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反射出她的麵容。少女白皙的臉上還有巴掌印,校服衣領被撕開了口子,狼狽得像一條狗。


    沈域清沒有注意到她,明月柔也沒有注意到她。


    最終是提著拖把回教室的柏卷,看見了夢筠。他站在她身後,大聲喊道:“夢筠,我靠你怎麽回事?”


    “誰他媽弄的?”柏卷直接叫了起來,皺眉盯著她臉上的痕跡,“有人找你麻煩?”


    雖然夢筠家裏破產了,大家不再是一個圈子的人,但到底從小一起長大。就算他以前不喜歡對方,親眼看見對方淪落到這種地步,心中也不會高興。


    夢筠這才回神,茫然道:“啊?嗯。”


    柏卷皺著眉,看起來很不滿的樣子。而沈域清和明月柔此刻也走了出來,一起盯著夢筠。


    兩人的眼神刺得人疼,夢筠不自覺想往後退。


    但她忍住了。


    她從不後退。


    爸爸說做人要勇敢,喜歡是一往無前。


    夢筠抓緊校服衣擺,故作鎮定:“沒什麽,我發現我忘記拿東西了。”


    然後她走到自己桌子前蹲下,假裝在抽屜裏找東西。


    這大概是最尷尬漫長的一分鍾。在所有人洞悉一切的注視下,她隨便拿了本書,便匆匆跑走了。


    第09章


    ◎你怎麽知道我不愛你◎


    柏卷神情震驚,不敢置信:“夢筠得罪誰了,是我們圈子的人做的?那也太沒品了!”


    周玉清雖然也看夢筠不順眼,認為對方死皮賴臉纏著沈域清的樣子很難堪,為此沒少懟對方,可學校中這些人做得也太過了。


    明月柔憂心忡忡:“不至於。”夢家才落敗幾天,好歹曾經都是一個圈子的人,這種做法實在讓人心寒。


    沈域清望著少女匆匆跑離的背影,眼神沉了下來。


    明月柔轉過頭想跟沈域清說話,卻一下子愣住了。她從未見過沈域清臉色如此難看過。


    出於自覺,她下意識皺眉。她還未說話,便聽見沈域清說:“我出去一趟。”


    柏卷還沒回過神:“啊,你去哪?你不和月柔畫黑板報了?”


    他將手中的粉筆丟給柏卷,皺著眉匆匆往外走去:“你自己找老師接的任務自己做,以後這種事不要叫我。”聽見他這句話,明月柔握著粉筆的手不自覺發緊。


    柏卷被好友凶後有些尷尬,摸摸鼻子,心虛嘀咕道:“我這不是幫你製造機會嗎……”


    等沈域清出來時,夢筠早就跑不在了。


    ……


    夢筠被打的事情沒能瞞住,她媽帶她找到學校,還告到警察局要求調監控指認隔壁學校的混混。幾乎不用費力,便審問出當事人是玉嬌嬌和她的同伴。


    夢筠媽媽一直都是嬌滴滴的女士,這一次卻站在夢筠麵前,指著包括玉嬌嬌在內被老師帶出來的女生,說:“你們是社會的敗類!人渣!


    她隻會這幾個詞,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東西了。


    私立中學等級分明,夢筠家今不如昔,主使人玉嬌嬌等人又背靠沈家,所以夢筠根本不抱希望能得到正義。


    學校給出的處理方式可能是檢討,可能是所謂的留校察看,但總之不會有什麽嚴格懲罰。


    但最後不知道是誰出力,連帶玉嬌嬌在內的幾人全部被記過開除了。


    這是一個好,但夢筠的生活卻並沒有就此好起來。


    她被校園暴力的事情當然沒能瞞住,幾乎人盡皆知。


    原本驕傲的大小姐家裏破產,如今又遭遇校園霸淩,聽起來多麽勁爆刺激的消息啊。如果夢筠不是當事人,估計茶餘飯後也會湊著耳朵聽,然後感歎兩句命運無常。


    可惜她就是那個倒黴的當事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家破產的事實,來來往往的所有人都在討論她,境遇本就不算好的她雪上加霜。


    最重要的是,貴族國際學校日常開銷高昂,僅僅是每學期四套的製服她家便無力支撐,更別提即將到來的國外冬令營的假期旅遊費用。


    在這樣的情況下,夢筠轉校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辦理退學手續後,她抱著書離開奢華嚴謹的母校,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和從前的人和事有任何交集。


    然後沈域清重新出現在她麵前。


    時隔很久,夢筠依然能想起那天的晴朗天氣。


    沈域清獨自站在新學校門口的樹下,樹上開著不知名紫色小花,與氣質清俊的少年相得益彰。


    半月未見,他的頭發稍稍長了些,穿著一中的藍白校服,眼眸不耐地注視著自己方向。


    他和從前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四周人來人往,他依然是最耀眼的存在。


    以至於夢筠在人群當中,一眼便看見獨立其外的他。


    沈域清目光始終落在校門處,自然也看見了剛走出學校的夢筠。


    他快步走過來,第一句話是:“對不起。”


