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請問,你認識李均意嗎?”


    那人搖頭。


    她愣了會兒,結結巴巴地問:“那請問我該怎麽找他?他就是你們學院的。”


    那人怪道:“我們學院這麽多人,我哪能誰都認識……不是,你就不能給他打電話嗎?”


    “打不通。”易慈答,“他快一個月不接電話了,我也實在是沒辦法,我怕他出什麽事情……”


    那人點點頭,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跟男朋友吵架了?他不接你電話對吧?”


    易慈:“………你就當是吧。”


    最後還是這位熱心的眼鏡哥幫她問了問大二的學弟,把李均意一個叫劉羽晨的室友聯係方式問到了。


    打過電話,對方不知道從哪兒急匆匆趕來跟她見了一麵,接著就劈頭蓋臉地給了她n道晴天霹靂——


    “李均意已經很久沒來上課了。”


    ……


    “他本來就不愛去上課,所以我們一開始沒在意。”


    ……


    “沒覺得他之前狀態有什麽不對?不會不會,我們院都被叫瘋人院的,他這種程度一點都不奇怪。”


    ……


    “不過這次確實消失太久了,現在輔導員也在找他。”


    ……


    “他會去哪兒?我還真不知道,他平時跟我們交集不多,偶爾還不回宿舍住,總是一個人吃飯上課,我也不知道他平時會去哪兒。”


    ……


    “你是他家人還是朋友?如果你能聯係到他也轉告一下,馬上期末了,他缺課那麽多,再缺考可能會被勸退,再這樣下去,老師再怎麽喜歡他也沒救。”


    易慈聽到一半人就蒙了,傻傻地聽著。大夏天,後背居然出了一大片冷汗。


    道謝後她魂不守舍地走出那棟樓,又魂不守舍地走出他的學校,一路上想了無數種可能性,越想越怕。


    最後她蹲在他們學校門口給易新開打了個電話,沒打通,應該是在出車沒空接。她又給林以霞打,接通那一刻她鼻子就酸了,哽咽著對林老師說:“媽,李均意不見了。”


    林以霞一愣:“什麽?”


    “我來他學校找他,他同學說他很久沒去上課,我打不通他電話……他那個室友說了,再這樣下去他會被勸退。”


    “你去找他??你現在在北京嗎?”


    “對。”


    林以霞厲聲道:“你不在隊裏訓練一個人跑去北京做什麽!你瘋了嗎易慈!”


    易慈崩潰地對著電話大喊:“我一個月都沒打通他的電話,我這次有五天假,我沒告訴你們,我想著來給他過生日……”


    “易慈,你……”


    她打斷林以霞:“我怕他出事!他心理狀況其實不太好的,之前跟我說考慮過用什麽方式自殺沒那麽痛又沒那麽醜,考慮過去什麽地方消失不會被人找到,他之前還在我麵前砸過鋼琴……”


    她說到後來已經哭了:“我該怎麽辦?應該去報警嗎?”


    林以霞聽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話,最後隻道:“小慈,你現在冷靜下來,不要想東想西,買張機票,先回家,這件事交給我。”


    她那次很聽話,擦擦眼淚站起來,買了張票回家。


    ‘大人’或許比她厲害一些,告訴林老師肯定有用,當時她是那樣想的。


    可事實證明,大人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去夏訓之前,易慈照例回家了一趟,進門後她期待地問林老師,有消息了嗎?


    林以霞沉默良久。


    然後她道:“已經協同他的學校報案了。”


    易慈眼睛一酸,默默回了自己自己房間,給李均意那個室友劉羽晨打了一個電話。


    打完,她一聲不吭地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易慈買了張火車票再次前往北京,獨自穿越兩千多公裏,瞞著所有人去找一個下落不明的人。


    他到底去哪兒了?


