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初見臉紅,再見眼紅。


    34


    工作日, 電視台。


    春困秋乏夏打盹,下午三點,格子間的打工人靠茶水和咖啡提神, 才能順利投入到工作中。


    許喃在團隊群裏發了開會通知,幾分鍾後, 拿著記錄本準備去會議室, 剛起身, 看到手機通知欄彈出孟澄西的消息:“你下班有事嗎?”


    接著又一句:“晚上給李衡接風, 你下班直接過來唄。”


    許喃回複消息的動作慢幾拍,孟澄西已經發來了地點和時間, 離得倒是不遠, 從電視台過去很方便。


    “喃姐!——”原燦聲音又抬高一個度, 才把許喃叫回神。她茫然地盯著許喃不在狀態的樣子,提醒道:“開會了。”


    許喃應了聲:“這就來。”


    往會議室走的路上,原燦和許喃並肩,時不時偏頭打量她,最終忍不住小聲問:“喃姐, 是不是又有人給你發騷擾短信了?我看你剛剛對著手機發了好一會呆, 表情可嚴肅了。這些私生粉真的惡心人,自己整天不走正路, 用這騷擾人的毅力做點什麽不好。”


    瞧著小姑娘義憤填膺替她打抱不平的模樣, 許喃莞爾:“不要擔心,是別的事情。”


    會議由許喃主導, 她沒有分神的機會。直到會議結束,打開手機查工作日程安排時, 記起還沒回孟澄西的短信。


    所以, 去還是不去?


    昨晚有電台直播, 工作結束到家已經是淩晨,沒休息好。


    今天來台裏穿得日常隨意,沒化妝,要是赴約的話是不是重視一點比較好。


    但太重視的話,會不會顯得特殊。


    這個度……真挺難把握的。


    到下班時間,同事陸續走人。


    許喃加了會班,心想橫豎不就是見個麵,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子了,別扭個什麽勁兒。


    她成功完成心理建設,提著包斷掉工位電源往外走。誰知沒走幾步,張征朝這邊露露頭,把她叫住:“都走了?隻剩小喃你了啊。”


    “昨晚忙得太晚,今天讓他們早走了。”之前在戰地,以及來了台裏,許喃沒少受張征的照顧,“征哥你有事?”


    “想找你借個人跟我出外勤。我組裏的小孩都回家了,離挺遠的就不讓他們特意跑一趟了。而且我這胳膊,一個人也搞不定。”


    張征的右臂前幾天打了石膏還沒拆,做什麽都不方便。許喃幹脆:“我一會沒事,可以跟你去。”


    “那行啊,忙完我請你吃飯。”


    張征近兩年不再往外跑,換了欄目組,在台裏做了檔警情調節類節目。常常要出外勤,但最遠也不出北央,依然沒什麽顧家的時間,但好在隻是處理瑣事糾紛,安全係數高。


    “今天是要去哪?”許喃給孟澄西發短信說了臨時有工作的事,主動包攬過開車的活兒。


    張征坐在副駕,綁安全帶:“園山派出所。有一個老人跟鄰居小孩發生口角,可能還動了手,兩家人在所裏吵呢。”


    許喃聽到這個熟悉的地點,插鑰匙的動作頓了下,隨即恢複如常。命運挺愛捉弄人的,接風宴李衡作為主角肯定不能缺席,而沒去成的許喃則去了李衡的工作單位。


    有緣無分,說的就是他們吧。


    印著北央電視台logo的麵包車開在路上,下班晚高峰,街上正是堵的時候,許喃路熟,打著方向盤鑽進胡同裏,七拐八拐很快開到地方。


    張征詫異地喲了聲:“幸好來的是你,要不我現在還在路上堵著呢。”


    許喃接話:“小時候在這片生活過,要是去別的地方,我開導航估計都得找一會。”


    車開進大院,停好。往接警大廳走時,孟澄西電話打進來,許喃看了眼,停下腳步:“征哥,你先進,我接個電話。”


    “那你快點。”


    電話接通,那頭亂糟糟的,勉強聽到孟澄西的聲音:“你真不來啊?不過也沒事,李衡也沒過來。”


    許喃嗅到一絲淡淡的煙味,也沒多想,轉身背對著風口:“……我不過去了,忙完還不知道幾點呢?”


