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陸也一手撐在桌上托腮看著他。


    她故意道:“或許你會說‘萬一他想私吞黯骨怎麽辦’,然後將那劍搶到自己手中,再發給消息給我,說你拿到了,約我見麵。”


    顏韶很委屈地看著她,“你真覺得我會這麽做嗎?”


    蘇陸忍俊不禁,“不,但我覺得我這麽說了,你的反應會很有趣。”


    謝至直接笑出聲來。


    “若是能讓你覺得有趣,倒也算值得。”


    顏韶這麽說著,又看向裏麵的人,接著毫不掩飾地白了他一眼,“這位兄弟不知如何稱呼?以及你在笑什麽呢?”


    蘇陸才想說話。


    旁邊傳來一道略帶笑意的低沉嗓音,“顏兄真是貴人多忘事,你我曾在北邊見過一回呢。”


    顏韶故作茫然地看了一會兒,才露出恍然之色,“哦。”


    他笑道:“謝兄當年錦衣華服,滿身珠翠,如今變化太大,險些認不出來了。”


    蘇陸回頭看了看一身粗布衣服的某位農夫,腦補了一下他穿成巨門星那樣,差點笑噴。


    “嗯。”


    謝至十分淡定,“如今落魄了,還要勞煩別人送我過來。”


    一邊說一邊抬手敲敲蘇陸的肩膀,然後直接湊了過來。


    兩人本來就坐在一起,他傾身靠近之後,那一點距離頓時徹底消失,甚至換個角度看就像是擁抱了。


    顏韶神情微妙地看著他們。


    蘇陸倒是沒什麽感覺,因為他們並沒有真的抱在一處。


    她隻看著謝至貼近過來,滿臉好奇地低聲問道:“黯骨是什麽?”


    蘇陸:“……我之前和你說的,第二個寶物。”


    她已經將黯骨收起來了,此時也不想隨意拿出來展示,畢竟那東西象征的意義不同。


    這把劍才鑄造一百年,謝至不知道也很正常。


    “哦。”


    謝至有些了然地道,“所以對你意義非凡?”


    “是。”


    蘇陸轉過身,“對了,顏韶,我還得謝謝你把長命鎖還我。”


    “嗯,其實還不止長命鎖,還有令尊的一些關於法陣的手記心得。”


    顏韶抬起手,掌心裏放著一枚墨綠扳指,“這也是令尊的芥石,東西都已經放在裏麵了。”


    蘇陸伸手拿了過來,“我還以為都被毀了?”


    “被毀的皆是關於林家那移靈陣的研究,旁的他們還有保留,畢竟令尊在此道上頗有建樹。”


    “所以。”


    蘇陸摩挲著手裏的扳指,“你上回不給我,是因為不想在淩千山麵前提起這些?”


    “哦?”


    顏韶笑盈盈地道,“你怎麽不說‘你上回不給我,就是因為想再見我一次’了?”


    蘇陸也笑,“我怕再說一次你就哭出來了,而且,我那是開玩笑的,你若是真想見我,根本用不著算計來算計去。”


    顏韶眼中也多了幾分笑意,“我能坐嗎?”


    蘇陸也覺得他好像不會立刻走人,“……來唄。”


    下一秒,顏韶已經出現在大廳裏,在對麵的桌位上安然落座。


    他好整以暇地給自己斟酒,“兩位是怎麽認識的?”


    蘇陸十分淡定,“除了你之外,這裏有三個人,兩兩組合,你的問題有三種答案,你問的是哪個?”


    顏韶放下酒杯,看了看身邊的白發男人,“他會跟著你,我倒是不奇怪。”


    然後望向桌對麵的農夫,“謝兄呢?”


    謝至看了她一眼,大約是示意她來回答,蘇陸也自然而然地道:“他需要我帶他來中州。”


    顏韶輕歎一聲,“那就是說你們不熟?”


    蘇陸聳肩,“雖然說我們熟不熟好像都和你沒關係……但我們確實不熟。”


    謝至低頭夾菜,“說這話的人剛剛還摸了我的臉呢。”


    顏韶微微一笑,“一定是謝兄做了什麽不妥的事吧。”


    蘇陸:“?”


