬間放大,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腦子瞬間就白了,即便此前有過懷疑,擔心找靳尋善後會有更糟糕的後果,但懷疑隻是懷疑,沒有確實之前總會心存僥幸。


    如今確實了,便隻剩下恐懼。


    辛念也有點傻眼,因她中間離開的時間最長,並沒有直接參與他們發現“靳”字賬本的過程,沒有直觀感受到當時緊張的氛圍,也沒有親耳聽到周長生的擔憂,所以這會兒的反應要比郗晨弱。


    她先醒過神,說:“隻要不提,咬死不認,靳尋不會知道的。”


    郗晨不接話,隻是跪坐在地上發呆。


    忽然,外麵響起一道驚雷,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


    不知道這是不是她們坎坷命運中難得一見的受到老天的眷顧——這場雨幫了她們。


    因為天氣關係,夜陽天的客人比平時更早離開,加上張大豐今天不在,店員們也比較怠惰,打烊得早。


    郗晨三人冷靜下來之後,決定先將一部分證據帶出去,再回來看怎麽將周長生帶走。


    在決定的時候,郗晨還在想,或許等她們回來周長生已經醒了,可以自己走,這樣會省去很多麻煩。


    雨勢很大,遮住了視線,店員們著急回家,沒有人注意到她們在後門的進出。


    然而等三人淋著雨回來時,周長生依然沒有醒。


    雨依然下得很大,但已有漸弱的驅使。


    周長生的體溫正在下降,看上去比之前更為虛弱。


    戚晚說不能再等了,他醒來肯定要天亮,到時候雨也停了,會被人看到。


    郗晨依然沒有做決定,又一次拿起包要將東西往外送。


    戚晚追了出去。


    她們在雨中糾纏著,因雨聲很大她們的音量也跟著揚起。


    戚晚提醒郗晨,錯過今晚不會再有以後,可能靳尋明天就要離開了。


    郗晨同樣叫著說,去找靳尋就不能再回頭,靳尋可能是比張大豐更恐怖的存在,周長生的話明顯是在警告。


    戚晚又質問她,所以你要一直拖著嗎,拖到警察找上門?今天的事誰都跑不了,警察一定會查到她們。


    郗晨嘴裏喃喃著說:“完了,全都完了……”


    她已經被雨水澆透了,不隻身體冷,腦子也快要凍住了,隻有一個認知還在——無論怎麽選,都是死路一條,現在隻是選個死法而已。


    郗晨是正麵接觸過靳尋的,而戚晚和辛念隻是聽聞,或從包廂視頻中看過他,或在教室裏看到他送趙瑄回來,並沒有近距離感受過那種優越感以及壓迫感。


    或許如果再過十年、二十年,她們經曆過人生更多坎坷,會更能由衷體會那種滋味兒,知道什麽人不能惹,然而此時她們隻有十六歲,本能的力量更高,對危險缺乏豐富的想象力。


    她們決定殺人會比成年人更多一份衝動、勇敢,對於恐懼的描述也更為模糊。


    郗晨說不上那種自心底響起的警報源於什麽,是本能更多,還是靳尋帶給她的壓迫更多,或是周長生的警告更多,或許都有。


    她知道那是團危險,不能再靠近。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無比清晰地擺出答案:要化解眼前的危機,隻能去靠近那團危險。


    戚晚急了,給了郗晨一巴掌。


    戚晚說,早知道就不將周長生的話告訴她,她現在這樣就算去找靳尋也會露出馬腳。


    這個模樣的戚晚,郗晨和辛念都沒見過,以往戚晚都是最冷靜的,郗晨相對沉默,辛念更為衝動。


    而這一刻,辛念看著兩人的爭吵,知道自己必須站出來。


    於是,辛念來到兩人跟前,說:“咱們的人生早就完了,你們還沒有接受現實嗎?”


    戚晚跟著說:“對,早就完了,做都做了,認了吧。”


    郗晨叫出三個字:“我不認!”


    她的每一個骨頭每一個細胞都在反抗著,忍了這麽就,認了這麽多事,她不想再忍,也不願意再認。


    如果一開始就認命,她們不會殺人,任人宰割便是。


    如果認,“郗望”也不用再找,就當妹妹死了。


    就因為這三個字,才走到這一步。


    這是發自心底最深刻的呼喚,是即便墜落深淵,也要爬上來的最後一絲決心,是她們有別於蕎姐、安閑的另一種生命力,如果這都沒有了,那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不過是一副軀殼。


    辛念這時說道:“那就繼續下去,咱們得找人幫忙。”


    辛念的語氣十分堅定,重音落在“得”字上,強調著下一步必須進行的步驟。


    她不提“靳尋”二字,是為了避免加深郗晨的壓力,又或者也有一部分,是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恐懼而因此避諱。


    那個可以幫忙的人是誰都好,隻要可以幫她們,總之先顧及眼前的取舍再說以後,要是連眼前都過不去哪來的機會計算長遠。


    數分鍾後,三個女生終於冷靜下來,決定分成兩撥行動。


    辛念送郗晨去靳尋的別墅,戚晚留下來善後,比如清理掉監控視頻,尤其是今天拍到的內容,不能讓靳尋的人有機會拆穿她們的謊言,比如留下來照顧周長生,如果他能清醒最好,興許還能幫她們去靳尋麵前說話,再比如,那些和“靳”有關的證據,要原封不動的放回去,不要讓靳尋認為她們看到關鍵,等等。


    就在辛念送郗晨去找靳尋的路上,她們還在不停地自我安慰。


    辛念說,她們隻有十六歲,在靳尋這種見多識廣的人眼裏很稚嫩、無知,而且沒學過做賬,看不懂賬本,所以郗晨說不知道是很可信的。


    十六歲,未成年,大多數這個年齡的人閱曆還很淺薄,是多麽容易被看輕啊。


    而且因為無知,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無畏、張狂,好像自己就是世界中心,未來可以掌握一切。


    這看在成年人眼中是非常可笑的,然而大多數成年人都經曆過這種“井底之蛙”的階段,笑得不隻是他人,也是自己的過去。


    就在這個當下,郗晨和辛念都是忐忑的,她們還是幾年後回憶起來這段,才明白那時候的自己多麽幼稚,明白在那些成年人,或是隻大了幾歲卻眼界寬廣的靳尋眼裏,她們是什麽模樣。


    辛念還說:“當初讓你裝傻,一路上都在商量怎麽說怎麽做,現在想想真的可笑,咱們那時候根本不用裝,是真傻。”


    當然這是後話。


    直到兩人趕到靳尋別墅附近,準備直接到門口去按門鈴的時候,靳尋的車從遠處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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