    說想找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消失,是那樣嗎?不然就是跑到世界的某個角落當流浪漢了……又或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可能性太多。


    猜想到最後,已經有些心如死灰了。


    到北京的時候,教練的、爸媽的、隊友的電話一個個打進來,她一個都沒接,打車去了一趟他的學校,把一遝尋人啟事交給了李均意的那個室友,劉羽晨,請求對方幫她在可以貼的地方貼一貼。說著,她又從包裏翻出一些錢,遞過去,說拜托你,算我求你,我想不到別的辦法了,不管有沒有用我都要試試。把東西遞過去的時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對方因她傷心的表情動容,連忙把錢塞還給她,說不用,我幫你就是了,你放心,我盡力幫你找。


    做完那件事,易慈最後在他的學校裏走了一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像是在進行什麽儀式。看完,她幹淨利落地走了。


    延遲歸隊一天,回去後她不出意外地被教練狠狠罵了一頓,給與警告處分,再三強調說再有下次直接卷包袱滾蛋,無組織無紀律,一點規矩都沒有,當什麽運動員!


    易慈安靜聽訓,最後隻回了一句,不會再這樣了。


    她強迫自己暫時忘記他,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訓練中。


    忘記是最好的方式,隻有那樣她才能好受一些。感情是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遠沒有跑道和成績真實。


    他消失了,可她還有自己要做的事,她不能停下來。


    那年夏訓結束時,國家隊的人找來了。例行程序走完後,她正式離開省隊,進入另一個天地。


    去國家隊那天,林以霞打電話來告訴她,說李均意的學校把他的東西全寄回她家裏了。


    像是一種變相的宣告。


    她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掛掉電話,怔怔地發了半天呆。


    日子被推著往前。


    一年,兩年過去……


    李均意那個室友劉羽晨畢業時給她打了個電話,說他即將去國外深造,以後不能再幫她貼尋人啟事了。


    易慈說好,說謝謝你,你是大好人,祝你前程似錦。


    三年,四年過去……


    亞運會,備賽時接到易新開的電話,爸爸在電話裏告訴她,小慈啊,你的那兩隻金魚昨晚上死了,發生得很突然,對不起啊,爸爸也不知道它們怎麽突然就……


    死了。


    她傷心得大哭一場。


    李均意送她的金魚死了。


    可他仍舊下落不明。


    五年,六年過去了。


    還是沒有他的消息。每次跟爸媽問起他的情況,他們隻是歎氣。


    強迫自己把精力都放在比賽上,不去想他。


    她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夢見李均意了。


    開始有些麻木。


    第七年。


    膝蓋受傷,打封閉後上場跑了一場60米。


    自那之後,好像漸漸有些跑不動了。


    林以霞勸她,不行就退了,別跟自己較勁。


    第八年。


    因傷退役,被安排去體校當教練。


    退役後,她去了一趟李均意的學校,也沒做什麽,就學校裏轉了轉,和從前一樣。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要去,也許是想告別吧。


    回去以後,林以霞說該考慮個人問題了,這麽拖著也不是辦法,讓她去相親試試看。


    她說不想去,看見男人就煩。


    後來被爸媽念得頭疼,還是去了。


    見了很多所謂的優質男人,都沒什麽感覺。


    很麻木。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心動了。


    渾渾噩噩又是一年。


    依舊麻木。


    照例出門相親,在一個陰沉沉的台風天。


    她原本決定忘記的那個人又出現了。


    第25章


    有頭沒尾的故事,貫穿她的整個青春,講出來倒像一個事故。那麽多年的悲喜,一頓早茶的時間就講了個大概。講完後大腦空空,身心輕盈,居然有種卸下什麽重擔的輕鬆感。


    李均意聽完就靜默下來,專心看了會兒麵前的碗碟,靜坐不響。


    易慈慢慢吐出一口氣,笑著道:“一開始那幾年特別擔心,總覺得你是出什麽意外了,很害怕。後來慢慢釋然了些,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猜想,你一直沒出現,要麽是過得很好,不想回頭看,要麽就是過得很不好……現在看來,你過得不錯。”


    她語氣帶笑,是真心為對方高興的。


    李均意聽完,自言自語般重複:“我過得不錯……”


    他笑了笑,有些苦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得食閑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靜安路1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靜安路1號並收藏得食閑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