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時講話一向溫柔平和,極少極少這樣發火,易慈平時手欠嘴欠鬧他,從沒見他這麽氣急敗壞大聲說過話。


    幾秒後,易慈不情不願地抬起了頭。


    沒破相,就半邊臉微微有點腫,但糟糕的是她居然在哭。


    怪不得一直埋著頭。


    李均意皺著眉打量半天她的臉, 從書包裏掏出紙巾丟過去。


    易慈半天才拿起那包紙,抽出一張來擦眼淚鼻涕。


    後來他們沒再說一句話,就那樣坐了一路沉默的火車,互相都有點賭氣,還有點拉不下麵子,誰都不願意搭理誰。


    沒多久,目的地到了。


    臨時決定離家出走,自然是沒有任何出行計劃的,這地方以前也沒來過,出站後易慈就開始撓頭,不知該何去何從。李均意背著包去研究了會兒公交地圖,二話不說扯著她的包去坐車了。


    對易慈來講,那是一次非常奇怪的離家出走。不像逃家,倒更像出遊。


    目的地小城是個很漂亮的海島城市。原本心情很愁雲慘淡,等公車開到能看到海灘的地方後易慈選擇性短暫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扒著車窗開始欣賞落日餘暉。


    晚霞特別美。


    看了會兒,她突然發現天邊一片淡金色的雲,很漂亮,形狀很特別,像q版的小動物,有尖尖的耳朵和長尾巴。


    像狐狸。


    狐狸雲。


    易慈戳戳身邊人的手臂。


    李均意問她幹嘛。


    她指著窗外:“你好似那一片雲。”


    李均意頭都不抬,繼續研究手裏那份旅遊地圖:“你好似一條粉腸。”


    易慈眼睛眯起,一掌拍到他後背上。


    李均意疼得差點跳起來:“你斷掌嗎??”


    易慈哈哈哈笑起來:“你不要太柔弱。”


    到站下車後易慈完全開啟放飛自我狀態,拉著一臉鬱悶的李均意往海邊狂奔。她興奮得有點不正常,像是想要發泄什麽,脫了鞋子在海灘上瘋跑了很久。


    之後他們隨便在附近找了家店吃湯粉。不起眼的街邊小店,但味道很不錯,魚肉丸又鮮又彈,湯香味濃,粉口感爽滑,吃一碗下去很舒服。


    吃完東西,天快黑了,再晚會錯過回去的火車,易慈還是堅持不肯回去。


    感覺事態再不控製會變得越來越嚴重,李均意沒再慣著她,當著她的麵開始撥易新開的電話:“你今天必須回去,趕不上火車我讓你爸來接。”


    易慈一把搶過他的手機,姿態堅決:“你今天要是把我送回去,我們永遠絕交。”


    李均意忍了她幾秒才開始質問:“不回去你今晚住哪兒?”


    易慈說:“賓館。”


    李均意提醒她認清現實:“你未成年。”


    易慈說:“有賓館不用身份證,還很便宜。”


    李均意難以置信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幾歲?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孩子這樣跑出來很……”


    易慈打斷他:“我知道,我知道我幾歲,我知道我是女孩子,所以呢?”


    李均意冷聲道:“你現在是初三,你未成年,跑那麽遠的地方過夜像話嗎?”


    易慈問他:“那我要怎麽樣才算像話?”


    “你跟我回去再說。”


    “回去做什麽?你要我回去做什麽?嗯,回去聽我媽的話,聽她的話留長頭發,學鋼琴小提琴,考試考第一名,聽別人誇我聰明,聽話,那樣我才像話是嗎?我要變成你這樣的好學生才算像話,是嗎?”


    李均意這次沒開口,他不想繼續激怒這個氣頭上的人。


    “反正你們都覺得我喜歡體育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沒出息,笨,我成績不好我就應該被她扇耳光被她罵被她控製所有想法,我就該聽她的話做個乖女兒好學生,我不可以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


    說完那一大堆話她已經有點崩潰了,抱著腿蹲下大哭起來。


    忍了太久,平時嘻嘻哈哈裝著不在意,這一次被媽媽打,她是真傷心了。


    李均意就這樣和諸多路過的陌生人一起見證了這位心碎少女就地大哭的樣子。


    在家跟林老師吵的時候她一般都會忍著不哭,要麵子,跑出家裏才會哇哇大哭。


    仿佛一個世紀過去了。


    感覺她哭聲變弱一點點後,李均意屈腿蹲下,拍拍她的肩,放輕聲音道:“我剛剛看見那邊有賣缽仔糕的,是你愛吃的那種米漿做的。”


    哭聲頓了兩秒,然後又迅速進入狀態繼續嚎,聲情並茂。


    李均意:“我請你吃缽仔糕,然後帶你去找地方住,你現在閉上嘴別哭了行嗎?”


