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州境第一福地, 蒼鷺山綿延數百裏,遠望層巒疊翠,峻嶺青鬱, 一派生機勃勃。


    然而,山間濃鬱的靈氣正在漸漸消退, 林間的花草樹木, 也隱隱蔓了一層層黑氣,深入至根莖枝杈,又被茂盛的葉片所遮蓋,尋常修士都難以發覺。


    更何況此時山府內一片忙碌,無數修士禦劍來來去去, 大多數是鷺山府子弟, 也不乏群玉宮的人。


    在山內的重要地脈和秘境入口處, 都聚集了許多人,他們正在努力轉移搬運這些重要資產。


    在仙府門派之中,大門派和中小門派的區別, 不僅是高手的數量,也有這些先輩們留下來的底蘊。


    當然,倘若小門派當真能出一個絕世高手,也可以將那些東西搶過來, 諸如秘境這種, 也可以自己做一個。


    鷺山府在徐州屹立數千年, 近幾百年日益衰落, 然而底蘊仍在, 即使對於群玉宮這種大派, 這些東西也相當有價值。


    “……師尊, 林門主已經走了。”


    飛仙峰峰頂的殿堂裏, 一個容貌清雋、身姿瘦削的男人,正拿著長長的清單,眼神有些沉鬱。


    他看著三十出頭的模樣,似乎頗為沉穩,一身華貴的白袍也顯出幾分仙風道骨。


    蒼鷺山的內門三峰,以飛仙峰為首,峰主乃是掌教兼任,曆任掌教也大多出自這一脈。


    作為現任的鷺山府掌教兼飛仙峰峰主,如今隻是化神境三重的王喬,可謂是最差的一屆。


    前麵的師兄師姐們早亡,門中又沒有比他更合適的競爭者。


    雖說也有與他實力相近的,但以他掌教徒弟的身份,除非實力明顯強於他,否則也無法從他手中奪走掌教的位置。


    “她可有說什麽?”


    王喬放下清單,看向旁邊的徒弟。


    他的弟子們皆天賦平平,雖有天靈根,那悟性也是一團糟,進境都要靠丹藥。


    若是等他們自行領悟,怕不是連一些聰明的地靈根都比不上,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當然,他也收了那機靈聰穎的地靈根,隻是,這些人比起那悟性資質兼具的天靈根,又差之遠已。


    久而久之,他更是覺得自己沒必要在這些人身上浪費太多功夫,有空指點指點他們,讓他們能幫自己做事就夠了。


    “沒有……林門主幫著轉移了那幾處大陣,然後就離開了,說這幾日都不會再過來。”


    徒弟小心翼翼地道。


    王喬微微皺眉。


    林獨山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靈壓,以他的修為,蒼鷺山走了一個化神境,還是能感覺到的。


    他隻以為她是臨時有事,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畢竟,這邊各種事務尚未完成,他們尚未搬走山府內的諸多重要資源,論理說林獨山不該在這會子離開。


    王喬正要說話,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他感應到了濁氣。


    或者說他覺得濁氣變得濃鬱了,而且這變化速度有些不正常。


    ——這短短的大半年時間裏,蒼鷺山已經被濁氣侵染,等他們全部搬去揚州後,這裏就會變成魔修們的地盤。


    林家與祭星教有合作關係,王喬帶著鷺山府向群玉宮投誠,林家那群人想將蒼鷺山獻上也說得過去。


    反正能搬的也搬走了。


    至於這曾經的靈山福地,王喬作為一個化神境,對修煉環境已經沒有需求,因此也沒什麽心疼的。


    他隻是想快些進境。


    兩百年前,他的修為停滯不前,蒼鷺山的靈氣也漸漸稀薄。


    王喬咬牙聯係了舊年相識的幾個魔修,其中就有從詭畫宗叛投至祭星教的。


    他不僅付出了大半身家,還從飛仙峰的庫房內,拿了數樣鷺山府的秘寶,才從那些魔修手中取得了想要的東西。


    其中最重要的兩樣,一是魂晶獻祭法陣,二是七絕祭生秘咒,從原本的咒印到各種變體咒印,用天賜之體換取力量,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換取的可以是天濁體質,也可以是能夠強化元神的特殊靈力。


