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喊個名字便被打斷。


    席宥也不看她,繼續給那盆快被他淹死的綠植澆水,故作堅強地悶聲道:“我隻是有點難受,你不用哄我。真的。”


    “……”


    第14章  十八歲的阿衡,生日快樂。


    14


    周一升國旗時間, 升旗儀式結束,李衡帶著書麵檢討走上了主席台。


    正如他所言,他個頭在男生中都算高的, 挺拔地往那一站,陽光灑在他的寬闊的肩膀上, 頭頸挺直, 臉部輪廓明顯淩厲, 眼神桀驁鋒利, 沒有絲毫收斂。


    隊伍間不知誰中肯地形容:“簡直是上位宣言。告訴全校,誰是高二老大。”


    許喃盯著台上的人, 卻覺得他壓根不在意虛名, 他所言所行, 不過是少年心性,是他在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他剛硬,堅韌,有傲氣,卻也不是不能低頭。


    許喃看著主席台上裹著白綠色校服的少年, 突然覺得, 他如果穿警服,或者軍裝, 又或者西裝, 一定更帥氣。


    解散回教室的路上,孟澄西突然說起:“李衡這周三生日, 你知道吧?”


    “他要十九歲了?”許喃詫異。


    孟澄西糾正:“十八。”


    許喃不解,未成年不能騎機車, 李常濱既然允許李衡騎, 那一定是合法的。


    孟澄西似乎是看出她在疑惑, 解釋:“他身份證上登記的出生年月比實際時間早半年。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李衡出生時,李叔出任務沒陪產,他媽難產受了不少罪,所以他的戶口拖了很久,最後是家裏親戚幫著辦理的,結果出了這個烏龍。總之……李衡不過戶口上的生日,他也不願意別人提。”


    許喃共情能力強,試圖理解李衡的情緒:“是因為傷心嗎?父母不在意他的出生和存在,連出生日期都能記錯。”


    孟澄西歎道:“可能吧。李叔工作挺忙的,一般不管他。李衡每年生日都是跟朋友一起過,從早待到晚,捱到零點結束才回家,像是故意避著回家看不到家人這個情況。”


    孟澄西點到為止,岔開話題:“不說這個,午休時一起去附近的精品店逛逛吧。”


    “好啊。”許喃爽快地應,不過送什麽呢……她夾帶私活打聽:“往年大家都送什麽?”


    孟澄西歪頭想了想,說:“籃球、頭盔、耳機、球鞋,都是些比較實用的。”


    許喃自動排除這些,她想送個特殊一點的。


    “哦對。去年陳錚鳴不知道從哪裏學的,給李衡送的書,書名是《如何消除你生命中50%的困擾》。”孟澄西強調,“一口氣送了兩本。”


    許喃苦笑,心說,她倒也不必如此特殊,嘴上回:“……那也隻能消除了75%的困擾。”


    孟澄西大腦轉過彎,笑了:“是哦。還是你嚴謹。”


    “……”


    這天下晚自習,到小區時,李衡被一樓獨居的老太太叫住幫忙修一修燈泡。


    許喃扯著書包帶,提出:“那我先回家。”


    李衡覺得詫異,習慣了許喃粘著他,突然有些不適應:“把我書包捎上去。”


    許喃接過,走得還挺幹脆。


    李常濱今晚沒值班,許喃打了個招呼,便回房間捯飭中午買的東西。


    想到孟澄西早晨無意透漏的有關李衡生日的秘密,許喃停下動作,端著杯子去客廳接水。


    她站在沙發邊和李常濱一起看了會夜間新聞,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李叔,李衡是不是快過生日了?”


    李常濱一愣,掃了眼影視牆邊的本月日曆才確定:“是要到了。幸好你提醒……不過最近有個案子需要我必須在,不知道那天能不能忙完,提前下班。”


    許喃咬唇,無措地盯著李常濱。


    李常濱和楚越是一代人,年紀相仿,但李常濱發間已經生出銀絲,雖然身體健壯,但看上去要年長一些。想來派出所的工作繁重,李常濱身為所長首當其衝,一定很辛苦。


    許喃壓下心口感傷的情緒,笑笑:“工作要緊,您也要注意休息。”


    走到臥室門口,許喃又說:“如果您準備了什麽禮物,我可以幫忙轉交。生日禮物要當天送才有驚喜。”


    李常濱大老爺們一個,沒有女性的細膩思維,雖然覺得不能陪兒子過生日挺遺憾的,但這些年都這麽過來了,不差這一次。


    聽許喃如是說,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年缺失了什麽,笑著說:“行,那叔叔到時就麻煩你了。”


    -


    周三這天天氣並不好,上午的體育課因為暴雨被安排成自習。


    又一聲悶雷響起,許喃微微坐直,偏頭望著窗外。


    這場猝不及防的雨水瓢潑落下,天地惶惶如暗夜,如注的雨幕模糊了窗外的建築,秋意漸濃。


    這時,許喃後背被打了下,以為李衡有事,朝後轉過身,小聲問:“怎麽了?”


