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陸環顧四周,打量著這昏暗詭譎的岩洞,石台上的獻祭法陣仍然熠熠生輝,裏麵的力量似乎也不曾減弱。


    這地方沒有什麽陰靈力,縱然很久以前死過人,那也過了太久。


    蘇陸後退幾步開始在地上畫法陣,“但是我在這裏,我一個念頭就能讓這裏變成整個冀州裏陰氣最重的地方,比得上千萬個墳墓。”


    蕭天煬輕歎,“……你自己聽聽你這破比喻。”


    蘇陸充耳不聞,“大師兄那邊如何?你們小組應當也結束了吧?你的隊友們咋樣,好相處嗎?”


    “我這第一輪輕輕鬆鬆,宰了兩個吃人的妖獸,然後我們五個打了半個多月的麻將,用你的話說,非常和諧。”


    “啊?妖獸?沒人身的那種?還隻有兩個?”


    “嗯。”


    “好家夥,那隨便一個練氣境恐怕都能做完吧。”


    蘇陸不由輕歎一聲,“看來這事全憑運氣,你們那任務比我們這輕鬆多了,還有,五個人怎麽打麻將的?”


    “輪流打啊,輪剩下那位負責出去買酒買肉。”


    蘇陸:“……倒也不錯。”


    她選擇的法陣極為簡單,是封印這一領域裏基礎內容,能夠將輸入的靈力化為具有屬性的靈氣。


    因此一邊畫一邊思索道:“這獻祭法陣是別人教給她的,這人還有可能去望雲城看她殺穆蘄,見她失敗又幫了一手,然後呢?然後就跑路了?”


    “不奇怪啊。”


    蕭天煬說道,“這人必是魔修,且是個高手,恐怕看得出呂燕已經……嗯,難以挽回,故此就離開了。”


    厲害的魔修都不會再刻意飼養魔物。


    別說他們不再需要魔物為自己戰鬥,他們若是想的話,揮揮手就能招來一大群,不在意那一個兩個。


    “也是。”


    蘇陸畫完法陣站起身來,“好了,現在我要將她的魂魄弄出來。”


    魂魄和元神並不完全相同。


    元神類似於升級進化的魂魄,被靈力強化到一定境界,故而能與肉身隨意分分合合。


    除了元嬰境以上的修士,其餘人的魂魄就隻是魂魄,但凡離體都是因為肉身死亡。


    也無法再與血肉之軀結合。


    不像元神,縱然沒了身體,但凡有元神在,能奪舍旁人,也能自己修出身體來。


    蘇陸:“她這能算是死了吧。”


    蕭天煬肯定地道:“自打變成魔物的那一刻,屬於人的身體肯定是已經死了,髒器血脈皆不複存在,都化成了……嗯,亂七八糟的東西。”


    蘇陸點點頭,“然而魂魄和肉身卻不曾因此分離,這大約就是濁氣的厲害,嗯,我來試試。”


    “你已經有了章程?”


    “我連本命法寶都掏出來了,你說呢。”


    “……敢情那玩意兒是幹這個用的?”


    “噓,我還想留個懸念,到時候驚豔一下別人。”


    蕭天煬默然片刻,“你是想說驚嚇吧。”


    蘇陸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時辰,反複嚐試之下消耗了不少靈力,但居然真的成功將魂魄抽了出來。


    尋常魂魄的麵貌和死時的屍身相似,隻是隱隱有些透明,且顏色更淺些,就好像整個人覆了一層灰白。


    然而呂燕的魂魄幾乎已經被染黑。


    “而且她——”


    蘇陸看著麵前一團由無數手腳組成的魂魄,“我這樣將她召出來,任是誰都會以為我是魔修吧。”


    蕭天煬似乎也有點驚訝,“她的魂魄不是人形?”


    “不。哎,無所謂了。”


    蘇陸還是鬆了口氣:“至少我成功了,雖然她……我再試試能否與她交流吧。”


    玉簡黯淡下來。


    蘇陸看著麵前一團烏漆墨黑的魔物般的虛影,伸出了手。


    “在這個狀態下……你不用再與那種侵蝕你的力量對抗了吧,所以,你還記得我麽?”


    剛剛離體的魂魄安安靜靜停在空中,並沒有攻擊欲望,也沒有表露出任何瘋狂暴躁之態。


    過了一會兒,那一團扭曲叢生的肢體間,緩緩抬起一條幹癟的手臂。


    蘇陸看著那隻枯瘦的手掌觸碰到自己的指尖。


    她不能確定這是呂燕仍記得自己,還是對方隻覺得自己親切——畢竟維護魂魄不散的陰力是自己提供的。


    蘇陸看到了許多破碎的畫麵,甚至有穆蘄的臉一閃而逝。


    “我們還有點時間。”


    她招呼魂魄進入自己的法寶,再掏出玉簡聯係衛饒。


    後者已經抵達了夜闌城,那是冀州北邊的一座大城,周邊村鎮眾多,內裏也有萬年錢莊的分號。


    蘇陸也在當天夜晚急匆匆趕到了,幾乎是用盡全力飛著跑路,還耗費了不少靈力。


    “……仙君何故如此著急。”


    衛饒歎道,“我多等幾個時辰也無礙的。”


    “原是我臨時有事,自然要盡量快些回來。”


    蘇陸擺擺手示意沒關係,“衛老板說的地方在哪裏?”


