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練習深海潛水,”布雷克第二天早上宣布,“我們要拍一些四分之一英裏深處生物的彩色照片。”


    看到大家對他的話格外吃驚,他笑了。


    “我希望你要知道,”斯根克輕蔑他說,“水中呼吸器不能在超過300或400英尺的深處使用。”


    “完全知道。我們不用水中呼吸器,我們要用鐵人。”


    布雷克給艾克船長和奧莫下達了命令,他們就移開了艙口蓋,放下吊杆鋼絲繩。馬達絞車啟動;鋼絲繩開始在鼓輪上纏繞,從貨艙裏吊上來一個奇形怪狀由鋼鐵和玻璃構成的怪物。


    它有一個大頭和4隻眼睛,滾圓的身軀使人想起肥胖聖誕老人的大肚皮。這家夥沒有腿,但它有兩隻5英尺長的鋼臂,在每一隻鋼臂的頂端都有兩個鋼手指。


    怪物被放到甲板上。這家夥似乎太重了,甲板在其重壓下陷下去了一點兒。


    布雷克說:“它幾乎有兩噸重,臂都是實心鋼板,有兩英寸厚。”


    “為什麽要這麽厚呢?”羅傑問道。


    “為了承受深處的巨大壓力。”


    哈爾以極大的興趣研究著這一怪物,“你叫它潛水鍾吧?”


    “對了,不過這是最新式的一種。潛水鍾有很長的曆史。古希臘人就有一種原始的潛水鍾,但是這種設備變得真正有效率還是本世紀的事。你們可能聽說過威廉·畢比的深海球形潛水器,奧提斯·巴頓的球形深海潛水器以及皮卡德教授的深海潛望鏡吧。


    “但是所有這些器材的毛病是它們隻是觀察間。你可以進入觀察間,下到水裏,透過窗戶進行觀察,不過僅此而已。如果你看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你無法伸手去拿。如果你發現一條沉船,除了透過窗戶觀察外,你毫無辦法。


    “人們多次嚐試給潛水鍾安裝臂和腿。但都不怎麽成功。有一個叫羅瑪諾的人發明了一個聰明的機器人,裏希怕格中尉用它來搜尋沉船珍寶。在機器人的幫助下,他從古代沉船中撈出了珍寶。你們看到的這種設備是所有這些器材中最高級的。不過,隻有試過才知道。”


    哈爾檢查著鋼手指。它們又長又尖就像大鳥的爪子。“臂如何操作呢?”


    “是電動的,裏麵有一個操縱板,臂可向各個方向移動同時操縱鋼爪。


    那些鋼爪的動作就像老虎鉗子,運轉靈巧,可以拎起一個小硬幣。一旦你熟悉了它們的性能,它們可以為你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我曾看到過一位專家用鐵人手指給鋼絲繩打結的表演。它們不但可以做精細的工作,而且非常有力,可以移動大梁、艙蓋,或裝滿金屬的箱子,它們至少是最壯的人的手臂力氣的20倍。“


    布雷克繞到怪物身後開了一扇沉重的鋼製活板門,一個直徑大約20英寸的圓洞露出來。


    “大小了,是吧?”哈爾提出疑問。


    “對。但如果你先進一個肩膀,再進另一個的話,是可以進去的。”


    他們張望了一下,裏邊黑乎乎的。頭上有四個圓玻璃窗,從外麵看,就是四隻眼睛,從裏邊看不到上麵和底下,但可以看到前後、左右的情況。這個圓頂上方不僅可以容得下一個人的頭,如果想通過窗戶拍照片的話,還可以容得下一架照像機。


    在下麵的拱形處,布雷克博士指給他們看用來控製臂和手指的開關板;用來照亮漆黑的大洋深處的聚光燈的其它開關;同水中呼吸器一樣原理的供氣罐;潛水員可經常同船上朋友保持聯絡的電話等等。甚至還有一種小型電暖器。


    布雷克說:“電暖器是一個很必要的裝置,在陽光照不到的深處是相當冷的。好吧,讓我們到大海深處,試潛一次。”


