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走掉的那個?髡發男子,就?是?聖天帝的叔叔大賀隆,現在的恒王。


    他手上?有堪稱恐怖的兵力,其人性情?又粗野好鬥,野心大得幾?乎像是?已經?直接扔到李貞兒臉上?,讓李貞兒倍感壓力,將?之視為心腹大患。


    想到這?裏,李貞兒眼神不由暗了幾?分。


    其實大賀隆所言,她未嚐不知。


    齊慕先一死,辛國與方國的關係頓時多了很多變數,尤其是?方國皇帝居然重用反齊派的官員,實在令人不安。


    但是?,要問她想不想和方國交戰。


    至少現階段,其實是?不想的。


    一來,她對方國國力的忌憚並不是?假話。


    齊慕先沒?有傻到直接把方國的軍事實力全部告訴辛國,李貞兒對方國的軍事隻能靠推斷,至少從表麵看起來,方國是?個?強盛的國家,沒?那麽好對付。


    更不要說,蕭斬石還?活著。


    這?個?人當?年實在將?辛國軍打?得夠嗆,哪怕二十?年後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恐怖。當?初沒?能借方國皇帝之手將?其除掉,留下一個?大患。


    二來,她本人目前沒?有太多軍事經?驗,國內宗室尚未全部臣服。


    如果這?種時候與方國發生衝突,她勢必要依賴手裏有兵權的皇族宗室。


    而那些宗室一旦有機會立下戰功,威望會無疑會大幅上?漲,而她和少帝的處境肯定會更加危險。


    對她來說,現在最好的情?況,就?是?雙方繼續保持表麵和平,讓她騰出手來對付宗室。


    但是?……


    真能有這?麽順利嗎?


    李貞兒目光深邃,心有不安。


    *


    另一邊,大賀隆回到自己的宅邸,已有數名與他同心的宗室匯聚在屋內。


    眾人笑嗬嗬地喝酒拍肩,一派親近之狀。


    隻是?待寒暄過後,有人問:“隆,接下來怎麽辦?難不成就?這?樣幹等嗎?要是?李貞兒那個?女人不接招,方國也不接招,我們又要如何?”


    “不急。”


    大賀隆喝著酒,眼神一轉,似有想法。


    他道:“他們要是?都不接,那就?再激一激,總有辦法的。”


    *


    這?日,謝知秋如平常一般,閑來無事,就?拜訪慈寧殿。


    太後對她的到來已經?習以為常,聽說謝知秋來了,連頭都懶得抬,該幹什麽就?幹。


    不過今天,她念了幾?句佛經?後,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倒將?手裏的佛珠和經?書都放下了。


    謝知秋本已做好陪太後聊佛經?聊到晚上?的準備,見太後如此動作?,倒有些意外。


    “今天天氣不錯。”


    太後緩緩道。


    說著,她起了身。


    一旁的嬤嬤立刻識趣地來扶太後的手。


    接著,太後道:“總在屋裏待著下棋看書,你也該膩了,不如陪我做點別的。對了,謝知秋,你射過箭嗎?”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久, 謝知秋與太後一同到了一處空地。


    這裏是皇宮中專門為皇族練習射箭而建的箭亭。


    一座朱色小樓孤零零地立著,麵前是百丈遠的空地。


    宮人在約五十?丈遠的位置擺上了箭靶。


    太後換了身交領袍,手持長弓, 將箭搭在弓臂上, 流暢地拉開弓弦。


    弓弦開如滿月。


    下?一刻,隻聽“嗖”的一聲, 箭如閃電般飛出?, “啪”得落在草靶上!


    沒有命中靶心, 但是離得也不遠。


    由於周圍沒有旁人,宮人亦不敢輕易在太後麵前造次,這一箭結束得十?分安靜, 不過?謝知秋看得出?來, 太後的射箭技術相當出?色,是個熟手。


    太後慢慢收回手,問謝知秋:“你也來一箭?你用幾磅的弓?”


    謝知秋躬身回答:“臣以前從未用過?弓箭。”


    太後看了看她纖細的身板, 說:“那給你拿一把十?六磅的試試。”


    ……


    不多時,宮人捧了一把細長的弓過?來,恭敬地遞給謝知秋。


    太後知道她不會?, 站在旁邊指導她。


    謝知秋在武學方?麵沒什麽研究,卻勝在頭腦聰明,有太後在旁邊點撥, 不管箭射不射得出?去,至少她的姿勢擺得標準漂亮。


    太後托了托她的右手胳膊, 示意她將弓擺正, 既不要過?低, 也不要超拉。


    這時,太後在她耳邊道:“我看你最近愁眉不展, 可是在憂心雖然坐上了國子監祭酒的位置,卻沒有什麽實際發揮才能的機會??”


