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偏廳裏進來一道身影。


    黎湘醒神,感覺到有人靠近,還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誰。


    等靳尋在她旁邊坐下,她都一動不動。


    靳尋撩開她垂在肩上的頭發,問:“張醫生怎麽說?”


    黎湘隻用餘光瞄他:“沒什麽大礙了,注意休息就好。”


    靳尋又問:“什麽時候回劇組?”


    黎湘:“後天。”


    靳尋想了想說:“後天我也要去林新,坐我的車?”


    黎湘想到自己不是坐保姆車回來的,卻沒有立刻答應:“到時候再看吧。”


    靳尋笑了下,要去拉她的手。


    黎湘下意識躲開,提醒道:“這是在姚家。”


    靳尋:“我知道。”


    黎湘擰了下眉心,側身看他的同時,與他錯開一點距離,目光劃過他的臉,掃過他的左肩:“你……”


    剛吐出一個字她就頓住,她是有問題,但不知道該怎麽問,或者說是早已習慣了防備式的對話,已經做不到直截了當了。


    最終,黎湘隻說:“你想證明什麽呢?他們問過我和你的關係,我說是曾經有過一段,已經結束了。”


    這是一開始就商量好的說辭。


    靳尋卻笑道:“曾經有過一段,也可以再有下文。”


    黎湘不懂了:“在這裏,每個人都知道你追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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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嵐。”


    她是在提醒他。


    靳尋卻問:“你介意?”


    黎湘搖頭:“我隻是覺得這樣不合適。”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她是誰,他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做給誰看?


    有一天姚仲春會離開,她的任務會結束,身份會“真相大白”,難道到時候靳尋再若無其事地當著姚家人的麵劃清界限,說他們隻是誤會一場?這樣明顯的“見風使舵”對他有什麽好處?


    靳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道:“林新那邊,我已經讓人去辦了,很快就有結果。”


    黎湘不禁想起姚珹的鋪墊,應道:“好。”


    靳尋:“不問我打算怎麽處理?”


    黎湘扯出一點笑容:“你有你的方式,等結果出來了我自然會知道。”


    靳尋:“其實現在想想,你當時的建議是對的。我真不該猶豫,害你吃苦了。”


    她的建議——殺了他。


    黎湘對上他的眼睛,在裏麵看到後悔和情意,真是不得不承認,隻要他願意,他可以隨時隨地讓女人產生誤會。


    黎湘知道自己本該“安慰”他,說點往回找補的話,但開口時她說的卻是:“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靳尋揚起一邊眉梢,笑了:“對,的確來得及。”


    隔了兩秒,他又沒頭沒尾的來了句:“等這部戲拍完,咱們去一趟法國?”


    黎湘:“這麽突然。”


    靳尋:“也不算突然,早就答應你的事,一直沒做到。以後我每想起一件,就補償一件。要是我有什麽忘記的,你要提醒我。”


    這一次,靳尋去拉黎湘的手,黎湘沒有躲。


    但就在兩隻手交握的瞬間,黎湘笑著說:“我聽說靳疏要回來了。”


    靳尋動作微頓,隨即說:“應該是年底或者年初。”


    黎湘又問:“去法國是為了躲他麽?你十年前的安排,他應該還在記恨吧。”


    靳尋:“我是怕他找你麻煩。從輩分上說他是我小叔,真要發生衝突,我不好說什麽。”


    黎湘:“我能有什麽麻煩,男人對付女人,無外乎暴力、□□,前者不是他的性格,後者該做的都做過了,我也沒什麽可怕的。”


    靳尋沒接腔,握著她的手,一根根手指頭捏過去,力道時輕時重,直到捏疼了她,她下意識要抽手,卻又被他拽住。


    就在這時,門口發出輕咳聲。


    兩人同時轉頭,走進來的正是姚珹。


    姚珹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來到跟前,意有所指地掃過兩人的手,笑道:“夜深了,要不要給你打掃出一間房?”


