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湘:“隻有他的司機。”


    安靜片刻,姚嵐又問:“接下來這個問題很重要,你要想清楚。去法國以後,你們有沒有見過靳清譽。”


    黎湘:“見過,一次,是在門口偶遇。我們從外麵回來,他剛好要出門。”


    接著姚嵐又問了日期,黎湘如實回答。


    姚嵐那邊沉默了。


    等了一會兒,黎湘冷靜地反客為主:“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出了什麽事了。”


    姚嵐吸了口氣,又吐出,聲音很低,可以聽得出來這件事她仍在消化:“靳清譽被人綁架了。”


    ——什麽?!


    黎湘有一瞬間的失語,但說到震驚還不至於。


    靳疏動作這麽快麽?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


    但緊接著,她就推翻了這個可能性。


    不,不是靳疏。


    一來是時間上太過倉促,靳疏還沒莽撞,竟然在沒有完全準備之前,在靳清譽、靳尋父子熟悉的地盤上動手,這裏是歐洲,不是東南亞。二來則是因為以靳疏的性格,他勢必會將消息透給她,畢竟這是他們說好的。


    “怎麽會,是誰做的?”黎湘這樣問道。


    既然消息已經傳到姚嵐這裏,那麽動手的人她大概率也會有數。


    姚嵐的回答十分聰明:“是誰都好,隻要不是姚家人。”


    黎湘瞬間意會。


    顯然,在姚家、靳家的一些人看來,這件事和姚家牽扯很大。


    這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兩家都有人希望姚家能摘清關係,不然接下來會有很多麻煩要處理。負責和姚家合作的靳家人,會因此暫停合作,表明自身態度。而姚家人也要拿出證明。


    這很荒謬,如果真和姚家無關,證有不證無,姚家如何自證沒做過的事?


    然而從合作以及利益角度考慮,姚家人勢必要想辦法摘幹淨,否則在其他事情上就需要讓步。


    這裏麵比較敏感的,大概就是靳清譽和姚仲春曾經那段過去。


    二十多年前姚仲春被害,靳家也因此付出一些代價,年輕一輩比如靳瑄未必知道詳情,但上一代人都心知肚明,這個時侯難免會往那個方向想。


    最主要的是,黎湘和姚珹都在法國,她是姚仲春“名義”上的女兒,而姚珹是姚仲春最喜歡的晚輩。


    就在這個節骨眼,靳清譽在法國遭遇綁架。


    黎湘快速在腦子裏過完來龍去脈,雖然還不夠詳細,然後對姚嵐說:“現在是我們被懷疑了?我能明白為什麽,但我們何必這樣做?這不是太明顯了嗎,生怕別人想不到是我們幹的。我倒覺得栽贓嫁禍的可能性更高。”


    “嗯。”姚嵐說:“一個小時前,外公和靳老爺子通過一個電話,我也在一旁。外公也表達了類似的看法。我打這個電話也問過外公,我們想知道的是真相。這隻能問你。”


    黎湘這才明白到姚嵐的用意,姚珹是不會如實作答的,而且他城府極深,做事細致,如果真是他幹的,他也不會讓人抓到把柄,不管是不是自家人都一樣。


    但因為姚珹是姚老爺子放在身邊看大的孩子,多少有些了解,姚老爺子多半是已經推斷出答案,這才會讓姚嵐越過姚珹來問她。


    黎湘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不過我也知道,我說的話靳家那邊不會信。如果他們一定要栽贓給姚珹,不是他做的也會變成是他做的。反過來,如果他們沒有大做文章的意思,那麽即便是姚珹做的也沒關係。”


    換句話說,兩家的態度很重要,是誰反而沒那麽重要。


    也就是在這一刻,黎湘充分感受到姚家、靳家這樣的家族的“特色”。


    出了這麽大的事,家族內部沒有亂成一團,反而還熟練地快速生出兩套方案,一套是追責,看如何通過這件事拿回損失,而另一套就是“圓場”,當然目的也是將不利變為有利。


    偏偏沒有一套方案,是將重點放在營救靳清譽上麵。


    這之後,姚嵐也提到靳家的動作。


    靳清譽在法國多年,與當地勢力結交深厚,這次居然在自己熟悉的地盤上出事,誰也想不到。


    現在不僅是靳清譽的合作夥伴,本地家族企業,法國警方,都在全力找人,陣仗不可謂不大。


    而在國內靳家,幾股勢力也快速碰了意見——最壞的結果,如果搭救失敗,或是綁匪收到贖金之後選擇撕票,接下來該怎麽辦?


    地球少了誰都能轉,靳家也一樣。


    靳家不止一個靳清譽,難道靳清譽沒了,靳家企業要跟著一起完蛋嗎,當然不。


    現在幾股勢力都在坐著兩手準備,誰也不希望靳清譽手裏的實權,會落在自己之外的人手上。


    姚嵐話鋒一轉,又道:“據我所知,靳疏已經在回國的路上了。”


    他是奔著分一杯羹去的。


    黎湘問:“我能不能知道你們對靳家下一步的分析?”


