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不僅說了,還具體描述了:“你跟你爸一樣,用正常的方式得不到女人的愛,你們都很自大、自負,還自卑。你知道沒有女人會愛上你這種人,你就使用暴力,像是對待牲口一樣對待她們,給她們洗腦。可就算這樣,都沒有人愛你,她們隻是怕你。你當著她們的麵殺人,這也是你爸交給你的。你認為女人挨打就會屈服,你一直關著她們,誰聽話誰就能出去接客。你將她們當做娼妓,她們還要感激你,因為出去了能呼吸到外麵的空氣,做娼妓也挺好的。你的母親是不是也這樣想呢,你是不是在參照你爸對她的馴化過程?”


    這樣的描述即便和真實情況有出入,也足夠惹怒一個人。


    黎湘一邊用語言刺激劉峰鳴,一邊觀察劉峰鳴的肢體動作,她看到他握拳忍耐,也看到他不安地挪動雙腳。


    但他自尊心很強,他不會逃出門口,他隻是站起來,逼近她。


    黎湘向後退,並清楚的從他眼中看到狠毒。


    他的臉繃緊了,而且漲得通紅,她很期待他接下來的話,可他什麽都沒說,他忍到額頭青筋都爆了出來。


    然後,他向四周看了看,又抬頭看向上麵。


    他是在找監控設備,就算沒有,她也可能會錄音。


    他很謹慎,也很聰明,就算被人踩住傷口碾壓,也能猜到她是在故意激怒他。


    黎湘慢悠悠笑了,她知道他已經非常焦躁,情緒正在控製他,他很需要發泄。


    向無辜者發泄情緒是他的習慣動作,但現在在這裏,一個陌生的休息室,麵對她這個第一次見麵就口出惡言的女演員,他什麽都不能做,焦躁的情緒會越積越多。


    黎湘曾聽李琰說過,為什麽不能惹一個憋了許多年怨氣的“老實人”,這種人一旦逼急了,他的腎上腺素會急速激增,而且很難降下來,非得等他通過暴力手段發泄完畢才會逐漸恢複人性。


    至於所謂的發泄完畢,大多會釀成命案,還是惡性案件。


    黎湘猜測此時的劉峰鳴就處於腎上腺素激增的時刻,他一定在幻想如何讓她閉嘴,可他不能說出來。


    沒關係,她替他說。


    黎湘:“你是不是想掐死我,或者打到我說不出話?我告訴你,我不但會說,還會讓人寫下來拍成電影。到時候我會寄片子給你,你慢慢看。以後的每一次宣傳采訪,我都會當眾感謝劉主任的素材支持。那個案子你能壓下來又怎麽樣,知道內情的人就算幫了你這個忙,也沒有人會看得起你。


    panpan


    ”


    說話間,黎湘拿起郗望的手機:“你發來的話越多,我的素材就越多。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改,直接用作台詞。還有,等拍完戲我們就離開,你敢再來騷擾她,我就在每一個飯局上把你的故事分享出去,讓整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林新有你這種……”


    黎湘不知道劉峰鳴是什麽時候出手的,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掉手機。


    他的指甲不長,但在揮手的瞬間還是刮到她的臉。


    她感覺到它的鋒利,但第一時間並沒有痛感。


    而她的反應也是迅速的,她順著他的力道往旁邊倒,將自己用力摔在地上,關節撞擊地麵,疼得站不起來。


    她先是揚起聲音,盡力穩住聲腔告訴楊雋,她沒事。


    隨即對劉峰鳴說:“打女人是不是很爽?你母親有沒有當著你的麵哭過,她對你說過什麽,有沒有告誡你永遠都不要成為你爸那樣的人?她是真的擔心你,還是已經看到你有那個苗頭?你哥就沒有像你一樣,因為他一直跟在老人身邊,他比你幸運。”


    黎湘邊說邊從地上起身,她覺得自己還是不夠狼狽。


    劉峰鳴再次逼近她,並且上下打量她,好像正在思考從哪裏下手,腦中正在演練,隻是礙於地點不便實現。


    但他已經在思考下一步了,他不管她是誰,有都紅,有多少粉絲,背後的人是不是靳尋。


    這個女明星大概是吃香的喝辣的習慣了,被人高高捧著沒嚐過摔下來的滋味兒,他不會讓她好死的,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在死前哀求,為今天的話後悔。


    然而劉峰鳴並不知道,黎湘不止親眼見過惡人,她還知道當人性消失時,行凶者的眼神是什麽樣。


    為了演好這部懸疑向電影,她看過很多紀錄片,自然也看到片子裏凶手的眼神、笑容、微表情,他們有的奸殺,有的分屍,有的吃人,那都不是“一般”的殺人犯。


    而這一刻,黎湘在劉峰鳴的眼睛裏也找到了類似的東西。


    她心裏很冷,甚至有一瞬間的“穿越”,感受到十幾年前郗望的無助。


    但她並不是十幾歲,她見識過人性的黑暗,嚐到過絕望的滋味,而且這是在她的休息室,她很清醒,也很慶幸。


    她知道就差一步了,於是她輕聲問:“你母親真的失蹤了嗎,你知道她的屍骨在哪裏吧?”


