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還是他侄子侄女送的呢。”總要給點麵子。


    一聽這話,前幾分鍾還對夏夏多了幾分喜歡的許炎夏,現在又看它不順眼了,敢情外頭那個是來要人情來了。


    許炎夏黑著臉抱起腳邊的夏夏,路過客廳,徑直走進房間,他把夏夏留在裏麵關上了門,走到廚房給朱宴歡打下手。


    “他要什麽時候走啊。”許炎夏手裏剝著蒜問。


    “起碼吃了這頓飯吧。”


    “那你怎麽能主動說要做飯。”


    許炎夏一把抓過朱宴歡還在處理蔬菜的手,放到水龍頭下清洗,“他怎麽能吃你做的菜,讓我來,看我毒不死他。”


    “怎麽,想我守寡?”


    “守什麽寡,屋裏還有個年輕的呢。”


    許炎夏總覺得朱宴歡給那隻阿拉斯加犬取這麽個名字就是在嫌他老。


    無理取鬧的很。


    餐桌上,許炎夏動不動就往朱宴歡碗裏夾菜,周春安時常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被許炎夏先一步開口打斷。


    一頓飯下來,朱宴歡跟許炎夏拌了不少嘴,周春安隻能安靜的坐在一邊吃完這頓飯。


    周春安走後,許炎夏像隻開屏的孔雀,結果轉眼就看見自己老婆又去找那隻阿拉斯加玩了。


    煩死了。


    阿拉斯加的個頭長得很快,精力也越來越旺盛,朱宴歡不放心許炎夏繼續在早上牽著夏夏出門,雖然五十歲的許炎夏身體硬朗,超過一般同齡男性許多,但就怕出個意外,直接把身體給毀了。


    也不知道許炎夏的腦子裏哪根筋抽著了,朱宴歡不讓他牽著夏夏出門後,竟然讓夏夏站在跑步機上跑步。


    朱宴歡為此把他臭罵了一頓,晚上睡覺硬要抱著朱宴歡睡,說是什麽精神損失費。


    後來朱宴歡找人專門牽夏夏出去遛,第一天早上許炎夏還以為狗被偷了。


    第二天對門鄰居找上了門,是個二十幾的帥小夥,先是給朱宴歡出示了警察證,然後拿出一堆證書的照片,還有一份生平履曆,一套流程下來才開口問朱宴歡,可以不可讓他來遛夏夏。


    夏夏成為了那個年輕警察的僚機,要說這件事朱宴歡怎麽知道的,是許炎夏告訴她的。


    許炎夏有次買完菜回來就看到那個帥小夥牽著夏夏在跟一位年輕女孩聊天,然後那個女孩微彎下腰,伸手去摸夏夏的腦袋,兩個人看上去聊的很投機。


    夏夏被牽回來的時候,那個帥小夥還買了一些水果給朱宴歡。


    夏夏也算是牽線的那根紅繩了。


    帥小夥結婚的時候,夏夏被牽上了台,站在兩位新人中間合了影,托夏夏的福,朱宴歡和許炎夏也受邀參加了這場婚禮,還不用隨份子。


    不過朱宴歡還是給了兩千。


    後來夏夏認識了一位新朋友,那位朋友稍微長大一點就總喜歡騎在夏夏的背上,那個時候的夏夏除了趴在原地吐舌頭什麽都不敢做。


    許炎夏七十四歲的時候,他好像得了老年癡呆,忘了夏夏已經去世好幾年了,還總是罵它不著家,最後委委屈屈的去找朱宴歡,問她夏夏什麽時候回來啊。


    朱宴歡的答案一直都是,“快了。”


    番外 桃子味兒的軟糖


    窗戶外的鳥嘰嘰喳喳,房內的人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口鼻上罩著呼吸機,一旁是各種儀器。


    朱乘風在這張病床上躺多久了,他自己也不太記得了。


    病房門被人推開,護士例行查房,眼睛看向朱乘風時是顯而易見的不忍,走出病房,房外是朱乘風老家的一個朋友。


    “護士,朱乘風現在的情況怎麽樣?”男人低聲詢問,目光關切。


    護士搖了搖頭,“已經是最後階段了,沒幾天了。”


    “那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可以。”


    男人向護士道謝,走進了病房,他來到朱乘風的病床前坐下。


    先是看了他一會兒,才開口道:“老朱啊,我也不知道你現在還能不能聽見我說話,能聽見最好,不能……也沒什麽事,我啊就是想跟你說說玉珍和宴歡的事。”


    “之前跟你說過,玉珍帶著宴歡去了城裏,今年過年的時候玉珍帶著宴歡回了鄉下,聽說宴歡這孩子挺爭氣的,成績不錯。”


    “玉珍到現在也沒再找一個,一個人帶著宴歡過日子,你沒讓我告訴他們娘倆兒,我也就一直沒說,家裏那娘們兒也沒告訴,前陣子還鬧我是不是跟你一樣在外頭找人了。”


    男人說到這,笑著搖了搖頭,“我幫你說話還被家裏那娘們兒給揍了,真是為了你白挨了頓打。”