    這話就差直接說“一定是你勾引了她”。


    桌對麵的白發男人抬起頭,神情淡漠地道:“我覺得我不該在這裏。”


    他若有所思地向西邊看了一眼,“或許換那位坐在這更合適。”


    “算了吧。”


    蘇陸望天,“中州給他留下的印象已經很糟了。”


    第193章


    蘇陸已經放棄吃飯了。


    她決定盡早結束這莫名其妙的會麵, “顏韶,我們出去走走?”


    對麵的青衣男人從善如流地點頭,慢悠悠地站起身來, “走吧。”


    兩人沿著湖畔漫步,街上人流如織, 不斷傳來叫賣吆喝聲, 又有各種食物香氣撲鼻而來。


    蘇陸其實也有一堆問題想問他,就先說了自己最關心的事,“你讓七殺星閣下將我大師兄送進魔域了?”


    “他們沒事。”


    顏韶語氣輕快地道,“如今現世過了十幾天,但你師兄要去的地方, 大約也就是一兩個時辰吧, 他們可能也才剛剛到地方呢。”


    “那個類似邪神又不是神的東西……所在的地方?”


    顏韶微微頷首, “我說它不是神,因為它手無權柄、不掌規則,也沒有成熟的心智, 僅有本能罷了。”


    “等等。”


    蘇陸下意識想到了一些,“你是說,它能感知,但不能思考, 本能對外界刺激做出反應?它是活的?”


    顏韶沉思了一秒, “你覺得魔物的狀態算是‘活著’嗎?”


    蘇陸一想也對, 如果用生命活動來定義的話, 魔物絕對不是。


    甚至境界高點的修士和妖族們都不能算是活的, 畢竟對他們來說, 營養、排泄、生殖這些東西都不存在了。


    蘇陸迅速摒棄了腦海內那點可憐的生物學知識。


    蘇陸:“它能和你交流嗎?”


    顏韶不置可否, “我不會將那稱為交流, 因為我能感覺到它的欲望,它想要什麽,它不會隱藏。”


    “它不會?不能?”


    “不能。不會。它沒有這麽做的能力,也沒有這麽做的意願。”


    他停了一下,“反過來,它不在乎我是怎麽想的,或者說它無法去‘在乎’。”


    蘇陸點點頭,“但它接受天賜之體的獻祭,還能滿足他們的願望?”


    “因為他們的願望都是一樣的,修為,力量,變強,複仇,隨你怎麽說,本質並無區別。”


    顏韶頗為耐心地道,“它給予的濁氣極為精純濃鬱,能在瞬間改變人的體質。”


    無論修士還是普通人,短時間接觸濁氣,也就是會有些不適感。


    哪怕是直接扔到魔物臉上,忽略情緒變化或者嚇死的可能性,也隻是不適加重而已。


    這樣看,通過呼吸吸入的濁氣對人的影響並不大,甚至被魔物所傷,濁氣深入體內,隻要別次數太多,都可以通過時間讓其漸漸自行散去。


    然而境界更高的魔修卻不同,被他們重創,且在他們有意的情況下,就有了墮魔的風險。


    可見這是與所謂濁氣的濃度和純度有關的?


    所以要麽像是鄒星煌一樣,被丟在魔域,長時接觸濁氣,頻繁和魔物戰鬥。


    要麽就像是呂燕一樣,短期內被那個東西灌入所謂的精純濁氣。


    蘇陸想了想,“但是魂晶獻祭呢?那個要換取的東西就不同了吧?譬如說萬劍宗那些人,他們要的就不是自身的強化,而是山府內的靈氣密度?”


    “這是另一個問題……詭畫宗的魂晶獻祭陣,其實並不存在一個具體的收取祭品的對象。”


    顏韶攤開手道,“你莫要忘了魂晶是封印魂魄或是元神的,而令師仍能從中收走沐前輩的殘魂,倘若有一個收取者,那麽‘祭品’是不會仍然待在魂晶裏麵的。”


    “那它的原理是什麽?”


    “等價交換。”


    顏韶簡單地道,“那法陣的作用就是拆分被魂晶封印的魂魄元神,將其轉化為靈氣,這靈氣並不是黑星給予的。”


    蘇陸眨眨眼,“黑星?”


    “那個接受天賜之體獻祭的東西。”


    “誰起的名字?”


    “……反正不是我。”


    蘇陸沉思片刻,“既然這兩個不是一回事,那鷺山府掌教為何要收購魂晶,還要尋找天賜之體……”


    她說著說著也停下了。


    這可能確實是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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