    “也行。那改天再找機會讓你倆見麵,也不知道李衡那邊什麽事,今晚還能不能來。”


    電話那頭陳錚鳴故意抬高聲音,用不友好的語氣說給許喃聽:“就是給李衡攢的接風飯,當事人不來還能是因為什麽。知道你要叫某人來不想見唄。”


    許喃:“……”


    “你發什麽瘋。”孟澄西開始和陳錚鳴吵。從小到大,陳錚鳴在孟澄西麵前討不到便宜,幾句話被打發走。


    許喃聽到孟澄西清晰的聲音:“囡囡,你別聽陳錚鳴瞎說。他不知從哪聽到的洗腦包,說大一時李衡去了一趟傾滬,回來後就消失了,問誰誰都不知道去哪了,而你那個時間段出國了,他就以為是你把人給甩了,這些年一提到李衡,他就怪你。”


    陳錚鳴的話猶在耳畔,許喃垂眼盯著鞋尖,有些失神:“……連我都在懷疑是不是這個原因。”


    “怎麽會!你是不是太小瞧李衡了。”孟澄西當即反駁,說完又琢磨出自己這話說得不太妥當,“我不是說你對他不重要啊,是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才離開的。”


    許喃剛要說話,被斜後方突然響起的說話時打斷:“李哥,你在這啊。電視台的人來了,在辦公室等著呢。你抽完這根就進來吧。”


    她轉身,朝旁邊挪了幾步,避開一輛麵包車的遮擋,探頭看了眼。


    太陽西落,遠空的晚霞漂亮得過分。


    李衡蹲在右邊的石柱子旁,還沒灌木叢高,手臂搭在膝蓋上,手腕下垂,指尖夾著根煙,眼神冷漠,沒什麽感情地對上許喃的目光。


    他不偏不倚地盯著她,應的卻是同事的話:“馬上來。”


    許喃:“……”


    許喃回憶自己剛剛講電話時都說了什麽,匆匆和孟澄西告別掛斷,急忙跟進去。


    穿過接警大廳,辦公室裏,接替李常濱工作的新所長和和氣氣的,正跟張征說話:“原本是有個糾紛,兩方都同意上節目掰扯了。結果你來的路上,兩邊又想通和解了。你看這事鬧的。”所長說:“不過也不算讓你們白跑。之前聽你說想合作一檔警務觀察紀實類的真人秀,我跟上麵請示了,很認同這個策劃。我們簡單聊幾句?”


    “行啊。”張征跟所長去辦公室,走出幾步,回頭找許喃:“你也進來聽。這想法還是你提的呢。”


    許喃原本關注著李衡,聞言,急忙跟上去。


    她沒走幾步,隻見所長則衝許喃斜後方的人示意:“李衡一起來。這事你們年輕人更有想法。”


    協調室有張會議長桌,方便談事。


    兩位前輩麵對麵坐好,許喃跟李衡落座時,挨著各自的領導,也成了麵對麵。


    以前上學時,許喃經常從這個角度看他。在學校坐前後桌那陣,老師上課安排小組討論,許喃就得抱著課本向後轉身,桌底空間小得可憐,李衡那大長腿自己都擺不開,許喃若是踩著自己凳子的橫梁拘謹地坐還好,要是也踩在桌底下,難免會觸碰到他。


    家裏的餐桌寬一些,兩人麵對麵吃飯時,偶爾也會踢到對方。不過在家許喃就會坦然放鬆很多,踢就踢了,有時李常濱同桌吃飯,兩人在桌底下沒少有小動作。


    如今的會議桌很寬,大概是為了防止被協調的雙方動腳打架,桌底中間有厚厚的隔板擋著。


    情況完全不同了。


    “你倆聊聊吧。”張征的聲音將許喃遊離的思緒拽回。


    許喃還在懵,聊什麽。


    聊他們之間的矛盾、分歧。可偏偏他們倆之間沒有誤會啊,而分開的原因太明顯,沒什麽可聊的。


    “為什麽想做這個節目?”李衡突然響起的聲音把許喃徹底拽清醒。


    哦。他們能聊工作啊。


    許喃撇掉腦內不相幹的事情,微微坐直,投入工作狀態。


    她為什麽想做這個節目?