    “快樂女士”號從西邊出口駛出瀉湖,駛向遼闊的大洋,直到看到船體下麵是深藍色的海水,證明大海已經根深時,船才頂著風停下來。


    布雷克博大匍伏鑽進鐵人裏麵,然後鐵人被關上並拴緊。被關在裏邊的人開始測試各種器材。頭戴耳機的哈爾聽到了布雷克的聲音:“電話機工作正常嗎?”哈爾答道,“你的話我聽得很清楚,布雷克博士。”


    聚光燈一閃一滅,臂開始移動。在工作臂活動範圍之內的羅傑,突然被兩隻工作臂抓住,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被提了起來,接著又被放下了。


    然後一隻工作臂朝斯根克伸去。在這位大吃一驚的先生還沒來得及躲開時,兩個手指已把他腰帶上的手帕夾走了。另一個手臂伸向甲板,撿起了一顆小釘子。


    耳機中傳來了布雷克興奮的聲音:“這東西太棒了。把我從船上吊下去吧。”


    哈爾把指令傳給啟動絞車的艾克船長。內裝血肉之軀的鐵人從甲板升起5英尺,起重臂慢慢擺出船外,潛水鍾下降到水麵以下。船長停下了絞車。


    哈爾問:“一切正常嗎?漏水不漏?”


    “一點兒不漏,”聲音從海中傳來。“一切正常,下降。”


    絞車再次啟動,鐵人下沉得看不見了。從附設在鼓輪上的一個裝置可以看出鋼絲繩放出了多少尋:10尋,20尋,30尋。


    哈爾聽到了布雷克的聲音:“鐵人工作正常,氣壓不變。我們剛剛遇到一群鰡,它們對鐵人感到很好奇,都停下來對著窗戶往裏望。其中一條撞上了鋼指離開了。現在光線暗了。我在多深的地方了?”


    “50尋。停下吧?”


    “繼續放到100尋。”


    放到100尋時,艾克船長停下絞車。


    哈爾對著電話機講:“你在100尋深處。你在那兒看到了什麽?”


    “什麽也看不到,漆黑一團,我要開聚光燈了。啊,好多了,周圍有成百條魚,不是我們在淺水層看到的那些魚。鐵人裏麵越來越冷了,我打開了電熱器。”突然,布雷克急切他說:“快把我扯上去!水從門裏漏進來了。”


    “絞起來!”哈爾喊了一聲。他靠在船欄上焦急地望著海水深處,當然他什麽也看不到,但這似乎使他更接近水下的布雷克博士。


    絞車一點兒也沒動。“絞起來!”哈爾又喊了一聲,轉過身來看是怎麽回事兒。


    斯根克在笨手笨腳地修理著絞車,艾克船長不見了。


    “船長得離開一會兒,所以我接替他了。”斯根克說。


    哈爾大怒,“那好啊:快把他扯上來呀,潛水鍾漏水了。”


    斯恨克慢聲慢氣他說:“啊呀,這可有點兒不妙,可能得稍微耽擱一下,這東西出了點兒問題。”


    “快點修好!”


    “你以為我不是在這樣做嗎?”斯根克嘀咕著。


    直到現在哈爾還是什麽也沒有懷疑。他對人類的本性太輕信了,根本不會懷疑斯根克竟然想淹死布雷克。是的,斯根克曾經詛咒過博士將不得好死,但那隻是一個空洞的威脅,隻是說大話。


    “上麵出什麽事兒啦?”布雷克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哈爾告訴他,絞車出了點兒小問題。


    “快叫斯根克,他是一個很好的機械師。”


    “斯根克正在修呢。”


    “要他快一點兒,水已經有10英寸深了,而且進得越來越快。”


    “趕快,趕快,”哈爾對斯根克喊道,“10英寸深了,而且還在不停地進,他要淹死了。”


    斯根克不慌不忙他說:“啊,我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是不是?不要擔心,10分鍾以內我讓絞車重新啟動。”


    “10分鍾!你怎麽不說10小時啊。”


    布雷克顯然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說:“10分鍾對我可不妙啊,這個家夥不到5分鍾就會裝滿水了。”他的聲音很平靜、自然。