    按照劉副市長的采訪,他們的母親是因為忍受不了家庭暴力而離家出走,這麽多年都沒有回來,她放棄了自己的兒子。


    當時就有觀眾在網上留言,說這樣的女人是自私的。


    “你隻是替你父親遮掩罪行,還是你也參與了?”黎湘又問。


    劉峰鳴終於出手了,他從上衣兜裏拿出一塊手絹,墊著手,將黎湘逼到角落,在黎湘謹慎地盯著他的動作時,他一把掐住她的下頜和頸部。


    短短幾秒鍾,黎湘就失去了大部分力氣,那種洶湧上頭的窒息感,令眼前一陣陣發黑。


    即便她早有準備,也在這個瞬間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她下意識去掰劉峰鳴的手,但掰不動,最後還是那一絲殘存的理智提醒她,她才放下手,將旁邊的玻璃飾品撥到地上。


    不隻是玻璃飾品,她還提前準備了一塊桌布,桌布上擺了很多東西。


    當桌布上的東西失去平衡,接二連三的掉在地上時,不隻是門外的楊雋,隔壁房間的保鏢也衝到門口。


    劉峰鳴鬆手了,並將手絹放回兜裏。


    黎湘終於呼吸到空氣,它們一股腦湧入氣管,令她一時隻能趴在地上咳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門被撞開,劉峰鳴一手扶住黎湘,嘴裏問:“你怎麽樣,要不要叫醫生?”


    撞門的動靜也驚動了不遠處的製片和視察組,眾人紛紛來到門口,見到屋裏的狼藉不由得驚住了。


    楊雋跑上前查看黎湘的狀況,將黎湘扶到椅子上,並拿起旁邊的毯子將黎湘圍住,小聲問著:“姐,你怎麽樣……”


    黎湘依然沒有力氣說話,隻是搖頭。


    製片立刻叫人去喊跟組醫護人員。


    楊雋發現她臉上的傷口正在滲血,雖然不多:“你的臉割傷了。”


    黎湘虛弱地抬起眼皮,她的眼淚已經飛出來了,是疼的,嗆的。


    她掃過楊雋,又看向正一臉關切看著自己的劉峰鳴。


    劉峰鳴還不忘跟大家解釋,說原本聊得好好的,黎湘還表演了一段戲,沒想到因為太過入戲,因地方狹小施展不開,這才出了意外。


    接著劉峰鳴還問製片,演員入戲是不是都是這樣?


    楊雋怎麽聽怎麽不對,這完全不符合常理,也不是黎湘的性格,但今天的事從頭到腳都透著詭異,他一時也不知道從哪裏質疑,隻能看向黎湘,用口型發問:“是這樣嗎?”


    黎湘給他使了個眼神,隨即對一屋子打哈哈的人說:“驚嚇到劉主任。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


    劉峰鳴仍是一臉關切,笑著打完圓場,又噓寒問暖幾句,儼然一副長輩父母官的姿態。


    見他這樣,眾人縱使覺得再不合理,也不好挑毛病,因為無論怎麽看,都是劉峰鳴的話更有說服力,而且黎湘自己也“承認”了。也不怪有人說,唱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


    直到一行人魚貫而出,一個個配合默契地將這個小插曲當成是“餘興節目”,關上門了,屋裏隻剩下黎湘、楊雋和兩名保鏢。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他們知道事情不對,但沒有第一時間衝過來,事先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秦簡州並未提到“劉峰鳴”,隻說盡力保護黎湘安全。


    他們怎麽會想到視察小組帶了這麽大一顆雷?


