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昆不在意:“這點兒血不用止。”


    這傷是接球時在牆邊那堆殘桌破椅上刮的。


    劉岩仰脖子灌水:“放點兒血好,就當泄火了。”


    薛恒嗆他:“給你也放點兒血,省的胳膊腿兒不好使,老丟球。”


    劉岩嗆回去:“沒完了是吧,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薛恒罵他傻逼,他罵回去。


    倆人正對罵著,一球友碰了碰簡昆的胳膊:“誒,那不是那誰麽。”


    眾人齊看過去,隻見穿著校服半袖的李冰正扶了眼鏡對那賣菜的阿姨道:“不要多了,就兩根蔥,一頭蒜。”


    阿姨在電風扇的嗡鳴中道:“菜麽,哪頓不吃,你就買這點兒,下頓還得跑。”


    李冰:“家裏冰箱壞了,我媽說買這點兒就夠了。”


    他給了錢拿了菜,抬頭看見對麵的人,愣了半秒後轉過身,沒走上幾步就被從另一邊繞過去的人堵了路,因為他腳速過快來不及“刹車”,還和堵上來的人撞了一下。


    簡昆:“你媽沒有跟你說,撞到人要說對不起?”


    他微埋了頭扶了一把眼鏡:“對不起。”


    簡昆:“什麽?”


    劉岩朝廢棄的空攤位一腳踢飛礦泉水瓶:“大點兒聲!”


    李冰手指顫了一下,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簡昆覺得沒勁,看了看他手裏的菜說:“挺孝順啊,給你爺做飯?”


    他抖著嗓子道:“嗯……不是,我不會做……我媽做……我媽讓我來買菜。”


    薛恒邊喝水邊道:“你媽讓你買菜你就買菜,你媽沒讓你拿藥你就不去拿藥了,你還真是你媽的好寶寶。”


    幾人都笑。


    “我是準備去拿藥的。”他逮住機會解釋,“我這兩天都去了……但每次去,藥都被、被拿走了。”


    劉岩:“你屬王八的,就不能早點兒去?”


    李冰沉默幾秒:“我、我這就去。”


    簡昆:“去什麽去,誰讓你去了?”


    李冰咽了咽口水,陷入兩難。


    簡昆是想揍他來著,但他這樣子更令他心煩,於是不耐煩道:“滾回去做你的飯去吧。”


    李冰沒動彈:“我、我……”


    簡昆:“要不打一架?”


    李冰愣了兩秒,埋著頭極快地走了。


    劉岩“切”了一聲,罵了句傻逼,又問簡昆:“昆兒你還自己去送藥呢?”


    簡昆:“送。”


    劉岩:“不如就算了吧,那是他爺爺,他送是應該的,關你什麽事兒啊。”


    恰巧倆菜攤的攤主湊在那座台式老風扇跟前聊天。


    一個說:“看來李家老爺子還是他給推的,要不然他送什麽藥。”


    另一個道:“是啊,他爸那種人,他能好到哪兒去,多半是不想賠錢才獻這種殷勤。”


    先前那個:“賠錢?他哪來的錢?賠得起麽。”


    另一個:“這不就對上了嘛。”


    忽然“哐”一聲響,是簡昆踢中攤位前的塑料桶:“別嘴碎了,蛋都碎了。”


    他還提醒那攤主。


    那阿姨急忙繞到前麵察看桶裏的雞蛋,嘴上罵著:“個死玩意兒!天殺的生出你這種禍害!”


    他也不在意。


    薛恒:“這些人是傻逼麽。”


    簡昆總覺得哪兒有問題,細一想,明白了:“他媽一開始讓我寫檢討,我還覺得莫名其妙,後來檢討沒寫送上藥了,他媽也沒跟神經病似的繼續鬧,現在才明白人就是為了這效果,事兒是他幹的,繞來繞去還賴我頭上。”


    劉岩:“臥槽,牛逼啊,我怎麽沒想到。”


    另一人說:“我聽我爸說過,他媽那人,出了名的愛麵子,他兒子幹了那種事兒,她肯定臉薄,覺得丟人。”


    劉岩:“現在這一出不是更丟人麽。”


    薛恒:“誰還管你哪一出啊,大夥兒都隻相信自己看到的。”


    劉岩對簡昆道:“快別送什麽藥了,再送下去你又成嫌疑犯了。”


    “送。”簡昆說,“我不像他媽,我臉厚。”


    他於是又去了診所。


    診所裏的陳蔚藍就像藏了個寶盒,總能變出西瓜巧克力之類的新花樣,這天他居然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棉花糖。


    章玥坐在桌前算題,她穿著寬鬆校褲,捉筆抬手間隱隱露出白而窄的腰線。


    陳蔚藍把糖遞給她:“會嗎?”