    李衡剛睡醒,眼皮垂著,神情中懶散困倦還沒消。聽見許喃的聲音,緩緩抬頭,過了幾秒,才反應她的問題。


    “手麻了。”嗓音微沉,有些啞。


    許喃下意識看向他搭在前麵的手。


    男生的手掌要大得多,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背青筋明顯微微凸起,拇指處不知是怎麽擠到有一塊淤血。許喃想到他給她戴頭盔時不小心擦過自己臉頰的指腹,想到教她防衛技巧時攬在她腰間手臂,想到這雙手扯過她的頭發、拽過她的書包、幫她剝過蝦。


    許喃側坐在椅子上,雙腿並攏,腳踩著側邊的橫梁,她說話時手放在膝蓋上,距離他的手不足五公分。


    她隻要稍一抬手,便能碰觸到他的指尖。


    李衡清了下嗓子,打算起身喝口水。這時,搭在桌前的手被一股柔軟的力道拉住。


    李衡起到一半的後背僵在那,抬眸見許喃慢慢地幫他揉手。


    “你枕得時間久了,胳膊的血液流通不暢,所以容易麻。”許喃聲音輕柔溫和,怕吵到他似的。比她聲音更軟的是這雙手,如柔夷。


    沒什麽手法,許喃拉著他的手,完全是胡亂捏著,從手指到手腕,再從手腕捏回手指,如此重複。


    女生手勁小,李衡卻仿佛被抓住命門般,喪失活動能力,


    她動作漸漸慢下來,稱職地詢問:“感覺好點了嗎?”


    李衡嗓間微癢,輕聲嗯。


    人在睡夢中大腦得到休息,眼部神經放鬆,一覺醒來往往覺得世界都明亮了。而許喃則是這明亮世界中恬靜而柔和的存在。


    李衡瞥見她眼底的膽怯,在她撤手前,及時拉住她,商量道:“再揉會兒。”


    “……”


    他眼眸含笑,強勢的,炙熱的,帶著痞氣與野性的。


    “我題還沒寫完。”許喃慌了神,胡亂找著理由撥開他的手,正回身。


    少女平靜無波的神情下,是內心瘋狂叫囂。


    她!在!做!什!麽!


    一定是瘋了。


    許喃正準備撿起筆,刷兩套卷子清清神。下一秒,忽覺耳廓一熱。李衡塞過來一枚耳機,許喃不太平靜的大腦當即被一陣悠揚舒緩的英文歌縈繞。


    她稍微偏頭,見李衡手肘壓在堆高的書本上,下巴墊在上麵,眼皮輕輕合著。


    順著白色的耳機線,許喃看到了塞在他耳廓裏的另一枚耳機。


    許喃心一下就靜下來,後背貼在後桌的桌沿,拉近了攤在課桌上的習題冊,安靜地審題解題。


    此時的世界很靜,隻剩音樂和許喃刷題的寫字聲、李衡淺淺的呼吸聲。


    幾首歌過後,音樂突然停了。


    許喃停下寫公式的筆杆,以為有什麽問題,正要轉頭。


    耳機裏傳出智能手機文本朗讀的機械音:“如果晚自習後不下雨,帶你出去玩。”


    聲音不是李衡的聲音,但話是李衡想對許喃說的。


    許喃沒有回頭,緋紅從兩頰燒到了耳根,尤其是戴著耳機的那邊耳朵,燙得要命。


    李衡盯著她薄薄的耳廓,心尖微跳,抬手扯了扯連接兩人的白色耳機線,語氣微沉,問:“行嗎?”


    片刻後,許喃輕輕點頭,腦袋晃動的幅度也拉扯著耳機線動了動。


    這是答應了。


    -


    暴雨來得及,走得也快。中午放學去吃飯時,天空已經放晴,地上一汪汪積水仍在,但日頭好得讓人完全忽略。


    到下午課外活動時間,室外地麵已經十分幹燥。有學生留在教室自習,也有學生外出自由活動。


    許喃在晚飯前要去廣播室準備今天的廣播,本該出發了,但此時仍坐在教室裏,麵朝後,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李衡正好起身,似乎是要出去。


    兩人一高一低對視。許喃還沒等開口,教室前門有人叫李衡的名字,是陳錚鳴抱著籃球來叫李衡去操場。


    李衡朝門口抬了下手示意他等會,目光始終落在許喃身上,問她:“要說什麽?”


    許喃把剛才被迫咽回去的話問出:“我能看看你的歌單嗎?”


    李衡丟給她一個“就這”的眼神,明顯沒理解這個問題值得許喃方才一臉嚴肅的起勢準備。


    他把手機從口袋裏抽出來,往她手裏一放:“自己看,密碼是7415963。”


    許喃愣了下,怕陳錚鳴等久,急忙應:“我很快。”


    李衡無所謂道:“打球去了。看完擱你這就行。”


    雖說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但李衡一點不介意許喃看自己手機的行為讓她有些驚訝。


    她望著李衡頭也不回走出教室和陳錚鳴離開的身影,又低頭看看掌心裏的手機,點亮屏幕。


    是圖案密碼,許喃回憶了遍李衡剛念的數字。


    把屏幕解開。


    他手機壁紙是一扇窗戶,看著挺像李衡臥室的窗戶。窗戶大敞,窗簾被風揚起,外麵夜幕籠罩,墨色的雲層翻湧成浪,碎星圍繞著彎月。


    許喃沒看出有什麽深意,放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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