    做錯事的玉嬌嬌是他表妹,最初承諾要幫夢筠的人是自己,讓對方失望而歸的也是他。


    如果是其他人在這裏,估計很難相信沈域清會親口向夢筠道歉,畢竟在他們的關係中,沈域清才是身處拒絕厭惡的那方。


    然而聽見沈域清道歉,夢筠沒有流露出任何吃驚的表情,就連沈域清也對此理所當然。他道歉的姿態異常熟練,就好像已經有過無數遍經驗。


    夢筠和沈域清關係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簡單說清。


    很多人都隻知道他們關係奇差,甚至是厭惡反感。但很少有人記得在一年以前,她們是從小相識長大的青梅竹馬,關係好到讓玉嬌嬌這位表妹都嫉妒。


    沈域清反感夢筠無視自己拒絕的追求,厭惡對方自我感動的行為,但不代表他能忘記過去兩人的所有。


    很難說清楚沈域清對夢筠懷揣著怎樣的感覺。


    他曾經把她當作自己的青梅,最好的朋友之一,直到夢筠開始喜歡他。


    被喜歡不是一件壞事,被打擾就不是了。


    夢筠的愛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是名副其實的小公主,家中千嬌百寵,沒有受過什麽挫折,喜歡的東西便要立刻得到。


    沒有感情的事物如此,有思想理智的人類她也同樣對待。


    麵對夢筠的喜歡追求,沈域清先是假裝不知,再到委婉拒絕,但對方卻從未放棄和改變過想法。


    同樣是出身優渥,天之驕子的沈域清難以避免地開始反感對方。


    難道他是一件物件嗎?


    為什麽他的一再拒絕會被熟視無睹,為什麽夢筠喜歡自己,他便必須和對方在一起?


    伴隨著夢筠轟轟烈烈的追求,沈域清不堪其擾,幾欲作嘔。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身邊旁人的態度。朋友帶有調侃意味的打趣、父母長輩的默認,就好像他和夢筠永遠捆綁在一起。


    而夢筠就好像一根筋地不知道放棄,情書日日不落,圍追堵截地告白。


    仿佛和對方作對般,沈域清對她的態度也愈發惡劣。


    他目的明確,便是徹底和夢筠劃清界限,讓自大的對方明白,自己不是她作為小女孩心血來潮想要便能得到的物品之一。


    沈域清一直在等待夢筠放棄,直到夢家破產這天到來。


    他看見被人欺負到狼狽的夢筠,看見她無助又茫然的眼神,看見她故作無事維護自己僅剩一點自尊心的脆弱,看見她匆匆逃離的可憐背影……


    在這一刻,沈域清陡然發現,比起擺脫夢筠讓人煩惱的追求,他更不能接受對方落到這種地步。


    她是他寵愛了十幾年的青梅,他希望她離開自己後尋求到嶄新的生活,遇見心意相投的戀人,確定正確的愛情觀,而不是像現在狼狽不堪。


    在夢筠大張旗鼓追求他前,夢筠的他最重要的青梅。


    他照顧她,維護她,幾乎無底線地包容她小女生的任性脾氣。


    從幼兒園時,夢筠討厭的花椰菜的歸處便是他餐盤;


    夢筠小學被欺負他幫忙打架;夢筠學騎自行車他全程陪同;夢筠的每一個生日他都不曾缺席;


    夢筠考試沒及格不敢讓父母簽字,是他皺著眉一字字代筆。


    事情揭發後長輩責問,麵對青梅求助的目光,他隻好說是自己沒事做無聊,想在夢筠的試卷上練簽名。


    每年春節夢筠會數他的紅包,對比兩人誰多誰少。為了不讓小青梅生氣,他會私下給對方多放幾個紅包……而對方也居然傻到從未發現。


    小王子說:“我的玫瑰花,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我給她澆灌,我給她蓋上花罩,我給她豎起屏風,給她避風擋雨。”


    “我為她殺死了幾條毛毛蟲,我傾聽她的抱怨、她的吹噓、有時也聆聽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這世上有很多玫瑰,但隻有這一朵,唯獨這一朵,是他親自栽種灌溉。


    即使他厭倦了她的空虛自大,掙脫逃離經過其他數個星球,遇見了狐狸飛行家和毒蛇,也依然會回到她身邊。


    因為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無法代替的過去經曆,賦予她不一樣的價值。


    於是他來到夢筠的新學校,在外徘徊良久。


    在十七歲這年,沈域清問道:“夢筠,你想要什麽?”


    他立下此生的承諾:“我都會幫你。”


    夢筠看向他,沉默許久。她像是在觀察他的神情,以此確認他是一時興起,還是真心承諾。


    最終,少女笑起來:“但是域清哥哥,你害我好傷心。”


    “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那種滿含期待去尋求庇護,卻隻


    panpan


    能羞慚退場的無地自容,她這輩子體驗一次就夠了。


    作者有話說:


    我不評價男女主對錯,隻能說陰差陽錯。這就是一個我愛你時你不愛我的故事。


    “我的玫瑰花,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我給她澆灌,我給她蓋上花罩,我給她豎起屏風,給她避風擋雨。我為她殺死了幾條毛毛蟲,我傾聽她的抱怨、她的吹噓、有時也聆聽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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