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睜開眼,發現天已破曉,然晨光仍是朦朧。趙涼吟抬起手想撐著床沿坐起身來,卻渾身乏力,怎麽也使不上勁。再試了試還是不行,她索性放棄,頹然躺在床上,然而思緒由混沌變得漸漸清楚起來。


    她又做夢了……


    回來的這些日子,她夜裏睡得極不安穩,夢魘不斷糾纏著她。她夢見了娘,還有過往在邀月樓裏的種種。


    她在邀月樓裏一天天地長大,曾經疑惑的許許多多為什麽逐漸都有了答案——為什麽娘總要在入夜時分故意支開她,不讓她靠近前院;為什麽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男人進出娘的房間;為什麽娘總是獨自一人怔怔地望著窗外,淚如雨下。


    因為她所待的地方是邀月樓,是杭州最負盛名的****,男人****的極樂世界;因為她的親生父親——娘的第一個恩客,永遠拋棄了她們母女。


    記憶有時是駭人的鬼怪。它刻在你的發膚上,融入你的骨血裏,如影隨形,想忘也忘不掉……


    “郡主,您醒了嗎?”輕叩了幾聲門扉,珠兒站在屋外輕聲詢問。


    趙涼吟又試著抬了抬手,發覺有了力氣,慢慢坐起來,然後應聲道:“嗯,你進來吧。”


    得到她的允許,珠兒端著銅盆推開門走了進來,在把手中冒著熱氣的銅盆放在盆架上後,又走到紅木衣櫥前停下,打開櫥門取出衣裳步回到床邊遞給她。


    以前在邀月樓裏都是自己穿的衣服,進了王府即使做什麽都由有丫鬟服侍,但她還是不習慣讓別人來替她更衣。


    見她穿戴好衣物,珠兒立刻遞上溫熱的帕巾,自己則是在她接過帕巾後蹲下身子低頭替她整理有些褶皺的衣裙下擺。


    珠兒是個心思細密的丫鬟,總能細心體察出她的需要,給予她及時的幫助。


    是的,及時的幫助。她現在仍然能安安穩穩地在王府裏過清閑的日子,她該謝謝珠兒的。


    她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才下定決心離開洛陽回京城的。對於即將麵對的責難,不論是打是罵,更或者是把她趕出王府,她都有了承受的準備。


    在前堂她見到了豫王爺,豫王爺果真如她預想的那樣無比憤怒,隻是他所說的話卻使她為之一愣。“涼吟,難為你了。爹不會放過他的!”


    她呆了好久才驟然反應過來父親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誰。


    後來,她才知道杜仲日非禮她一事傳到豫王府,豫王爺氣得火冒三丈,發誓要讓杜仲日一輩子沒好日子過。豫王爺說是這麽說的,也真的這麽做了。現如今的豫王府算是和相國府公開杠上了。


    杜仲日忙著抱頭鼠竄躲在家裏不敢出門,而親手主導這場戲的她卻悠閑地在王府裏享清福。


    她的安穩無事來自珠兒的有心隱瞞。她欠珠兒一份情。


    “謝謝。”趙涼吟衷心感激道。


    珠兒抬頭看了她一眼,滿是詫異,但即刻恢複常態,低下頭靜靜地說:“服侍主子周全,是做奴婢的本分。”


    她說的不是這個。趙涼吟正欲再作解釋,卻見珠兒已經站起身退後了兩步,恭聲說:“今天五郡主、十郡主歸寧,姑爺們也會一同來,王爺設了家宴招待,吩咐奴婢務必提醒郡主按時前往。”


    “噢,我知道了。”重回闊別三個多月的王府,府中的景物依舊,但人卻大不一樣了。


    五姐終於夙願以償地嫁進了國舅府,做了劉子恒的妻子,而且由皇上親自賜婚劉趙兩家,可以說是嫁得風光無限;十妹嫁給了狀元郎。據說狀元夫人的位子原本父親是想留給八妹的,但八妹不知為何死活都不願意。父親沒轍,隻得把主意動到了十妹的頭上。狀元郎,那個與華念平有些許相似的男子應該不會錯待玉音才是。


    至於八妹,年前也將要嫁人了……


    “郡主稍等,奴婢去端早膳。”


    “那個……你去吧。”她輕歎了一聲。


    算了,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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