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玥抬頭,章湧森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洗洗睡吧,明天還得上學呢。”


    這天晚上章玥輾轉反側,關於潛意識裏章湧森有意偏向簡昆的事兒早已被她置之腦後,她也並非因為了解到一個混蛋具有替父還債的美好一麵而大受感動,她心裏糾結沉甸的是在八一廣場上的那幾秒鍾要作證卻到底沒作證的遲疑。


    如果這晚她不在場,她也會和那些人一樣相信李冰的話,可她在場,也確實親眼看見了。


    第二天上午,簡昆推翻李老爺子輪椅的事兒在四中廣泛傳播,到第二節課間他被校長帶去辦公室接受處置時已有若幹同學扒著窗戶圍觀。


    章玥和許君莉一塊兒去廁所時剛好從窗戶外路過,聽見校長怒喝:“你反了天了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下手?你這是蓄意謀殺知道麽?”


    簡昆不耐煩:“說多少遍你才信,我沒推他。”


    校長咆哮:“不是你難道是李冰?你什麽樣李冰什麽樣?他能幹出這種事?何況那是他自己的爺爺,他每天推著他爺爺散步好幾年都沒出過事兒,你一去就出事兒了,不是你還能是誰?”


    “……”


    章玥和許君莉已經越過人堆。


    許君莉看了看她,小聲道:“真不是他?”


    章玥:“嗯。”


    許君莉歎了口氣:“太像他能幹出的事兒了,這一片兒除了他找不出來第二個能幹這事兒的人,要真不是他誰信啊。”


    章玥沒接話。


    等她們從廁所出來時校長仍在辦公室咆哮。從窗戶往裏看,和簡昆同站一排的多了兩個人,是薛恒和李冰。


    校長問李冰:“你當著我的麵兒再說一遍,是他幹的嗎?”


    李冰垂著頭不說話。


    校長罵簡昆:“都怕了你了!讓你威脅得不敢說話了!”


    薛恒:“臥槽老師有你這樣的麽,先扣帽子後講理,怎麽說都是簡昆的錯。”


    “你閉嘴!”校長嗬斥完薛恒又衝簡昆道,“這一次推翻輪椅,下一次還不知道會幹出什麽!這已經不是記過能解決的問題了,我們學校管不了你這樣的學生……”


    “真不是他!”薛恒打岔,“我不是說了我在現場親眼看見的麽,你們為什麽不相信我們,就因為他是好學生我們不是?”


    校長憤怒中冷笑了一下:“你也知道你們不是?你們是什麽貨色?打架鬧事、欺負同學、目無尊長,樣樣都少不了你們!李冰是誰?是四中建校以來都沒有過的好苗子,是四中之光,不像你們,一群烏合之眾!你說你能作證,你拿什麽作證?就憑你一張嘴,你摸摸良心問問你自己,有可信度嗎?”


    章玥隔著窗戶似乎都能看見校長的嘴巴往外噴出火氣。李冰站在最外側,在校長罵人時他抬起了頭,動也不動盯著牆上掛著的“上善若水”牌匾,眼睛平靜得像無風掠過的水,看不出一絲波動。


    校長仍在一口一個證據地逼問薛恒。


    章玥撥開擋在前麵的人走了進去:“還有我,我可以作證。”


    她是挺煩簡昆,但更看不慣李冰這種人。


    當天上午,真相迅速傳遍四中。相比簡昆推翻輪椅的謠言,他沒有推翻的真相似乎更令人咋舌。大家經過熱烈討論之後把焦點放在了當麵和校長對質的章玥身上。


    章玥不是頭天晚上在八一廣場被欺負的對象嗎,她怎麽會替簡昆作證?


    “真相隻有一個。”三班劉岩說,“她喜歡昆兒。”


    那會兒的簡昆已經因為事情的真相大白被校長趕回教室,說話的劉岩就在他前麵坐著。


    劉岩說完後引起後排幾個男生哄笑。


    劉岩理直氣壯:“不然是為什麽?你們見過被打的狗替打狗的人說話?”


    一同學打岔:“狗也不會說話呀。”


    劉岩:“你傻逼嗎,就一比喻。”


    簡昆坐在最後一排,椅子和課桌之間拉出至少半米的距離。他仰脖子一口幹掉半瓶水,接著往課桌上一撂,塑料瓶撞擊木桌“砰”地一響,驚擾周圍人的後腦勺皆一震。


    “你才是狗。”他罵劉岩。


    劉岩:“我又沒說你。”


    簡昆:“我說的就是你。”


    劉岩像被猛然掐破的氣球一樣,快樂的氣勢瞬間消失,他欲言又止看了看簡昆。


    “看屁啊。”簡昆漫不經心道。


    “……”劉岩扭頭準備上課了。


    關於章玥的流言還在發酵階段,下午第一節課後,被混沌睡意籠罩的一班忽然傳出一陣動靜。


    章玥趴在課桌上,困懶到聽見動靜也不想睜開眼,接著耳後忽然傳來踢凳子的聲音,動靜不大,但喚醒她腦中的某根神經,她頓時警覺地睜開眼,看見一條勁瘦的胳膊伸到桌前,瘦長的手指一鬆開,落下一排娃哈哈ad鈣奶。


    簡昆從她前桌的椅子橫跨了腿麵朝她坐下,接著把她桌上分兩邊摞好的書全部堆到一邊,然後朝著那一排ad鈣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


    章玥坐直了身體。


    簡昆沒說話,盯著她看的眼睛逐漸釀出一絲痞笑。他的眼睛像麵鏡子,似乎能夠將她一覽無遺,即便察覺她的不適仍然無所顧忌。章玥像伺機反擊的防衛者一樣看著他,倆人在這詭異的沉默中無聲地抗衡了好一會兒。


    簡昆先開口:“又當啞巴了?”他把ad鈣奶往她麵前推了推,“請你。”


    章玥極速拒絕:“不用。”


    “還挺有奉獻精神。”簡昆笑了一下,“拿著吧,誰幫我我謝誰。”


    “我不是幫你。”


    “那你上午幫的誰,鬼嗎?”