    談判的語氣。


    “………”


    幾秒後,易慈慢慢抬起頭:“我能吃三個嗎?”


    “……可以。”


    於是,那一天離家出走的易慈人生中第一次睡到了不用身份證的小黑旅館。李均意穿著校服,一臉正直地帶著她去開房,故作鎮定地跟前台要了兩個標間。


    前台多看了他們幾眼,隻覺得這搭配有點奇怪,少男少女出現在這種地方一般都是來釋放無法控製的荷爾蒙的,偏偏麵前這兩位身上沒有那種曖昧氣息,不像要來初嚐禁果的學生情侶,倒更像哥哥領著一個不聽話的妹妹來住店。


    易慈跟在他身後拿著缽仔糕吃,突然聽到什麽聲音,回頭看,原來是急急而來的一場熱雨。天色晦暗,雨聲脆響,穿過雨幕,她看見對麵一家舊舊的小店,阿美理發。


    李均意開好房,把房卡遞給她。易慈還是盯著前方,半晌,她惡聲惡氣地說了句:“我要剃個光頭!”


    第13章


    易慈氣勢洶洶闖進那家店,朗聲問了句:“阿美在哪?”


    李均意滿頭黑線地去拉她,易慈一把甩開他:“阿美呢?阿美在不在?讓阿美出來剪頭!我要剃度出家!”


    李均意:“……別鬧了!”


    易慈:“我鬧什麽了?我剪個頭發也不行??”


    說話間,塑料水晶簾子裏走出一個女人,她化很濃的妝,笑著問:“誰找阿美。”


    易慈說:“我!”


    對方看看她,又看看李均意,捂著嘴笑了笑:“小妹妹,你剪頭啊?”


    易慈說:“我剃頭。”


    那人又說:“我們店剪頭剪得不好,你換個店吧。”


    “剪得不好開什麽理發店!”易慈直接走到椅子前坐下,“趕緊的,給我把頭發剃了。”


    對方被她那山大王一般的語氣搞得沉默了會兒,她多看了旁邊的李均意幾秒,最後挑挑眉,說:“先來洗吧。”


    易慈隨她走進那個有淡粉色曖昧燈光的洗頭區域,享受了一把濃妝大姐姐的洗頭按摩服務。


    不得不說,還挺舒服的,大姐姐手法相當老道。


    洗頭的時候她們互相問了彼此一個問題。


    易慈問她的是:“你叫阿美?”


    她說:“阿美理發店沒有阿美,隻有靚妹。”


    她問易慈的是:“外麵那個是你男朋友啊?”


    易慈想了想,說:“我哥。”


    洗完頭,濃妝姐姐到邊上找了工具來,給易慈戴上圍布,問;“你想怎麽剪?”


    易慈說:“剃光頭。”


    李均意在旁邊指揮:“隨便給她修一修,不要修太多,一點點就好。”


    濃妝大姐姐問她:“你剃頭做什麽?”


    易慈惡狠狠道:“落發出家,去當尼姑。”


    對方捂著嘴笑起來:“小妹妹,你好可愛啊!”


    可愛個屁。易慈皺著眉:“我真的要剃頭,你趕緊給我弄。”


    李均意再次搶話:“就給她修一點點。”


    易慈扭頭瞪他:“我的頭發你操什麽心?收聲!”


    李均意不耐煩道:“你適可而止行嗎!”


    大姐姐終於插了句話,提了個折中的建議:“小妹妹,我們就稍微弄短一點,寸頭好不好?我給你弄個超靚的!”


    易慈說行吧。


    李均意懶得再說什麽了,走到店外麵屋簷邊,抱著手看下雨。


    剃著剃著,那姐姐小聲跟她搭了句話:“你哥哥好帥啊,我第一次見這麽帥的學生仔。”


    易慈攀比道:“我呢,我不帥嗎?”


    對方失笑:“……帥的,帥的。”


    剃著剃著,大姐姐突然感慨起來:“你頭發真好,剪這麽短做什麽?留長頭發肯定很好看,小美女。”


    她發質很健康,發量濃密,又黑又亮。而且這小姑娘長得也好看,濃眉大眼五官英氣,眼睛特別有神,感覺她留長發隨便紮個馬尾就特別漂亮了。


    易慈答她:“長頭發太麻煩,我頭發厚,吹頭發都要弄好久。”


    那大姐姐笑著調侃她:“哎喲,打理一下要花你多少時間!你這條件打扮打扮走出去就是紅顏禍水,相信我。”


    易慈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不想當禍水,我要當世界冠軍。”


    “……”對方哽住片刻,“世界冠軍?”


    易慈堅定道:“對,世界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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