    哈爾告訴斯根克,“他5分鍾就會淹死。”斯根克轉過身去,哈爾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覺得他聽到斯根克一聲低低的奸笑。


    哈爾一把扯下耳機扔給羅傑,抽出刀子,跳到斯恨克身後。斯根克正在絞車上彎著腰。他把刀尖頂著斯根克的光脊梁。


    “別動,”他警告斯根克。“否則我就一刀捅到底。”


    “你究竟”


    “我告訴你別動!我給你10秒鍾修好絞車。以後每耽擱10秒鍾,我這刀就多進半英寸。”


    絞車開始動了。斯根克立起身,斥責哈爾說:“你不必這樣做的,你知道。真是一次愉快的巧合,你一來我就修好了。別自鳴得意,以為是你起了作用。”


    哈爾感到不好意思。他還是不能相信斯根克精心策劃了一次殘酷的謀殺,他尷尬地收起了刀。


    鐵人露出了水麵,上到了甲板。門被打開,一股水湧了出來。


    哈爾焦急地朝裏張望著,“布雷克博士,你怎麽樣?”


    “安然無恙,”一個愉快的聲音傳來。布雷克博士先伸出了頭,然後是一隻胳膊和肩膀,後來似乎動不了啦。


    幾隻熱情的手忙伸過去,把他拉丁出來。他躺在甲板上臉色蒼白,卻微笑著。剛才的情況他一字未提。他想到的是科學實驗方麵的問題。


    “這很有趣,”他說,聲音有點兒發抖。“在100尋,即600英尺深的地方,水的壓力是表麵水壓的19倍。如果沒有保護,立刻就沒命了。但在潛水鍾裏麵,在100尋深處,我卻像在水麵上一樣舒服,當然,水一進來,情況就變了。水進得越多,潛水鍾裏麵的壓力就越升高。慢慢地我感覺麻木了,我想我可能得了輕微的潛涵病。假如我們能不讓水進來,我們就應該能夠下到四分之一英裏處而毫無麻煩。我們再把門多包一下,我再試一次。”


    “不,你不能再下水了,至少今天不能。你得休息一下。該我了。”哈爾說。


    布雷克想坐起來,但是沒有成功。“也許你是對的,”他承認,“可是無論如何你得把水搞出來,底部有個閥。”


    潛水鍾裏的水被排了出來,弄幹了,門上加了新的包墊材料。


    哈爾把艾克船長拉到一邊。


    “我在水下的時候,請你守在絞車旁,別把它交給任何人。”


    船長明白了。“你覺得剛才的事故有詐?”


    “我不能肯定。我不知道,我隻希望你守在絞車旁。”


    “放心。我不讓任何人進到10英尺之內來。”


    “太好了。”


    哈爾帶著裝了彩色膠片的像機進了鐵人艙房。當潛水鍾降到水麵之下時,一種恐懼感襲來。然而安全而又舒適地在一個鐵艙裏進入一個新奇世界的興奮之情大大超過了恐懼。在這以後的一個小時裏,這兒就是他的家,一個海底之家。以後比這更大的水下之家將被建成,這難道不可能嗎?以後人們舒舒服服地住到海底城市裏,難道是空想嗎?也許這是幻想,可許多幻想不是已經成了現實嗎?陸地表麵越來越擠,人們為什麽不該移居海底呢?隻要能夠保護人不受到水的壓力,這並非不可能。


    窗外的景象太迷人了。一隻大鷂魚拍打著它的蝙蝠翼懶洋洋地遊過去;


    輻烏魴在閃耀的陽光下顯得光彩奪目:一個漂亮的家夥披紅掛綠來到離窗口4英尺的地方。哈爾給它照了相。


    一隻5英尺長的梭子魚呲著匕首一樣的牙齒好奇地圍著潛水鍾打轉。哈爾慶幸有2英寸厚的鋼板保護著,那條梭子魚突然衝過來咬住了一顆突出的螺栓,它的牙可以咬穿木製的船身。可這次哈爾不禁啞然失笑:這條魚顯然很吃驚,它的可怕的牙齒本來可以咬穿在海裏遊動的任何東西,但這次卻對這個奇怪的魔鬼無可奈何。


    布雷克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現在已有50尋了,有沒有漏水?”