    章玥有點兒厭煩但平靜地看著他:“上午的事換成別人我也會那麽做。”


    簡昆不怎麽在乎道:“但上午的事兒不是別人。”


    章玥不說話了,也明顯沒有接收這一排ad鈣奶的意思。


    “倔驢。”簡昆站起來,“以後就叫你倔毛驢吧。”


    他從後門出去,邊走邊唱小毛驢。


    章玥桌上被他摞在一邊的書因為重心傾斜已經搖搖欲墜,接著“嘩”地一下倒了一地,驚醒了教室裏完全睡死的另一半。


    許君莉就屬於這一半,她肩膀抖了一下,猛地從桌上抬起頭:“地震了?”迷糊間看見章玥桌上的ad鈣奶,“哇,玥兒你太貼心了,有喝的都不瞌睡了呢。”


    章玥蹲在地上撿書。


    許君莉拆了一瓶喝起來,神誌逐漸清醒後她忽然想起什麽,問章玥:“這不是又是簡昆送的吧?”


    章玥:“你都拿走吧。”


    “你不喝?”


    “不喝。”


    她剛說完,來自前後左右的“鄰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一排ad鈣奶瓜分了個幹淨。


    第7章 逃亡


    周五放學前許君莉要章玥陪她去寶麗車行買車,寶麗車行主營燒油的摩托車和電動車,也賣腳踏自行車。


    章玥:“你車不是好好兒的嗎?”


    許君莉嘴裏叼著根棒棒糖:“早就不好騎了,我跟我爸說好了換一輛。”她把課本往書包裏胡亂一塞,“明天上午等我電話啊,趙鳴也去。”


    趙鳴是二班體育委員,許君莉喜歡他好一陣兒了,近來倆人因打籃球變得熟起來。


    章玥慢吞吞拎起書包:“……我就不去了吧。”


    “不行。”許君莉義正辭嚴道,“我一個人不敢麵對他,我會害羞。”


    章玥看了看她的臉:“你這是害羞的樣子嗎?”


    “那是因為我沒麵對他。哎呀,說了你也不懂,一起去啊。”


    第二天上午三人一起去車行。


    許君莉坐在趙鳴的自行車後座,章玥單獨騎了一輛,和他們並排走著。


    趙鳴個高壯實,愛笑愛聊天,好奇心也強,剛一見麵他的好奇心就瞄準了章玥:“誒,那事兒真不是簡昆幹的?”


    李老爺子的事兒都過去快倆禮拜了,但仍然有人持懷疑態度。


    章玥第不知道多少遍回應:“嗯。”


    趙鳴又問:“那你和簡昆是不是真的?”


    章玥:“……”


    自從她替簡昆作證,關於他倆的緋聞也四下傳開。


    許君莉:“我跟你說過他倆不是那種關係,你怎麽還不信呢?”


    趙鳴尷尬地笑著摸了摸後腦勺道:“我也覺得不像,他倆怎麽會在一起呢。”


    許君莉:“那必然不可能,世界毀滅他倆都不可能在一起。”


    寶麗車行裝了兩扇大玻璃門,門裏最外側放了一排自行車,許君莉遠遠就看中了一輛粉紅色的,從趙鳴的後座跳下來時她率先走了進去,章玥和趙鳴隨後。


    許君莉拍了拍那輛車的車座:“這看上去不錯。”


    寬敞的屋內擺了兩排大摩托,靠牆的角落傳出一陣動靜,接著傳來一個聲音:“買車啊?”


    章玥聽見這個聲音時腦中的某根神經忽的警覺起來,下一秒就看見簡昆從摩托車堆裏走出來,他穿著一件軍綠半袖,顴骨上有道機油染過的黑印,手裏拎著個沾了機油的扳手。


    許君莉驚訝:“你怎麽在這兒?”


    “賣車啊。”他盯著章玥的兩隻眼睛帶著幾分玩味的銳利。


    許君莉也看了一眼章玥,牽她的手:“我們換一家。”


    簡昆:“下一家離這兒十公裏。”


    許君莉:“二十公裏我們也換。”


    簡昆看了看門外,淡笑著道:“你們那車撐死了跑八公裏,二十公裏,做夢去吧。”


    趙鳴一臉天真:“真的嗎?”


    簡昆沒搭理他,朝那輛粉色自行車抬了抬下巴:“這款就剩這一輛,原價四百,折後三百五。”


    許君莉猶疑。


    章玥雖然討厭簡昆,但也犯不著為躲避他拖著許君莉再跑十公裏,她對許君莉道:“你喜歡就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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