    “當然。”姚嵐說:“咱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我這個電話就是要跟你通氣。”


    姚嵐很快將分析告知黎湘。


    按照靳家的秉性,他們應該已經按照靳清譽被撕票進行了派兵部署,這件事靳家老爺子不會明著追究,隻會暗著來。


    也就是說,接下來誰願意拿出態度表示願意接下“向姚家討說法”的燙手山芋,誰就有可能接管靳清譽的實權。


    至於這種討說法的方式,多半就和當年靳家向姚家“認錯”一樣,隻在利益上多補償。


    姚仲春的身體敗了,覆水難收。


    靳清譽的命若是沒了,不會再複活。


    除了利益補償還能做什麽?難道真要鬧出天大醜聞,送兩家一起上新聞,影響股價和公司市值?那隻會將傷害麵擴大。


    黎湘聽著姚嵐的分析,視線又一次飄向窗戶。


    這個小鎮真是安靜的不像話,和姚嵐口中描述的那個天翻地覆的場麵就像是兩個世界。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黎湘明白了一切。


    她眼前浮現的,是下午姚珹接完那個電話的表情,以及她嗅到的那股詭異的“血腥味”。而她腦海中所回蕩的是他的回答,包括他說這是一趟沒有目的的旅行,過兩三天就回,等等。


    黎湘的思緒一時飄得很遠,一時又被現實拉回,巴黎和國內的“人仰馬翻”與此時的月朗星稀割裂成兩個時空。


    說來也是諷刺,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真成了姚家一份子,不再遊走邊緣做個冒牌貨,竟然是因為靳清譽遭遇綁架。


    是的,她不再是外人,她已經入局了,而且還要借此機會盡力融進姚家。


    這是靳清譽的劫難,卻也是她的機會。


    事實上,姚嵐後半段的分析她有些沒有入耳,多虧這十幾年來的曆練,她沒有急著發表看法,反而還快速的沉著下來,思考與自己有利的東西。


    而這種有利,還要和姚家捆綁,不能背道而馳,這樣才能如虎添翼。


    嗬,如果這種事也有頒獎典禮的話,她要感謝的人還真多,其中一個就是靳尋。


    感謝他用靳家那一套東西對她的壓迫和洗腦,她一定會全都利用起來,再打包還給靳家。


    當黎湘開口時,她是這樣說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也有一點想法。”


    姚嵐:“你說。”


    黎湘:“待會兒我會給靳疏去個電話,讓他務必拿到實權。如果靳清譽回不來,由靳疏的勢力接管是對咱們最有利的。”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姚嵐問:“還有呢?”


    黎湘輕笑道:“但要是靳清譽回來了,事情就難辦了。”


    至於怎麽難,大家心知肚明。


    這種事姚家人不希望發生,也不希望與此扯上關係。


    但反過來,一旦發生了,靳清譽決不能回來。事到如今隻能“將錯就錯”,在人禍之上再多添一把柴。


    姚嵐:“聰明。”


    如此一箭雙雕,一旦靳清譽被撕票,姚仲春的遺願就算達成,黎湘會拿到那些股權。


    姚嵐又道:“外公的意思我都帶到了,等你消息。”


    這是要結束對話的意思。


    黎湘卻將她叫住:“等等。”


    姚嵐:“還有事?”


    黎湘聲音很輕:“靳尋那裏,需要有一些絆住他的手腳。我暫時不方便,準備也不夠。”


    按照她的預想,靳疏決定動靳清譽會通知她,她會有充足的時間利用籌碼將靳尋拽進髒水,剛好還可以和國內鬧得沸沸揚揚的湖底沉屍案掛鉤。可現在事發突然,她又不在國內,就這樣匆忙聯係於先生,必然會有疏漏。


    姚嵐聽懂了:“你是讓我出手。”


    黎湘:“你不是說了麽,咱們是一家人。”


    姚嵐笑了幾聲:“有意思,那你希望我怎麽做呢?”


    黎湘:“我知道你手裏有他很多把柄,隻是絆住手腳,不需要太隆重,找幾件簡單的小事即可。目前來看最省力的辦法就是林新那個案子。輿論鼎沸,隻要拋出鉤子,接下來的發揮就交給網友,咱們可以坐山觀虎鬥。”


    “那案子……”姚嵐問:“你不怕惹自己一身腥?”


    黎湘:“我是黎湘,是姚涓,與那案子有什麽關係?倒是他和當地勢力來往密切……雖然我不肯定那十幾具屍體裏是否有人生前和靳尋有過牽扯、矛盾,我也知道他有本事摘清楚,法律拿他沒辦法,但輿論是不講道理的。隻要輿論相信,即便沒有,也會說成有。”


    說話間,黎湘腦海中也浮現一串名單,其中一個就是劉副市長的弟弟劉峰鳴。


    “好,交給我。”姚嵐果斷答應了,令黎湘感到一絲意外,她還以為要繼續說服。


    直到姚嵐說:“你們在法國要多小心,姚珹就交給你了,幫家裏看好他。”


    黎湘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叫“看好”,隻說:“我會盡力。”


    姚嵐不再多言,很快切斷電話。


    黎湘盯著手機出了會兒神,便將電話撥給靳疏。


    電話響了幾聲接起。


    靳疏:“喂。”


    黎湘先發製人道:“你這突然襲擊的陣仗也搞得太大了,不是說要考慮嗎?你這麽著急動手,怎麽不通知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我還沒像好怎麽絆住小的呢。”


    黎湘將裝傻演到極致,靳疏那邊愣了一秒,隨即回到:“根本不是我。”


    黎湘繼續抹黑:“不是你是誰,事情剛發生你就跑路,這不是心虛麽,你生怕別人想不到你頭上?”


    靳疏:“草,愛信不信,是我幹的,我就斷子絕孫!”


    黎湘笑了笑,又道:“好,不是你,那你為什麽急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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