    稍作休息後,兩人出城向西北飛去,衛饒順便問她事情是否解決了,若是有需要幫忙之處盡管說。


    蘇陸暗忖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找他,畢竟說是幫忙其實也全是交易,嘴上仍然表達感謝,並且順便向他打聽萬劍宗的事,譬如除了穆蘄之外,劍仙的徒弟們都是什麽來曆。


    如今仙盟大會已經開始,很快人們就會回到武神山,進入萬劍宗的山府,她詢問這些也說得過去。


    “穹冥仙尊的親傳弟子們?”


    衛饒淡定地道,“那幾位都頗為有名,百裏仙君出身冀州東部的一處漁村,鄒仙君的父母是洛水城的木匠,羅仙君家裏是賣燒餅的,世代定居於……”


    如此說了一連串人物,最末說到紀衡之,他的父母兄妹皆是酒樓裏的廚師,如今已經故去多年。


    除了穆蘄,其餘人皆是普通百姓出身。


    倒也沒什麽緣故,世家大族本來就是少數,而且很多世族子弟都是在家修行,也不去門派裏拜師。


    而在世家之外的修士裏,出身小戶人家的本是多數,因為基數大。


    蘇陸:“……不愧是衛老板,知道的如此詳盡。”


    她嘴上這麽說,心中卻想著,穆蘄曾經用出身羞辱他的師姐,鄒星煌好像是完全不在乎,但他大概是真的在意。


    他自恃身份高人一等,所以瞧不起師姐師弟師妹們,當時見麵時,也不稀罕與自己說話,多半是同樣的緣故。


    畢竟她在外人眼裏也並非世家子弟。


    蘇陸眼珠一轉,幹脆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隻是略去一些細節,“我還道那姓穆的看我不順眼呢。”


    衛饒點點頭,“他是穆家嫡係,現任家主乃是他的伯父,他父親與家主一母同胞,上任家主便是他的祖母。”


    蘇陸:“……我瞧此人行事,都不像能當家主的樣子。”


    這種世家大族的族長家主,再不濟也得是自己那便宜姑姑一樣的人物,至少在待人接物方麵差不了太多。


    蘇陸冷笑一聲,“更別提當萬劍宗的宗主了,就算穹冥仙尊再怎麽不管理宗門中的事物,也不至於像他一樣四處得罪人。”


    衛饒頗有興趣地道:“仙君為何覺得他想當宗主?”


    蘇陸一愣,“他如此仇視他的師姐師妹師弟,對誰都沒個好臉色,不就是將這些人當成絆腳石?”


    衛饒微微一笑,“鄒仙君和穆仙君歲數相仿,舊年裏萬劍宗宗門內的各種比試中,鄒仙君對上他亦是勝多輸少,因此得了更多機會被其師授藝。”


    蘇陸故意說那些話,就是為了讓對方誤會,好順便多套點情報出來,聞言不由感慨,“贏了才有機會上課開小灶?得虧我們宗門裏,至少我師父不來這一套。”


    他們一邊閑聊著萬劍宗的八卦一邊向西北飛去。


    出了城之後,滿眼盡是連綿不絕的雪山,兩人飛了大約一個時辰才降落。


    夜空中高懸一輪彎月,天上群星閃爍,映著山雪格外淒清冷寂,枯樹上冰霜覆蓋,射出點點寒芒。


    衛饒在山間繞了幾圈,找到了一處幾乎被積雪掩埋的廢棄木屋,簷角到窗框上掛著蛛網,絲上垂著大大小小的雪團。


    他推門進去,搬開木床,跪在地上摸索片刻,伸手摳出幾塊厚實的木板,地下傳來機關開合的哢噠聲。


    “便是在這下麵了。”


    衛饒站起身率先走進去。


    裏麵是一條幽深狹長的地道,並不寬敞,也隻勉強能容一個普通身形的成年人行走,而且越往裏走越能感到陰氣。


    等他們行至盡頭,果然看到一扇厚重的青銅大門,上麵設了極為複雜的陰封印法陣,外圍貼了數百張繪著咒文的符紙。


    蘇陸隻瞧了一眼就道:“這是自創的封印,倘若是你師門先祖所製,那這人多半是陰靈根。”


    她並不多問,挽起袖子就上陣了。


    同為陰靈根,拆解封印要容易很多,但仍然是慢工細活,需要時間。


    衛饒安靜地坐在一邊,不催促也不出聲詢問,甚至掏出幾本厚厚的賬冊子翻看起來。


    蘇陸花了些功夫將封印的結構摸透,然後開始專心致誌地拆封印,從外到裏層層遞進。


    她並不清楚過了多長時間,預計得有三四個時辰,外麵可能已經天亮了,這封印法陣裏的光芒終於黯淡下來。


    青銅大門後麵傳來一道道脆響,各種鎖芯和彈簧互相碰撞,接連不斷地響起撞擊聲。


    最後一聲落下時,大門輕輕震動了一下,門縫處簌簌落下堆積的灰塵。


    蘇陸抬手推了一把,果然大門向內打開,“……可以進了。”


    至於這裏麵有什麽機關,有沒有危險,那也沒她的事了,而且她覺得人家可能也不想自己繼續參與。


    然而衛饒站起身來,頭一句就是邀請她進去,“仙君想一起來看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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