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寂靜,許喃一整天空洞不安的心,被這個關係填滿了般。


    她沒給楚越打電話。


    -


    周一一早,許喃依然是坐公交上學。她把座位讓給一個提著菜籃逛市場的大媽,拉著吊環站在後門處盯著外麵的街景。


    公交經過夜裏去過的人民醫院時,許喃想到那夜等她打完兩瓶藥水離開時已經淩晨兩點,夏末秋初,夜裏風涼。


    許喃跨上車坐穩,李衡戴著頭盔往後偏頭:“大晚上的,把你甩下去也沒人知道。抓著我,會嗎?”


    他的聲音比夜風還要涼,但許喃大概是習慣了,已經不覺得害怕。


    她上身前趴,兩臂環在他的腰側。那個點沒什麽車,車道寂靜,李衡騎得快,風又涼了幾分。


    許喃剛紮過針的手背被吹得有些疼,不自主地往縮進他上衣的口袋裏。


    口袋裏藏著的暖意讓許喃貪婪地蜷了蜷手指,然後她似乎摸到了少年薄薄的結實的腹肌。


    夜晚放大了人的情緒,以及膽量。


    許喃手指隔著布料抓了一下,少年興師問罪的聲音順著風飄到後麵:“做什麽?”


    許喃腦袋捂在頭盔裏,聲音悶悶地傳出來,軟聲道:“你騎太快,我害怕。”


    “……”


    二十分鍾後,公交車停在附中校門對麵,許喃從後門下車。


    順著人行道從車流穿過,她在校門前看到了站在綠化叢跟賀舟齊聊天的於紓彤。


    於紓彤率先注意到她,前一秒掛在臉上的笑突然冷下來,不知又說了句什麽,自己先走了。賀舟齊慢半拍望過來,看到許喃則是揚起令人不舒服的笑,走了過來。


    許喃避開視線,加快往校園走的步伐,還是被她搶先一步堵住:“一周沒見,想我了嗎?”


    打高一入學許喃作為新生上台演奏了次大提琴起,賀舟齊便黏上她。不過當時楚越每天都會接送她上下學,在學校裏有於紓彤同行,擋去了很多騷擾。


    誰想這學期,一切都變了。


    從校門到教學樓這一路,全程是賀舟齊在說,許喃一聲也沒應。


    終於到了二班教室,許喃耳邊才清淨。


    她坐下沒一會,李衡從後門進來。


    李衡把書包往椅背上一掛,泡麵頭同桌鍾宸幸小心翼翼地把推過線的課本拉回來些,不自覺地往另一邊挪了挪凳子。


    李衡高二隻上了兩周便因為打架被學校勸退,鍾宸幸這級學生入學時間比老生晚一周,還沒適應新學校,李衡便不在學校了。絕大多數同學都沒見過李衡,但不影響他們看到過被打得滿臉是血的老師讓救護車拉走。


    得知李衡留級成為同班同學,班上關於李衡的討論便沒聽過,脾氣暴躁、愛打架、不好惹。


    但開學一周,除第一天桌子被撞灑的冷飲弄髒時沉過臉,整整一周都風平浪靜。上周三班上男生跟別班因籃球場的事鬧不愉快,還是李衡出麵解決了。


    思及此,鍾宸幸覺得大佬似乎沒有傳聞中的恐怖。


    借著這點僥幸心理,他矛盾又掙紮地小聲提醒道:“李衡,賀舟齊早晨在打聽你。”


    李衡語氣疑惑:“誰?”


    “就是……年級老大。他上周請假了,這周剛來。”


    李衡點點頭,哦了聲。李衡昨晚沒睡好,這會正困,沒聽出鍾宸幸話裏的擔憂,手臂壓在桌麵上,腦袋往臂彎裏一枕,合眼前,伸手扯了扯許喃的馬尾,悶聲:“我睡會,上課了叫我。”


    許喃慢半拍停下手上整理試卷的動作,後背靠在課桌前沿,偏頭時,李衡已經睡了。


    一整個早讀,李衡都沒醒。


    第一節 是數學課,老師提前到班裏,檢查前排同學的作業完成情況。


    半夢半醒間,李衡聽到有同學喊許喃的名字問她題目的答案,意識還沒完全恢複。


    他手肘壓在桌前摞著的書本上,上半身往前趴,四肢舒展修長,疊起手臂趴著的姿勢不太舒服。


    沒維持一會,壓在底下的那隻胳膊動了動,徑自越過桌麵,手腕自然鬆散地垂在課桌前麵。


    這時,許喃和同學說完話,看著已經開始在黑板上板書的老師,打算再過一會叫李衡起來。


    她上半身習慣性地往後仰,下一秒,沒有撞到課桌桌沿堅硬的棱角,許喃靠在一雙滾燙的、結實的“牆”上。


    是李衡搭在課桌前的手。


    意識到這點的許喃後背僵住,剛剛從專注狀態中放鬆下來的嘴角緊張地抿起,保持這個坐姿一動不敢動。


    手背柔軟溫熱的觸感在頃刻間變成酥酥麻麻,傳遍四肢百骸。


    李衡緩緩睜開眼,正看到晨光下少女恬靜柔和的側臉。


    在家養了一個周末,許喃手臂和脖子上起的紅疹已經消下去,皮膚光滑細膩,白得發光。


    他指尖微動,但沒把胳膊撤回來。


    女孩轉頭,準備輕聲喚他,卻意外撞上少年清澈漆黑的眸子,心虛地目光躲閃:“你、你醒了。”