    因為那些舍小家為大家的“李常濱”們,因為懷揣正義卻常常被誤解的“李衡”們。


    當年,她很直觀地看到這些,受到沉重的積極的正麵的影響,自然也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影響更多的人。


    許喃音量不大,說話不急不緩,跟她氣質很像:“我們大多數人,都走在陽光下,那是因為有人替我們站在黑暗中。基層民警是距離民眾生活最近的,他們兩班連軸轉,三餐不定時,節假日是他們最忙的時候,我想通過一種直觀的形式,讓民眾理解、尊重每一位城市英雄,也想讓民眾看到更真實的被這身藏藍守護著的繁華城市。”


    許喃說話時,李衡一直在盯著她。這一眼,隔了厚重的九年時光,誰也沒有躲閃,但誰也沒有進攻。


    他手指捏著記錄用的筆杆,在五指間轉來轉去,漫不經心的。


    所長聽得認真,跟張征說:“小姑娘不簡單啊。”


    張征欣慰地笑,接話:“她啊,脾氣軟,但氣節硬。之前跟我去戰地做采訪,肩膀被炸彈殘片穿透,做手術時眼淚都沒掉。也幸好炸彈粗製濫造,威懾力不強,要不得毀容。”


    這句話輕飄飄的,但分量極重。


    話音落下,幾人都沉默了。


    那根在指尖靈活轉動的筆杆吧嗒一聲,掉在桌板上。


    沉悶的聲音在寂靜的協調室,尤為突兀。


    所長偏頭看了眼,對李衡說:“你也沒想到吧。”


    他跟李衡接觸得少,但多少摸出了點他的性格。他在工作中對異性沒點溫柔,不論是同事還是被審訊的。之前有領導千金追到所裏要他聯係方式,被他冷冰冰地打發走了,說什麽“不喜歡比自己弱的人”,就他那身手,別說女的了,連男的都沒幾個能敵得過。簡直就是木頭一個。


    但跟他平日對其他異性的冷漠態度不同,麵對許喃時,鷹隼般鋒利又不動聲色的眼神裏,總有種難以難說的敵意,好像人家小姑娘跟你有多大仇似的。


    要說許喃跟過去的異性有什麽區別,可能是,更漂亮?


    難道是因為這個。


    被上頭安排在所裏休假的香餑餑,難道被漂亮女人傷過?


    所長不懂,本著對兩個晚輩的賞識,忍不住用玩笑的口吻暗示李衡一句:“可不要見人家是姑娘,就看輕了。”


    李衡眉頭微擰,深深地望了當事人一眼,顯然也被這個消息震撼到。所長心說李衡知分寸,有輕重,豈料他音色冷硬,不緊不慢地輕哼:“哪敢。”


    所長:“……”


    許喃:“……”


    關於這檔節目,現階段能確定的隻是合作意向,不斷地深化創意,找尋既權威又親民的落腳點,不是個急活兒。


    半小時後,一行人從派出所出來。


    張征和所長走在最前麵說話。


    許喃落後幾步,李衡還要在她後麵,絲毫沒有要多跨幾步和許喃並肩的意思。


    眼看張征已經走到車邊,許喃才加快步子甩開他,拿車鑰匙開車鎖。


    李衡這時便停了步子,站著接警大廳前的三級台階上,單手抄兜,挺拔精悍的身型被漸暗的光線籠罩得有些淒涼落拓。


    他輪廓鮮明,英俊的臉龐被最後一絲日光照得明亮,眼眸深沉如墨,不著痕跡地注視著某道倩麗的身影。


    那人坐進駕駛座上,鼓搗了一會,開了車門下來。


    張征還沒上車,注意到,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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