    靳尋鬆了手,起身說:“不用了,我還有事。”


    姚珹:“那就不送了。”


    靳尋繞過茶幾,臨走前又對黎湘說:“早點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黎湘沒接話,目光在他和姚珹之間來回飄,而且很清楚地看到姚珹沒有等靳尋讓出過道就上前兩步,兩人是擦肩而過,擦得還挺“重”。


    姚珹的右肩剛好撞到靳尋的左肩,靳尋的表情是掩蓋不住的疼。


    姚珹笑道:“你也是,別太拚了,再年輕也得保養。”


    靳尋因為強忍疼痛而麵色微紅,兩頜浮現清晰的咬牙痕跡,他隻說了兩個字“謝謝”,就抬腳離開。


    偏廳裏隻剩下姚珹和黎湘,姚珹抽出揣兜的手,還從裏麵拿出一小瓶便攜式免洗洗手液,拎到黎湘眼前。


    黎湘盯著它看了一秒,就聽姚珹說:“伸手。”


    黎湘照做,洗手液落在手心,冰涼而且有酒精味兒。


    黎湘搓著手問:“為什麽故意撞他?”


    姚珹:“看他不順眼,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幹嘛不撞。”


    黎湘開始分析自已這半天的疑惑:“你們從小就認識,兩家是合作關係,你們都沒有同性好友,都知道與對方為善就是給自己方便的道理,為什麽會交惡?”


    姚珹:“你哪裏看見我們交惡了,我對他不錯啊。”


    黎湘一臉好笑:“你當我瞎,這叫不錯。”


    姚珹也在笑,瞅著她好一會兒,直到黎湘笑容變淡,問他在看什麽。


    姚珹這才說:“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表情多緊繃,反倒是現在的笑容放鬆多了——你很怕他。”


    黎湘很想說“不怕”,這也是她心裏真實的想法。


    可這種情緒是非常複雜的,就像一個溺過水的人即便克服對水的恐懼,學會遊泳,有些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也不會消失。


    人可以戰勝恐懼,但做不到消除恐懼。


    姚珹又道:“沒必要這麽小心。現在該小心的人是他,不是你的。”


    黎湘:“道理我都懂,但很難做到。我已經習慣了。”


    簡單六個字,背後卻藏著無數“過往”。


    姚珹:“你的‘壞習慣’還真多。”


    黎湘沒接話,她還記得他對習慣的評價是“這兩個字真可怕”。


    黎湘又是一笑,問:“你呢,有什麽想戒掉的壞習慣麽?”


    姚珹點頭:“也是有的。”


    黎湘:“我能問是什麽麽?”


    隻是這話剛吐出,她就後悔了。


    姚珹卻不介意:“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黎湘一時不解,其實她並不指望知道姚珹的隱私,更不指望“以後”再知道。


    黎湘又道:“差點被你轉移話題,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們為什麽會交惡?”


    姚珹沒有回避,笑容卻有些古怪:“我有對他做過過分的事麽?”


    黎湘搖頭,其實就算有,她也不會知道。


    姚珹繼續反問:“那我有主動針對他麽?”


    黎湘再次搖頭,據她所知姚珹唯一一次“主動”,還是因為靳瑄登門挑釁。


    姚珹說:“所以啊,前提是姓靳的要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黎湘:“可這種厭惡不是無緣無故的,總有前因吧。”


    姚珹想了想,好像是在回憶什麽,還帶著點煞有其事:“前因就是,我從小就不喜歡他,看見他就討厭。”


    黎湘一時無語,完全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姚珹又把問題甩過來:“你呢?說說你對他最初的感覺,喜歡、愛慕?”


    黎湘沒有思考,她很快搖頭,吐出最真實的答案;“是害怕。我從第一次見到他,就害怕這個人。”


    姚珹收了笑:“因為你當時的處境?”


    黎湘:“是本能。”


    這件事她仔細想過,在夜陽天的包廂裏有那麽多老板,連張大豐那個罪魁禍首也在,可她對每一個人的感受程度卻不一樣。


    她畏懼張大豐,卻還有反擊的能力,甚至能拿出超出自己預設之外的潛力。


    而她對靳尋,她可以順暢的調情,發生關係,但從心裏生出的那種寒意、謹慎,卻束縛了她的行動。


    她問過自己,如果是在靳尋的辦公室裏,她敢下藥嗎?


    十二年前那個天真無知的她都不敢,何況是現在。


    該怎麽說,這似乎是一種因了解對手實力,了解自己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對無法扭轉的現實所產生的恐懼。


    姚嵐可以不傷和氣的拒絕靳尋,姚仲春可以將花瓶砸在他身上,他並不會報複她們什麽。


    但如果換作是她,她隻會和張大豐一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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