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斯比似乎完全昏死過去了。哈爾摸了摸他的脈搏,心髒還在跳動,雖然很微弱,但還有希望。


    他們小心地把毫無知覺的隊長抬到地上。從營地裏跑來了一個人,身穿一套淺色短袖製服,黑色的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邊,顯得很精神。他頭戴一頂戰鬥帽模樣的帽子,前邊有帽徽,後麵有遮頸布,那是為了防止蟲子鑽進衣領裏麵去,像舊時的法國外籍兵團那種打扮。肯定是森林守備隊十名隊員中的一個。


    他彎腰看著躺在地上的隊長問道:“什麽事出了?”1“毒箭。”哈爾說。


    他把耳朵貼著隊長的胸膛。


    “不死,我們給法官。法官,他能。”


    “現在需要的是醫生。”


    “沒醫生,法官,他好,他能。”


    哈爾沒有再問這個“能”的法官,有一件事是立即要做的,他取出手絹,綁紮在隊長那條受傷手臂的上部。然後他們一起把克羅斯比抬進房子。房子裏擺的有舒適的椅子和一張大寫字台。很明顯,這間房是一房二用的,既是他的住房,也是他的辦公室。不省人事的隊長被抬進臥室,放到床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個子衝進了房間。


    “這就是法官,”隊員說,“他能。”


    法官的膚色是一種淺黑色,說明他是印度人,在肯尼亞有很多印度人。


    “出事了?”他問道。


    哈爾簡略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啊,行了,”小個子法官說,“多巧啊,剛好我在這兒,我完全知道該怎麽辦。”


    羅傑的眼睛總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注意到,法官的眼裏閃過一道亮光。這個法官似乎樂不可支,也許他天性快活,也可能他因為自己能幫忙而感到高興。


    “首先應該把止血帶取掉,”他快手快腳地解開手絹,丟在一旁。


    “這是我剛剛綁上的,”哈爾說,“我是想阻止毒藥流到全身。”


    “你的想法是好的,”法官和氣他說,“但是,你瞧,讓毒液在全身散開比集中在一個地方要好些。”


    哈爾過去從未聽到過這種理論,但這個理論聽起來似乎也還有點道理。


    “是否應該用蒸餾水衝洗一下傷口?”


    “你又錯了,我的孩子,”法官的口氣就像一位父親在溫和地責備自己的傻兒子,“他現在需要打一針。”


    “碳酸銨?”


    法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似乎吃了一驚,哈爾也懂這些事,他感到有一點不安。他用甜蜜的微笑掩蓋了自己的不安。


    “對,對,”他回答說,“我到藥房去看看還有沒有。”


    他離開臥室,穿過起居室,到了另一個房間。哈爾悄悄地跟著他,他來1森林守備隊隊員是當地人,英語不好。


    得正是時候,剛好看到法官從架子的前排拿起一個瓶子放到了其他瓶子的後麵,這樣那瓶子就不容易看到了。


    法官轉過身,看到了哈爾,立刻說道:“這兒沒有碳酸銨。不過沒關係,我還可以用其他更好的藥,可羅明,一種強心劑,他現在正需要——能使他的心髒保持跳動。”


    哈爾表示同意。他又恢複了對小個子法官的信任,他也幫著在架子上找可羅明。正在這個時候,羅傑喊了起來:“哈爾!快來!隊長不行了!他沒氣兒了!”


    哈爾跑到臥室,看到隊長的臉白得像一張紙,身上冒出一顆顆的汗珠子。


    哈爾立刻趴下用嘴對著隊長的嘴,有力地朝隊長的口中呼進空氣,然後吸出,呼、吸、呼、吸,一直做到病人又重新開始呼吸。但是病人的呼吸太微弱,隨時都有可能停止,除非心髒功能得到加強。法官怎麽搞的!可羅明呢?


    法官來了,舉著個注射器,立刻朝傷口處紮去。奇怪!怎麽朝傷口注射,大腿不是更好嗎?突然,哈爾發現針筒裏裝的是一種暗棕色的液體。他感到一股突然的恐懼,一把抓住了針筒,在法官還來不及推進藥水時拔出了針頭。


    法官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請原諒,”哈爾說,“是不是弄錯了?這不像是可羅明而像是木苷。”


    法官看了一會兒注射器,然後說:“我相信你是對的。你發現了這個錯誤,我很高興。我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這兩個瓶放在了一塊兒,我弄錯了。”


    哈爾立刻跑向藥房,法官也跟了去。哈爾有些疑心,但他看到的確像法官所說的那樣,他的疑心就煙消雲散了。兩個瓶子,一個上麵標著“可羅明”,另一個上麵標的是“木苷”——這是打獵的人對這種致人死命的箭毒木苷的簡稱,兩個瓶子的確緊挨在一起。這種放法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事,因為它們經常是被先後使用的:在必須捕一些像犀牛、大象之類的龐然大物時,隊員們就得用那麽一小點箭毒,足以使野獸昏睡而又不會死,把這些野獸關進了籠子之後,注射一針可羅明,它們就會醒過來。


    哈爾打消了不友好的懷疑,他幫著找了一支幹淨的注射器,灌好可羅明。


    “讓我來吧!”哈爾自己拿著注射器,來到臥室,在病人的大腿上打了一針。


    他把著脈守候在隊長身旁。開始,隊長的心跳很微弱,他的手指幾乎摸不到脈搏:後來,心髒突然急劇跳動,這並不是好事。但最後逐步恢複到正常的速度,緩慢而有力。


    在這段時間裏,法官一直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顯得十分焦急。


    “隊長是個優秀的人物,”他說,“我們不能失掉他,我們需要他的幫助,以把我們那些可憐的珍貴動物從偷獵者手中挽救出來。這是連著我的心的一項事業,事實上,我本人就是非洲野生動物協會的理事。真的,這些可憐的動物所受的種種折磨簡直令人掉淚。對那些慘無人道的偷獵匪徒給予什麽樣的懲罰都不為過。當然,作為法官,我在法庭上收拾他們——當他們站在我的麵前的時候,你可以相信,他們會為他們的罪行吃苦頭的。”


    法官看著隊長一動不動的身體,眼裏充滿了淚水。


    “我們就像親兄弟一樣,隊長和我。他要死掉的話,我的心會碎的。”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哈爾想,他要麽是個好心的大善人,要麽是個演技非凡的演員。哈爾總是願意相信人們好的一麵,所以,他斷定法官一定是個好心的大善人。


    但是羅傑卻是皺著眉苦著臉看著法官的,就像是聞到了什麽難聞的氣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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