    哈爾答道:“一切都是幹的。”


    海水從橘黃色變成了藍色,從藍色變成了紫色,從紫色變成了黑色。潛水鍾停了。


    “你在100尋深處了。還是幹的嗎?”


    他打開燈,檢查了門的邊緣。


    “現在一點兒不漏。你那一次怕是門的襯墊的問題。”


    “你還要下降嗎?”


    “完全可以。這兒像坐在甲板上一樣舒服。”哈爾說著打開了電熱器。


    一陣突然而至的水下急流撞上了潛水鍾。潛水鍾開始打轉,它不停地轉啊轉的,哈爾可不大喜歡這個變化,他開始感到有點莫明的孤獨。除了一根半英寸粗的鋼纜和電線外,沒有什麽把他和人類世界聯係在一起。他現在正在開天辟地以來到沒有人到過的地方,也許他根本不該到這兒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無數不知名的敵人包圍了起來的入侵者。最大的敵人莫過於水的壓力了。鐵人能承受多大的壓力?什麽時候它會像蛋殼一樣被壓碎?如果這樣的事發生,死亡就會迅速而無痛苦地到來。


    也可能發生更糟的事。例如鋼纜會突然斷裂,那麽鐵人就會沉到海底,永遠呆在那兒。而在鐵人裏邊的血肉之軀和人的神經就得不到迅速而無痛苦的死亡。你得在痛苦的希望和恐懼中坐等空氣用完,然後走向你的末路。


    他漫無邊際地想著,不知這封閉的艙室是否會對他死後的屍體起到防腐作用。那樣它就會保持原樣幾百年。或者鋼管裏殘存的氧氣會引起屍體腐爛,那就隻有一具骨骼留下來了。那麽,1000年後,人類已經在海底建造家園時,一些好奇的陌生人就會向裏張望著這具骷髏。


    他幹笑了一聲趕走這些可怕的想法,關掉了裏邊的燈,從窗口向外張望。


    黑色的大海裏到處都是帶著燈籠的奇怪的生物。有些來去匆匆;另一些卻像水母一樣等待著食物來找它們。


    這些燈籠有白色的、紅色的、綠色的、黃色的。這個情景就像在夜裏你俯覽一個交通擁擠,紅綠燈閃爍的城市時所看到的一樣。


    有些魚發的光很集中、清晰,有些則散亂、朦朧。哈爾在用深海魚網捕到的魚中見到過這些魚。槍烏鰂眼睛周圍、觸角上都閃亮;蝦子會突然發出光來;愛神帶水母身披一束光環。有一種魚有發亮的觸須,還有一種魚身上沒有亮,但它卻有兩排尖利的、發光的牙齒,因為它的牙齒上有一層發光沫。


    深海之龍身體兩側都有一徘排綠色或藍色的光。燈籠魚有可任意開關的黃色頭燈。


    哈爾告知布雷克他看到了什麽。“你可以把潛水鍾停一會兒,我想拍些照片。”


    潛水鍾停止了下降,可它卻不停地打轉。潛水鍾和魚都在不停地運動,這樣要拍照就沒有曝光的時間,而魚發的光又不夠進行快速拍攝。他用五分之一秒的速度,快門最大,希望獲得最佳效果。


    哈爾對布雷克博士說:“鐵人要能停止旋轉就好了。”


    “對不起,我們對此毫無辦法。你現在在200尋的深處,還想下潛嗎?”


    有人,也許是鐵人告訴哈爾這樣回答:“不,把我絞上去吧。”可哈爾沒有聽它的。恰恰相反,他說:“為什麽不呢?一切都正常。”


    潛水鍾繼續下降,哈爾開了聚光燈,在黑暗中度歲月的生靈突然被置於一片光明之中。有些魚害怕而逃跑了;有些好奇心強的,聚到燈前來。哈爾不停地拍照,直到36張一卷的膠卷全部用完。


    哈爾聽到了甲板上幾個人興奮的聲音,然後是布雷克說話了:“你成功了。你現在在水下四分之一英裏處——足足220尋,祝賀你!”


