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到這幾個膀大腰圓的大媽指著自己鼻子罵,臉上被噴了口水也不敢怎麽回嘴。當聽到要抓著自己去勞改的時候,更是嚇得一個哆嗦。就連丟在地上的背簍都不要,撒丫子就跑了。


    白棠一手捂著眼睛,一手往前伸,仿佛想要拉住徐金花一般,口中呼痛:“媽,你別走,你別走。我眼睛疼得厲害。給我點錢上醫院瞧瞧……”


    回答她的是徐金花愈發加快的步伐。


    靳大媽看到這個情景,拍著大腿,啐了幾口:“這人真不像話……白棠啊!你沒事吧……”


    其他幾個大媽看向白棠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看看,這男人剛沒了,這娘家媽就開始作妖了。


    白棠握緊手裏抓著的東西,一副傷心的模樣:“我沒事,幾位大媽謝謝你們!”


    “哎,二大媽跟一大媽都出門了,不然可以幫忙說一下。對了,你中午上廠裏了嗎?”


    剛還義憤填膺熱心幫忙的大媽們,在徐金花跑沒影後,立刻就轉變了態度,開始八卦了起來。


    白棠神情哀婉地點頭,不再說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推著孩子進屋去了。


    看著白棠的身影,住在正院西耳房的練大媽小聲說道:“這白棠也才剛20吧!這麽個年紀就沒了當家的。以後可怎麽辦喲!”


    “她家那對雙胞胎更可憐吧!”


    “白棠年輕漂亮,找下家可容易嘍!”


    也是,白棠皮膚白皙,桃心大的巴掌臉,加上精致的五官,是他們北方少見的精致長相。這個樣兒雖然當媽的不太喜歡,但男人一看就會喜歡得緊。不然成子一個城裏幹部,也不會看上她個農村人。


    話題漸漸偏移到了白棠會不會改嫁上來。


    而進了屋裏的白棠,偶爾捕捉到這些大媽的字眼,並沒有過於生氣。這些人就這樣,嘴特別碎。但也不敢做什麽惡事。關鍵時刻還會幫忙搭把手。當然,也因為這個,她對於夢中的自己被趕出大雜院這件事情,更加耿耿於懷。


    這個時候,手心忽然一軟。


    白棠低頭一看,她家團子跟圓子,正在扒拉自己掌心握著的那張紙。


    這張紙上麵寫了幾行字,還蓋了大紅章。正是這個年代出門必備的介紹信。


    剛她媽徐金花經過身邊的時候,白棠從她的衣兜裏麵,把介紹信抽了出來。


    沒了介紹信,按照現在京市的管理情況,很快她媽就會遇到紅袖章查身份。沒有介紹信,她會被送去收容所呆個一兩天,然後被統一遣送回鄉。


    而這一兩天的時間,剛好給自己打個時間差。


    娘家那邊看到徐金花沒有回去,隻會以為對方留在她家住。反正她媽不是沒幹過這種事情。


    事情如同白棠所預料的一般。


    徐金花這樣冒冒失失地在京市街道奔跑。很快就被路上的紅袖章抓住查介紹信。理所當然,拿不出介紹信,又不敢回去找閨女的徐金花,最後被丟進了收容所。


    ——


    下午5點左右,胡同口漸漸熱鬧了起來。


    倒座房的窗戶剛好對準外麵整條胡同,對比起二院跟後院,這裏少了幾分清淨。


    白棠打發走徐金花後,就一直在屋裏收拾東西。這會兒聽到外頭的聲響,知道學校放學了。過會兒,工廠下班大軍就會經過外麵的胡同。


    往常何天成會在這個點回到家裏幫忙做飯。


    但是現在,這一切好像都成為了泡影。


    白棠隨手擦幹淨眼角的淚水,起身準備晚飯。


    不過,沒等她從屋裏出來,院子外頭就有聲音響了起來:


    “白棠,白棠。怎麽把屏門都鎖上呢?”