    “剛醒。你壓到我手了。”李衡嗓音有些沙啞,微沉。


    “不好意思。”許喃急忙起身,兩頰有些紅。


    上課鈴響。數學老師視線重點落在這個方向,不到一秒,不動聲色地拍拍手,說話:“睡覺的都醒醒,準備上課了。”


    許喃趁機正回身,埋著頭,也說不清自己剛才是怎麽了,心虛緊張個什麽勁兒。


    兩頰的燥熱久久不消,導致她上課前幾分鍾一直處於遊離狀態。


    直到數學老師點人起來回答問題:“李衡,說一下你解出來的答案。”


    許喃比當事人最先反應,陡然坐直,第一時間去找講到的題目。


    身後傳來凳腿摩擦地板的聲音,她往後偏了偏頭,餘光看到李衡慢吞吞地起身,他個高,拔節的身型清瘦。


    李衡嘩啦嘩啦翻幾下習題冊,準備說句不會時,餘光注意到前排的小姑娘弓著背,身體努力往課桌的左側躲,而那寫著答案的練習冊被她拖到了課桌右邊。


    女孩筆跡娟秀工整,答案清晰地映入眼簾。


    李衡注意力卻沒落在答案上,他盯著少女偷摸心虛地縮在那的樣子,彎唇笑了下。


    講台上的老師一臉“我這個位置什麽看不見”的無語狀,催促道:“快點念。許喃都把答案送你眼前了,還是你覺得許喃解錯了?”


    許喃自以為做得悄無聲息,被點名後頭垂得更低了。


    身後少年語氣吊兒郎當,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懶懶散散道:“哪能。課代表的答案肯定對。”


    李衡念出正確答案,如許喃期待坐下,她卻沒有開心,隻覺臉燒得更熱了。


    下課鈴響起,老師拖了會堂開始布置今天的作業,教室氣氛不比課堂上嚴肅。


    許喃逃避心理作祟,往前拖了拖凳子,剛坐穩,後麵伸過來一隻腳,又給她勾回去。


    許喃身體一晃,雙手扶了下課桌才重新坐穩。


    她注視著講台,後背緩緩貼到後麵的桌子,稍稍偏頭。


    馬尾辮的發梢從李衡的手背上掃過,像是羽毛,很輕很癢。


    他視線從發梢移到少女薄薄的小巧的耳廓上,指尖的筆一轉,語氣微沉,冷淡有質感:“還算有良心,能記得是誰照顧了你一周末。”


    他這話說得含糊不清,曖昧得要命,許喃臉皮薄,微微一燥,沒敢回應。


    第8章  故意往我懷裏撲?


    07


    一整個上午,許喃沒跟李衡說過話。


    中午,許喃和孟澄西一起去學校食堂吃飯。高一新生尚處在軍訓階段,一進門入眼全是穿迷彩服的。


    兩人端著餐盤,在找位子這件事上犯了難:“去年入學時暴雨,軍訓取消,我們沒體驗到優先吃飯的待遇,真遺憾。”


    許喃在一排排迷彩服間,僅僅通過一個後腦勺便認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四人桌隻坐了兩個人,坐在李衡對麵的男生衝這邊使勁招手:“橙子,這裏!”


    孟澄西叫住許喃:“實在沒位,隻能拚桌了。”


    許喃頓足,一起過去。


    四人桌,孟澄西習慣性坐到陳錚鳴旁邊,許喃隻好坐到她對麵,旁邊就是李衡。


    李衡大喇喇敞腿坐著,並沒有因為許喃坐下收斂幾分。


    陳錚鳴正說起:“學校可能要給我們這級補軍訓。”


    剛剛還在遺憾沒軍訓的孟澄西,這會改口吐槽:“別吧。學校組織的軍訓除了被曬還有什麽用。”


    許喃聽著,低頭踢了踢李衡踩在她桌底下的腳,小聲:“李衡,你讓一下。”


    李衡適才把腿收了,嘴上興師問罪道:“不是不跟我說話?”


    許喃心虛地看他:“我沒有。”


    李衡揚眉,語氣傲慢又篤定:“我覺得有。”


    許喃拿起筷子,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挺有自知之明。”


    李衡被她氣笑,手扶在許喃後頸,強迫她抬頭看自己,回了句:“……小沒良心的。”


    陳錚鳴瞧著李衡掐女生脖子的動作,驚得下巴掉到地上。


    孟澄西看到用筷子夾了幾次東西都沒有送到嘴裏,隻覺無語,吐槽道:“陳錚鳴,我親戚家三歲的表弟都不漏飯。”


    陳錚鳴慌裏慌張地把撒到衣服上的米飯抖掉,悄無聲息地朝孟澄西的方向偏了偏,神秘兮兮道:“你有沒有覺得,衡哥今天不太對勁。”


    孟澄西朝對麵兩人看一眼,配合地壓低聲音,反問:“你看出什麽了?”


    陳錚鳴用手遮著嘴,一本正經地說:“衡哥以前是懶得搭理女生,尤其是柔柔弱弱的那種。”


    孟澄西期待地看著他。


    “現在是直接表現出來,衡哥不會要打女生吧。”陳錚鳴語氣篤定,覺得自己分析得十分有道理,為自己的機智直點頭,“你要不跟你同桌換個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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