    男人看著緊閉雙眼的朱乘風,勉強扯出的那一點嘴角都慢慢匿了下去,歎了口氣,“醫生說你沒多少日子了,明明有妻有女的,到頭來隻有我這個老朋友送你走。”


    “前陣子我幫你找了律師,想替你立個遺囑,結果我啊,沒這個資格。”說到這,男人又笑了下,“白忙活一場還收了我谘詢費,就那麽幾句話的功夫,要了我一百來塊錢。”


    “我本來想著,要不叫玉珍來吧,但想到你那脾氣我又想著算了,到時候你怪我可怎麽辦啊,死者為大,死者為大。”


    男人不說了,坐在凳子上又看了床上的朱乘風好久,慢慢地站起身,幫朱乘風掖了掖被角,“老朱啊,我明天再來看你,別這麽早走了。”


    說完,轉身出了病房。


    房間裏又隻剩下了朱乘風一個人,靜悄悄的,床頭放著心電圖,各種儀器的管子連接在朱乘風的胸前。


    朱乘風聽了個大概,忍不住在心裏回他,我的女兒當然優秀,畢竟是我和玉珍的孩子,不僅腦袋聰明,長得也好看。


    玉珍怎麽這麽強,再找一個好啊,肯定比自己一個人帶宴歡好,幸虧沒告訴,不然得掉多少淚珠子啊,我現在這幅樣子,都沒法給她們娘倆兒擦。


    就你這樣的怎麽可能在外頭找人,能被老婆打,偷著樂吧你,真是顯著你了,死了就死了,我覺得我熬的夠久了,死了也是遲早的事兒。


    再說,你送我怎麽了?你不能送我?虧我倆還是好二十好幾的朋友呢。


    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的,我這樣還立哪門子遺囑啊,我剩下的那些錢按時給玉珍打到卡上就是了,就講幾句話就收你一百多?就當花錢買個教訓。


    我死了這事兒就結束了,怎麽還想著跟玉珍她們提,知道死者為大就好,你真這麽幹了,我就天天給你托夢。


    還來?你明天能不能見得到我都不一定呢,嗯,我盡力吧。


    話說回來,確實覺著挺遺憾的,我啊沒辦法見到宴歡出嫁的樣子了,還好,我沒拖累她們母女倆。


    朱乘風察覺到自己身體有問題是在某次回家的路上,他進到一家店內買了一個小狗模樣的木頭擺件,可左手的指尖怎麽都彎曲不起來,於是他換了一隻手,拿著擺件付了錢。


    路上,他一直用右手去掰左手,可是不太管用,於是第二天他瞞著宋玉珍跟工作的地方請假去了醫院。


    醫生給他開了單子,做了很多檢查,朱乘風花了很多錢,他心裏隱隱覺得不好。


    結查結果出來那天是個大晴天,朱乘風從醫院大廳走到太陽下,腦子裏回蕩著剛剛在診室裏醫生跟他說的話。


    醫生拿著他的檢查報告,告訴朱乘風,他這是得了漸凍症,隻能延緩,沒法兒根治,短則三年,運氣好的話四五年也沒問題。


    朱乘風看著手中的確診病例,哪怕日頭不小,但他依舊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在他看來,治不好就是個無底洞。


    他不死心又轉了其它醫院看病,得到的是一張跟第一家醫院一模一樣的病例單。


    那天朱乘風坐在家門口坐了一下午,想了又想,覺得自己得和玉珍離婚才行,不然自己這病會拖累他們母女倆的。


    朱乘風看著自己已經開始僵化的左手,突然暗自慶幸,如果是右手開始,那跟玉珍離婚的時候要拿不起筆了。


    朱乘風將病曆本藏好,出門在路邊買了幾顆糖,如往常一樣再回到家,他的女兒朱宴歡笑著迎了上來,抱住了他的大腿,仰頭問他,“爸爸,有糖嗎?歡歡想吃。”


    朱乘風蹲下來,把朱宴歡抱起來坐在自己的臂彎處,笑問:“媽媽呢?”


    “媽媽出去啦。”


    朱乘風麵露笑意,將口袋裏的糖拿了出來,下意識的想要用手去撕開糖紙,卻猛地怔住,用嘴咬開了包裝袋,他右手的指尖止不住的顫抖,把裏麵的粉色軟糖塞進了朱宴歡的嘴裏。


    他笑問:“甜嗎?”


    “甜,是桃子味兒的。”朱宴歡的小手摸了摸朱乘風臉,小臉揚著笑。


    朱乘風看著自己的女兒,心裏湧出一陣酸澀之意,他的女兒才十歲就要失去父親了。


    朱乘風和宋玉珍離婚時,他坦言自己和別女人好了,宋玉珍對他又打又罵,是朱宴歡上前抱住了宋玉珍。


    朱乘風其實很愛他的妻兒,宋玉珍也愛他,他不想看見自己走後宋玉珍日日以淚洗麵,那就用恨吧。


    在男人離開醫院不久後,尖銳的警報聲響起,心電圖上原先曲折的線條變成了一條直線,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朱乘風被蓋在了白布之下。


    下午三點四十六分,患者朱乘風因漸凍症離世,年僅三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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