    “祝賀鐵人吧,不是我。是他在起作用,而且很出色。再降一點如何?”


    “不,不,年輕人,你搞得夠好了,你得上來了。”


    鋼纜突然猛地一拉,燈熄了,哈爾摸索著開關,開關失靈了。他聽不見電話裏通常的嗡嗡聲。他向布雷克呼叫,可沒有回答。


    他一輩子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絕對的寂靜。四分之一英裏深的海水隔離了除了他自己發出的聲音之外的一切聲音。連他的呼吸聲也顯得很嘈雜。他又呼叫了一次,竟被關在鐵艙房的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可以猜到出了什麽事——電線斷了。潛水鍾的旋轉絞住了電線,它就斷了。下一步,鋼纜會不會也斷呢?


    或許鋼纜已經斷了?潛水鍾現在也許正在慢慢地、無聲無息地向著洋底下沉,這一帶海水有3英裏深。


    不,不可能。向外一張望,外邊那些燈籠魚可以證明潛水鍾沒有降,可它也沒有升。這是為什麽?機器又壞了嗎?斯根克又在絞車旁替代了艾克船長嗎?


    沒有電熱器,艙室裏邊越來越冷冰。很清楚,在空氣用完而窒息前,他就會凍死。


    他又一次呼叫,抓住電話,使勁搖晃著,同時盡力抑製住內心不斷增加的恐慌。假如他興奮起來,那隻會更快地用盡空氣。他得保持鎮靜。


    突然,一聲嚇人的轟隆,他被拋起撞到鐵壁上。潛水鍾擦過了一個海底山峰,發出了嘎紮嘎紮讓人難以忍受的聲音。一股水流正在使潛水鍾旋轉著。


    哈爾站穩了腳跟,用手去撫摸窗戶。這些窗戶不是玻璃的,而是用最好的水晶做的。它可以頂得住巨大的壓力,但對沉重的撞擊卻不見得抵得住。


    潛水鍾又在自由地浮動了,可意外隨時都會再次出現。上邊的船在這樣的深水中不能拋錨,隻能頂風停船。那就是說船在慢慢地隨風飄動,哈爾記得是西風。顯而易見西風正在把船和船下的潛水鍾一步步拖向那道海底懸崖,懸崖是從深深的大海底部升起,它的頂部就是特魯克礁脈。


    潛水鍾窗戶有一個蓋,即使窗戶破了,隻要蓋好蓋子,海水進不來。哈爾用力想把它們關上,但它們很長時間沒上潤滑油了,總是朝後彈,怎麽也到不了位。


    哈爾搞了很長時間,但最後不得不放棄。用了勁,他感到暖和一些了,可一停下來,又冷得要命。他好像覺得從電線斷到現在有好幾個小時了。


    不久,他注意到窗戶像朦朧的眼睛,發出微弱的光。也許這隻是外邊魚的磷光。可是,不,這不相同,這是日光!


    他向外張望著。海從黑色變成紫色,從紫色變成藍色,從藍色又變成了橘紅色。鐵人衝破水麵,升入空中,又“咚”的一聲落到甲板上。插銷“吱”


    地尖叫了一聲,鐵活板門開了。


    “你沒事兒吧?”布雷克焦急地問。“沒事兒。”


    幾隻手向他伸過來。“你冷得像塊冰。”羅傑和布雷克把他拉到溫暖的陽光下。他一眼看到電線緊緊地扭纏著鋼纜,就在潛水鍾上邊斷開了。


    “絞車出故障沒有?”


    “電線一斷,都有點亂套了。”布雷克回答,“我們馬上開始把你往上扯,你是以一分鍾200英尺的速度上來的。但是距離太長了。”


    他看到哈爾由於寒冷和可怕的精神緊張的折磨而發抖。這種折磨他是經曆過的。


    他同情地對哈爾說:“你經曆了一個嚴峻的考驗,四分之一英裏下,斷了電,不知道還能否上來。”


    哈爾想聳聳肩表示不在乎,可他的肩膀與其說是聳了一下,不如說是抖了一下。“我拍了些很好的照片。”他躺在溫暖的甲板上,一下子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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