    從屋裏出來的白棠看到站在屏門外頭的一大媽,勉強扯開點笑容:“一大媽,還沒謝謝你上午讓人送過來的紅糖水。”


    一大媽上午幫忙送廠裏領導,之後回了趟娘家。這會兒從娘家趕了回來也沒直接回自家,而是先來白棠這裏看看哪裏可以搭把手的。聽到白棠說紅糖水,她無所謂地擺擺手:


    “這有什麽的,成子可是我看著長大的。現在你家出了事情,我可不得要多照看一點。”


    一大媽說著,小心地看了白棠一眼。見她雖然眼眶紅紅,但精神頭比早上那會兒好了不少,咬咬牙說道:“就是成子的葬禮是個什麽章程,需不需要我幫你去通知老何家,這些東西你都要先計劃好才行。”


    再次聽到葬禮兩個字,白棠直接搖頭:“一大媽,成子現在隻是失蹤,我不信他真的人沒了。葬禮就不辦了。至於通知老何家的事情,就不麻煩你了。”


    因為,老何家的人肯定在這會兒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最後一句話,白棠在心裏默默地說了出來。


    聽完白棠的話後,一大媽隻當她年輕人傷心過頭,不願意相信自家男人沒了這個事實。因為沒有屍體,也不著急辦葬禮。再說外頭正在打擊一切封建迷信。風光大葬什麽的,更是不用想了。


    於是,一大媽隻能在心中打定主意,等過兩天白棠冷靜下來後,再勸她去給成子立個衣冠塚。不然,當個孤魂野鬼什麽的,也太慘了些。


    “那行,今天你事情多,大媽也不在這裏囉嗦。家裏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記得來找大媽。大媽解決不了,還有你一大爺呢!”


    白棠看著對方充滿善意的眼神,感激地點頭。


    果然,現實跟夢裏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好人,還是存在的。至於那些壞人,她不擔心。今天出門的時候,她已經布置好了。一切就等著看對方會不會入局了。


    ——


    剛被一大媽提了一嘴的老何家,這會兒家裏正是熱鬧的時候。


    老何家三代同堂,現在當家的是何天成的大伯何愛國。何愛國跟妻子蔡紅一共生了兩個兒子。其中大兒子何天明在鋼鐵廠當采購員,已經結婚有三個女兒。小兒子何天海在大東北當兵,還沒結婚。


    何家老一輩的爺爺奶奶已經去世。何愛國早年就跟何天成的父親分家。加上兩家一個在罐頭廠上班。一個在鋼鐵廠上班。兩家工廠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平時很少往來。


    特別是當年沒分家的時候,兩家的女主人還有不少齟齬。因此,關係十分一般。


    也就逢年過節的時候,何天成會去給大伯家送點節禮。


    這樣疏遠的親戚關係,按理,即使何天成去世,他們也沒有資格爭奪何天成的撫恤金。但是,就是這麽一家人,偏偏會在明天出現在白棠家。


    老何家,何愛國一進門就拉著妻子蔡紅說起何天成犧牲的事情。


    “今天要不是罐頭廠的老馬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天成那小子居然小命都沒了。”


    蔡紅接過丈夫遞過來的牛皮包掛好,聽到這話驚訝道:“怎麽這麽年輕就沒了?難不成跟你那短命弟弟一樣,得了癆病?”


    何天成的父親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就因為肺結核去世了。


    “那小子壯得跟頭牛一樣,可不是病沒了的。聽老馬說是出車禍,因公犧牲。”


    聽到因公犧牲四個字,蔡紅思維很快地問道:“哎喲,這撫恤金可不老少吧!”


    他們廠裏前段時間就有一個工人因為設備問題,直接掉入了煉鋼爐裏。那次廠裏可賠了不少錢。


    “可不是,老馬說有八百塊……”


    “什麽八百塊?”何天明胖乎乎的身體從門外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煩躁。


    一看到寶貝大兒子回來,蔡紅笑眯眯倒了杯溫水遞過去:“正說著你那短命堂弟。聽人說出車禍沒了。廠裏給賠了八百塊。”


    何天明問清楚來龍去脈後,眼珠子一轉:“爸,這錢可不能便宜那個農村女人……”


    何愛國跟蔡紅提起這個事情,也就是順嘴一說。估摸著時間,準備到時候出殯去送送。好歹何天成是他的侄子。


    至於蔡紅一開始也隻是羨慕那八百塊。當然,也有幸災樂禍的心理就對了。


    現在聽到兒子一說,想了一下何天成那農村媳婦,一拍大腿:“對,這可是我們老何家的錢,不能便宜了外姓人……”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閃過同樣的念頭。


    第4章 夫家上門


    4


    當天晚上,整條胡同下班的人回家後,都知道了胡同裏有一家的男人沒了的消息。胡同裏麵有一部分是罐頭廠的職工,都在家裏商量著帶點禮啥的上門慰問一下。更加不用說同一個院的人了。白天大家忙著上班,晚上下班後,終於有時間上何家來瞧瞧了。