    “用這公式簡單多了。”章玥說,“您要不想當醫生也能去學校當個老師。”


    陳蔚藍往杯子裏倒水:“我也沒那麽老吧,這都多久了,怎麽還您啊您的。”


    章玥乖巧地笑了笑,嚐了一口花花綠綠的棉花糖,有些膩。


    “你們學校讓帶手機嗎?”他又問。


    “說的是不讓帶,但大家都帶著,也不怎麽管。”章玥說


    陳蔚藍:“咱倆加個微信吧,你們一個班那麽多學生,老師顧不過來,你有問題可以隨時問我。”


    章玥高高興興剛掏出手機,忽然“砰”一聲巨響,門被踹開了。


    這動靜已驚不起什麽波瀾,章玥甚至連眉都懶得皺一下。這一陣簡昆來這兒的次數比她多,但凡她在,總能碰上,但凡碰上,雞犬不寧。


    “又學習呢?”簡昆毫無善意的笑道。


    陳蔚藍倒是皺了下眉:“你對女孩兒溫柔點兒。”


    簡昆:“我踹的是門,不是女孩兒。”


    陳蔚藍很輕地歎了口氣,那樣子仿佛他是個地痞無賴。


    簡昆挺不待見他,他說不上陳蔚藍哪不對勁,但總覺得他不對勁。


    “今天又怎麽了?”陳蔚藍問他。


    他抬了抬胳膊展示血液已經凝固的那道口子:“買藥。”


    陳蔚藍從櫃裏拿出一瓶碘伏和棉棒:“拿去吧,不收你錢。”


    簡昆掏出手機付了款:“天下沒有白拿的藥,不欠你。”


    他擰開蓋兒用棉棒蘸了藥水準備往胳膊上抹,臨了一頓,扔了棉棒,傾斜了瓶口往胳膊上倒。


    藥液濺飛在桌上,章玥迅速收了草稿紙。


    他看向她,眼睛裏盛著得逞的壞笑。


    章玥煩透了,站起來和陳蔚藍道別:“我先走了陳醫生。”


    簡昆熟門熟路開了冰櫃拿上給李老爺子的藥,哼著小曲跟了出去。


    烈日當空,不如診所陰涼。


    她沒走幾步後脖頸就浸出汗意,隨手撈了一把後背的書包,那不同平常的分量才讓她猛地記起,來之前章湧森給了她一罐茶葉,是讓她送給陳蔚藍的。


    她卸了書包拿出茶葉又往回走,迎麵是騎車而來的簡昆。


    簡昆依然不減速,幾乎是擦著她的腿邊騎過去。他預判她會躲,但沒料到她沒躲開,隻見她打了個踉蹌,手裏的茶葉罐摔出去。


    那是個挺精巧的瓷罐,罐子落在茂盛的雜草上,倒是沒碎,但身首分離,罐裏的茶葉飛了出去。


    這茶是章湧森讓送貨的師傅專門捎的,挺貴,他平常都不舍得喝。


    章玥感覺頭頂有團烈火在跳舞。


    簡昆愣了一下,從車上下來:“裝包裏不是好好兒的,非拿出來幹什麽。”


    章玥沒說話,蹲在地上收拾茶葉。


    簡昆看了看她:“給那醫生的?”


    她還是沒說話。


    他蹲下和她一起收拾,剛伸了隻手,章玥怒號:“滾開!”


    簡昆耳根子一震,心上似被什麽東西一碾而過:“……不就一罐茶葉麽,至於?”


    散在地上的東西不好再送人,她篩淨了塵土,重新裝進罐裏再塞回書包。


    簡昆衝她“誒”了一聲,她不搭理,並且決定從此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他一定是上天派來的劫難,她想。


    天氣很熱,章湧森頸椎不好不便吹空調,隻開了那台立式風扇。


    她回到店裏時風扇正一百八十度轉著腦袋,章湧森趴在煙櫃上睡著了,聽見動靜又醒過來。


    “回來了?”他對章玥道。


    章玥看了看他惺忪的眼睛:“早說你困我就不去了。”


    “也沒那麽困。”章湧森抽了張紙巾抹了一把後頸上的細汗,“大中午的沒什麽人,閑著無聊就眯會兒。”


    她從包裏掏出瓷罐放在煙櫃上:“還是你喝吧。”


    章湧森看了看罐子:“怎麽?他不收?”


    “就沒給出去。”章玥說,“灑地上了,不好再給人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隱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小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小侃並收藏隱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