    謝知秋一頓。


    太後見多識廣,又知人善察,謝知秋這樣明顯的困局,自然瞞不過?她。


    不過?太後主動對她聊起這個,還?是令謝知秋有些意外。


    謝知秋無意隱瞞,便道:“是。”


    太後掃了她一眼。


    “謝知秋。”


    她說。


    “你可知當年?,為何我能掌控權力?”


    謝知秋一愣。


    她知道太後是個有話說話的人,但她講得這樣直白,還?是出?乎謝知秋的意料。


    謝知秋從太後的話裏聽出?點撥之意。


    盡管這段日子她從太後這裏聽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但太後主動對她說起權術,還?是很難得的。


    謝知秋忙道:“請太後娘娘賜教。”


    太後道:“我是先皇的妻子,當時我還?有兩個兒子,他們是皇位最有力的繼承人。那個時候,這兩個孩子年?紀還?小,但他們遲早會?長大?,成為真正的帝王。


    “在大?臣眼中,我是先皇的發妻、新帝的母親,是皇帝最為親近的人。他們如果不敬我,一來不敬先帝,二來等小皇帝長大?,也會?認為不敬他母親的人就是不敬他。


    “所以在那個階段,我並不擁有皇權,卻能拿到他人難以逾越的權力。


    “其實他們最開始並非是多麽信服我,而是怕我,怕我對皇權的影響力。到後來這種借來的權力,開始逐漸實際地轉移到我手中,他們才漸漸對我這個人有了真正的敬畏。”


    謝知秋了悟。


    隻是這種方?法,對她沒有多少參考價值。


    這時,太後又問她:“那麽,你認為齊慕先又為何能掌控權力,甚至一度連皇權都無法耐他如何?”


    謝知秋遲疑地道:“因?為齊慕先於皇上有恩,皇上對他不敬,自身也會?受到非議?”


    “這僅僅是緣由之一。”


    太後垂眸言道。


    “真正的原因?,在於齊慕先有能力穩住辛國。”


    “——!”


    太後道:“你可能也感覺到了,齊慕先與辛國的關係匪淺。我的兩個兒子……至少已經死去的長子,是不願意與辛國交戰的。


    “這幾年?來,我們與辛國並非從未起過?衝突,有幾次幾乎已經要開戰,但得益於齊慕先從中周旋,休戰的局麵又能夠維持下?去。


    “另一方?麵,齊慕先曾數次出?使?辛國,給辛國留下?的印象很好。他是旗幟鮮明的主和?派,有他在,對辛國而言也是一種和?平的信號。


    “現在看來,他可能是在什麽時候與辛國達成了某些私下?交易,一邊齊慕先會?在方?國主和?,另一邊,辛國會?給予他支持,讓他能夠保持在辛國的權勢。


    “這也正是皇室對齊慕先敬畏有加的原因?——不是真有多麽忌憚齊慕先這個人,而是忌憚他背後的辛國。”


    謝知秋一凝。


    正在這時,太後示意謝知秋可以將手鬆開。


    謝知秋維持開弓的姿勢已經很久,哪怕是隻有十?六磅拉力的入門弓,開這麽久也會?覺得吃力。她又是頭一回射箭,就算擺正了姿勢,也隻是形似而無神,並沒有真的學會?。謝知秋一聽可以放手,後手下?意識地將弓弦往後超拉,前手則不知不覺放得低了——


    隻聽“砰”的一聲,箭被弓弦彈得跳了一下?,然後直直向地麵砸去,最後觸地顛了兩下?,連箭靶都沒有碰到,就橫躺在了地上。


    隻聽太後道:“謝知秋,你以前擁有的權勢,實則是君王給你的信任,是朝廷給予你的官位,那時別人都認為你是男人,所以你可以理所當然地將這些東西的價值都發揮到最大?。


    “而如今,你已經恢複女性身份,過?往的方?式不再適用。


    “你想要別人服從你,必須找到新的力量,掌握實實在在的權力。


    “你必須要擁有一種決定性的籌碼,讓別人無法反抗你,並且畏懼反抗你會?導致的後果。


    “如此一來,哪怕你不再擁有功名?、官位、恩義這種表麵上的東西,其他人也會?求著再次將這些東西主動送到你手上,隻為讓你與他們一條心。”


    太後鬆開謝知秋,垂下?手臂,轉頭又拿起自己的弓,沒有射,隻是放在手裏看看。


    “舉個簡單的例子,許多男人自持武力,就傲慢地認為可以壓製女性,永遠沒有顛覆的可能性。但你要知道,人從來不是靠武力取勝的生靈。如果體?能上的優勢可以主宰天下?,那麽如今坐在龍椅上的應該是棕熊和?老虎。你如果陷入他們的邏輯裏,試圖在他們製定的遊戲規則中與他們爭辯,那麽贏的希望很渺茫。”


    太後自顧自地道,她舉起弓,緩緩拉弓,又射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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