    當然若是成功就得當魔修,但除此之外,他也無路可走,還不如就此拚一把。


    他尋找那些天賜之體,隻挑年紀小的,又秘密遣徒弟徒孫們去將那些人的親族悉數殺死,使得他們無依無靠。


    然後他再接近他們,獲得他們的信任,甚至還收了其中幾個人為徒——有些天賜之體不能修煉,有些則是益於修煉的。


    王喬隻用數年就能成為他們信賴之人,又設局使得其中一人“無意”聽說師父身中惡咒,唯有天賜之體的獻祭才有一線之機。


    當第一個人自願獻祭了他的劍骨時,王喬就發現這個計劃成功了。


    黑星給予了他難以想象的力量,那濁氣化作的靈力,進一步淬煉了他的元神,使其強度更上一層樓。


    這抵得上其他化神境修士百年的修煉——還得是那種悟性天賦很好的化神境。


    那些人一個又一個獻出了天賜之體,給他換來了相當於化神境三重的修為,唯一令人遺憾的是,有一個人在獻祭之前就死了。


    王喬偶爾會想起她,因為她的天賜之體,乃是最最罕見的一種,而且純度極高,遠勝他聽說過的那些。


    若是當年她沒有誤闖入秘境,沒有被魔物撕碎,而是為了自己獻出那雙眼睛,或許今日自己還能提一個小境界。


    “師尊?”


    旁邊的徒弟小聲道。


    玉簡也開始發燙了。


    王喬也不知自己怎麽了,竟然忽地回憶起舊事,此時回過神來拿起玉簡。


    “——師尊!”


    裏麵傳來了某個弟子的尖叫聲。


    那人是被派去處理小濰山秘境的。


    王喬一愣,“老四?你那邊如何?”


    他本來以為濁氣濃鬱是那些魔修沉不住氣,想提前幾天過來接管這些地方,雖然想想有些不爽,但也忍了。


    這又是怎麽回事?!


    “師尊!救命——”


    他聽見四徒弟的慘叫,伴隨著淩亂的轟鳴和爆炸,以及各種哀嚎和沉悶的撞擊聲。


    “有魔修打進來了?”


    大殿內一位飛仙峰的長老疑惑地道,“他們怎麽——”


    王喬猛地抬起頭看向那秘境的方向。


    ——這個靈壓?!


    一道紫紅的火光從天際疾馳而來,在他的瞳孔裏急速擴大,轉瞬間已是近在眼前。


    縱然是丹修,但作為化神境高手,王喬的反應也不會遜色,但這回他卻隻來得及祭出法寶。


    來人如同閃電般穿過大門,一拳砸下。


    他手邊纏繞著熊熊烈火,火焰中又雀躍著青紫的雷光,雷與火交織爆裂,融成一團不斷嘶鳴作響的巨大光球。


    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隨便一個雷火雙屬的開光境修士或許都能使出來。


    然而,那光球中蘊含的恐怖力量,足以輕鬆毀去那些不夠堅固的元神。


    王喬尚不到被一擊殺死的程度,但若是完全中招,也必然會受傷。


    他躲閃不及,隻能出劍接下。


    ——魔修。


    那駭人的靈力必是由濁氣轉化而來,同為濁氣修煉者,王喬能夠辨認這一點。


    轟!


    雷火炸落在劍刃上。


    狂暴的颶風席卷而出,整個大殿的穹頂刹那間被掀飛。


    周圍的十數個修士都沒能站穩,一同被吹了出去。


    華麗莊嚴的殿堂,頃刻化為廢墟,牆壁坍塌,立柱折斷,屋頂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外麵。


    王喬被迫後退了兩步,周身靈力有些紊亂。


    “王掌教與上回比起來毫無進益,真是可惜。”


    廢墟之上響起一道悅耳的男聲。


    王喬抬頭看向前方的紅衣青年,“蕭仙君竟然還敢回來。”


    ——琅嬛天府之主也是掌教,然而沒有人會稱呼他為江掌教,因為他是飛火仙尊,人人都隻會喚他仙尊。


    隻有宗門裏麵少數與他輩分相差太多的,會以掌教相稱罷了,那也不會加姓氏。


    可是,王喬隻是一個化神境,外人要麽稱呼他為王仙君,要麽就隻能喊王掌教。


    金丹境以上就能被稱為仙君,九州仙府裏,有成百上千的仙君,姓王的更是一大堆。


    所以無論哪一種,都會令他不舒服。


    “王仙君這話說的。”


    蕭天煬抱起手臂,“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上回在你這裏翻車,這回我也有經驗了。”


    王喬沒去在意他跟著師妹學來的某些怪詞兒,“還未恭賀令師曆劫進境,令師妹得道化龍。”


    蕭天煬微笑了一下,隻是笑意並不曾深及眼中,“多謝王仙君,你可以去死了。”


    王喬:“……”


    王喬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蕭天煬那一擊毀掉了大殿,也毀去了後殿藏匿的法陣,王喬隻能憑本事逃跑了。


    當然,隻要稍稍拉開一段距離,他就有機會激活身上的咒印,直接傳送去揚州。


    但他做這事需要一點時間,若是蕭天煬近在麵前,基本上是不成的。


    而且,他頗為篤定自己能跑掉。


    上一回他佯裝逃跑引得姓蕭的來追,實際上卻拿出了神器封仙印,將對方直接關到了神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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