    醫護人員趕來了,黎湘卻讓楊雋去傳話,讓她稍等,又示意保鏢關門。


    保鏢說:“這件事我們需要如實報給秦哥。”


    後果是可以想見的,他們需要接受懲罰。


    黎湘原本拿著絲巾捂著脖子,這時放下手,讓幾人看到她脖子上的紅痕。


    楊雋明顯倒吸一口涼氣。


    黎湘聲音沙啞道:“楊雋,拍照。”


    楊雋拿著手機的手都在發抖,他腦子很亂,任誰看這都是剛遭受過虐待。


    楊雋一連拍了好幾張,正要拿給黎湘過目,黎湘卻掀起一點褲腿和袖子,讓楊雋拍她的關節,還說:“放大拍,隻拍傷口。”


    放大拍照,讓傷口充滿整個圖片,這樣會給人視覺上的衝擊,造成一種“傷情嚴重”的錯覺。


    隨即黎湘又對保鏢說:“你們實話實說,一開始就聽到動靜,是我說了句‘沒事’,你們才沒有衝進來。後來發現事情不對,傷害已經造成了。其餘的我會和秦簡州解釋,你們暫時就留在劇組。出去吧。”


    兩名保鏢又對視一眼,遂一前一後離開。


    醫護人員進來了,對黎湘的外傷也表現出遮掩不住的驚訝,她很快將傷口處理好,還不忘安慰黎湘,臉上的劃痕隻在表皮,沒有到達真皮,要小心處理別沾水,是不會留疤的。


    等醫護人員也離開了,楊雋把門關實,終於將糾結許久的提議道出:“姐,要不要報警?”


    報警會很麻煩,而且未必會采納他們的證詞,再說剛才黎湘也附和了劉峰鳴的說辭,但楊雋心裏實在難受,總覺得要是什麽都不做,又咽不下去這口氣。


    黎湘掃過他:“報什麽警,這傷是我自己摔的。”


    她說的是實話,但楊雋完全不信:“行了,這裏就咱們兩個人,別人不信難道我還不信嗎?咱沒必要這麽委屈,到底……到底為什麽呀,那個劉主任……就算,就算要潛規則,也不至於這樣吧?他是不是強迫你了?”


    楊雋越說越語無倫次,思緒也很混亂,但有一點他已經認準了——黎湘是受害者。


    黎湘按著貼在脖子上的冰袋,沒有理會楊雋這些說辭,隻是整理著思路,一件一件囑咐他:“化妝師那邊要重新溝通,導演那邊你要親自去說,把照片給他看了,有幾場戲要改,還要趁著這些傷口還在一並拍了。反正我已經受傷了,正好把特寫鏡頭補上。本子是好本子,但跟今天的事一比,本子裏的變態還是手下留情了,現在拍出來的‘暴力’還不夠真實,下手不夠狠,得多跟這位劉主任學學。還有,你盡快把照片和事情經過整理出來發給秦簡州,不要添油加醋,就說你知道的部分……”


    也不隻是因為剛遭受過暴力對待,還是因為脖子受傷,黎湘的聲音有些發抖,聽上去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


    她的臉是白的,眼睛是紅的,每隔一會兒就有一次深呼吸。


    她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直到楊雋忍不住將她打斷:“姐,別說了,我都知道,我保證肯定都辦得妥妥當當,你難受就別說話了,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想哭就哭吧!”


    黎湘沒有看他,隻是垂著眼說:“去辦吧。”


    楊雋出去之前又給她倒了熱水,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休息室裏隻剩下黎湘一人。


    她依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閉上眼,這才逐漸流露出真實的情緒,有痛苦,有驚慌,也有後怕。


    她沒有哭,也哭不出來,恐懼早已壓過一切。


    她渾身都在發冷,力氣像是被透支光了,然而當恐懼逐漸沉澱下去,她的嘴角卻露出一抹淺笑。


    她不覺得委屈,她很理智,而這種極度的理智,連她自己都害怕。


    她知道劉峰鳴礙於場地和時機,對她算是“留情”了。


    那麽他對郗望以及那些女生下手的時候呢,她們得有多害怕?


    她還知道今天的事就算說出去,所有“目擊者”都誰用輕描淡寫、大事化小的描述方式,而重點就在“女演員因太過入戲弄傷自己”上麵。


    圈內也有一些傳聞,是說演員入戲容易出戲難,有人拍完戲一年都沒有走出來,或愛上對方,或因太過投入角色而患上情緒病,有人還產生自虐傾向。


    她這件事說出去並不會顯得多麽突兀,大概還會贏得一些“好評”,說她敬業愛崗。


    她演的這個角色,也正是宣傳的重點,她都能想象到粉絲們會怎麽說——湘湘演得真好,但是希望湘湘不要再演這樣的角色了,擔心湘湘的精神狀況,希望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遭受這樣的事。


    這每一件事都在她的考慮範圍內,甚至想好了後麵每一步。


    她靜坐許久,等到自己終於緩過勁兒了,拿起郗望那部被摔裂的手機,從文檔中調出之前就打好的文字,直接貼到劉峰鳴的對話框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夜陽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餘姍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餘姍姍並收藏夜陽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