    當然,來的都是女人們。畢竟何家男人沒了,就剩個年輕漂亮的小寡婦跟一雙兒女。男人們可不敢隨便上門。這年頭碎嘴子可不少見。


    看著這些圍在家裏的鄰居們,白棠一邊感謝大家,一邊默默把這些人臉跟白天夢中那些場景對照。那個夢是以瑪麗蘇女主的視角出現的。很多場景都匆匆而過。隻有一部分場景比較清晰。


    比如這位大媽家後來怎樣,那位小媳婦在八十年代跟丈夫鬧掰了。反正都是些跟女主息息相關的劇情。也有一些人家從頭到尾沒怎麽出現在那些場景中。比如她家。


    這個時候,一大媽已經幫忙把胡同的其他人家客客氣氣送走了。之後對著還在院子裏麵說話的大院鄰居們小聲說道:“行了,天色不早了,大家趕緊回家休息,明天還要上班了。人白棠家還有兩個奶娃娃要照顧。”


    大家都不是沒有眼色的,聽到一大媽這樣說,三三兩兩很快就散了。


    留在最後的一大媽拉著白棠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晚上家裏的門戶記得關好。有事情就大聲喊知道嗎?”


    平時一大媽覺得白棠家的位置不錯,一出門就是胡同路,而且還有獨立的小院子。這會兒看到孤兒寡母單獨住在一進院,又覺得不太安全了。要是住在二院,那裏有將近十戶人家。出什麽事情喊一聲,開門就能幫上忙。


    擱白棠這裏,他們二院的人,有圍牆的阻隔,還得過一道垂花門跟一道屏門。怎麽看怎麽不安生。等成子的後事忙完後,她得跟白棠提提,看看是不是跟二院或者後院的人換房子。


    白棠這會兒還不知道一大媽都準備勸她把房子換到二院裏麵。把一大媽送走後,天色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十月底的京市夜晚來得不止快而且十分寒冷。白棠把屏門的門栓栓上。接著回到屋裏,把屋裏的門栓也給栓上了。至於窗戶,朝南的那一麵剛好就是胡同路,窗戶蓋得很小。擔心不安全,還沒入夜的時候,這幾扇小窗早已經栓得死死的。


    寬敞的屋內,一盞黃昏色的燈泡搖搖晃晃地懸掛在房梁上。


    白棠直接走到炕邊,查看兩個孩子的動靜。見他們手腳溫熱,給兩個孩子各自換了尿布後,終於有時間坐下休息,想想明天的安排哪裏有漏洞的地方。


    而離開白棠家的一大媽並沒有時間休息。


    她風風火火回到家裏後,拉著自家老頭子就商量道:“老龐,這成子人沒了,就留下孤兒寡母。你今晚找找老花,商量著咱院兒一起湊點錢,幫幫白棠。”


    老龐是罐頭廠包裝車間的主任,也是整個大雜院職位最高的。順理成章成為了大院的一大爺。


    現在聽到自家老婆子這樣問,直接說道:“湊錢的事情過幾天再說。現在成子他媳婦不是還要忙成子的後事?她家沒個老人,你這幾天多幫忙。另外,怎麽今天老何家的人都沒見到人影?”


    說到後事,一大媽就把白棠下午說得話告訴老龐。


    “胡鬧!哪裏有人沒了不給辦後事的。沒有屍體就給搞個衣冠塚。再怎麽樣,不能讓成子當孤魂野鬼,死了沒個兒子摔盆。”


    “噓噓……”


    見自家老頭子那麽激動,一大媽立刻讓對方小聲些。這年頭打倒封建迷信,可不能讓人聽到孤魂野鬼什麽的。不過,說到後事,他們都認為一定要辦就是了。


    “明天上班,我去給老何家打個電話。再怎麽著,成子也是何愛國的親侄子。”


    兩人商量著明天要通知老何家,順便討論一下何天成的後事。完全沒有想到,第二天他們大院的人上班後,電話沒來得及打,老何家的人就一窩蜂上門了。


    ——


    “怎麽成子出事了,不往家裏報喪?”


    早上九點左右,白棠坐在小院的石凳子上,正在剝豌豆。耳邊忽然聽到了一道陌生的女人聲音,接著屏門就被人推開。


    來的正是老何家的人。


    由蔡紅打頭,何天明帶著妻子顧小玉緊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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