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穀每十年都會舉行一次比賽,號召修真界的修士前來,不限門派,要求是參賽修士必須是五階以上的丹修,年齡不得超過四十歲。”他說,“這是當年藥王穀穀主設下的規矩,讓丹修們同台競技,目的是挖掘出有天賦的人,當然,獎勵也很豐厚。”


    徐沉雲頓了頓,問:“藥王穀這是什麽意思?”


    謝南錦手指微動,令牌在指縫間翻飛,然後被他穩穩地接在了掌心中。


    “藥王穀破例向身為四階修士的小姑娘提出了邀請。”他說,“那件事結束後,藥王穀因為那名長老而蒙羞,掀起了軒然大波。而那個領隊,好像是叫燕宿吧?他回去之後,極力向自己的師父推薦你,正巧,在他們討論這一點的時候,某人終於出關了。”


    謝南錦說著,忽然站了起來,絳紫錦衣被狂風吹得紛飛。


    他的手腕下沉,將令牌遞向唐姣。


    “珩清想親自見一見你。”他笑道,“這一趟,你去不去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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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沒有誰比她更適合。◎


    去不去呢?


    唐姣完全懵了。


    如今的她, 正被那件事推到風口浪尖上。


    她此時離開庇護所,前往藥王穀,會遭遇什麽事情, 誰也不知道。


    “距離煉丹大會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你可以收下令牌,慢慢考慮。”


    謝南錦是這樣說的。


    說實話, 唐姣是真的不想收下。


    但是煉丹大會被記錄在丹修必讀的各種書籍中,在此之前,她早就有所了解,知道它在丹修界的地位究竟有多高,即使不談獎勵,隻說它比賽的整個流程, 都足以讓她結識到更多的丹修,極大地增長見識,許多丹修僅僅是為了這一點就選擇報名煉丹大會。


    再說它的要求。


    五階以上, 四十歲以下。


    幾乎整個丹修界未來的新星都在這場大會裏了。


    聽說清風閣的閣主趙玉微, 當年便是在丹修大會上一舉奪得頭籌。


    盡管唐姣如今才十八歲,以後還有一次機會參加大會, 但是盡早增長見識對她來說隻會賺不會虧,若是她這一次不去,她覺得她以後可能常常會半夜三更驚醒過來後悔。


    還有珩清......


    唐姣想, 要是自己拒絕了,恐怕他會認為被拂了麵子。


    她這邊舉棋不定,還是徐沉雲開口說:“小師妹,你先收下令牌吧。”


    唐姣不疑有他, 聽到這話, 便點了點頭, 從謝南錦手中接過了那枚青色令牌。


    謝南錦一脫手令牌,就像是終於完成了任務一般的,神色輕鬆,朝他們揮了揮手,大概是在道別,他往後撤了一步,從白澤的頭頂直直地落了下去,輕飄飄墜入雲中。


    白澤終於擺脫這個煩人精,喉間忍不住發出一聲嘟囔般的低吼。


    “我的頭是可以隨便亂踩的嗎!”它說,“快幫我看看有沒有踩髒。”


    唐姣正盯著手裏的令牌發愣。


    聽到白澤提出要求,她就伸著脖子湊過去看了一眼。


    “沒有踩髒你的毛發。”說著,唐姣替它順了順毛,“還是很漂亮。”


    白澤:“哼。”


    但是它的情緒明顯緩和下來了。


    唐姣安撫好它,這才來解決自己的事情。


    她轉過頭,看向徐沉雲。


    “師兄方才讓我接過玉牌,是認為我去一趟藥王穀比較好嗎?”


    徐沉雲問:“你是如何想的?”


    “我其實很想去見識一下其他丹修的實力,總是悶頭煉丹,讓我無法衡量我如今的水平在丹修界到底如何。”唐姣如實回答,“隻是之前發生的事讓我有些猶豫......”


    徐沉雲頷首,“及時衡量自己的實力很重要。”


    “我認為去一趟藥王穀對你來說沒有壞處。”他淡淡說道,“兩宗之間的矛盾已經解決了,藥王穀也派人送來賠禮,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藥王穀更不可能對你做什麽。”


    唐姣明白了。


    她一直擔心的是自己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實際上,正是因為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她才不必害怕。


    來參加丹修大會的丹修們是從各個門派趕來的,屆時整個藥王穀都被盯著,他們的名譽已經在晁枉景那件事上損失了許多,此時亟待挽回,這令牌也足以表現出他們的誠意,至於珩清,也不知道是他真的想見一見自己,還是藥王穀假借他的名義提出邀請。


    想明白之後,唐姣感覺心情也放鬆了下來。


    她好奇地問道:“師兄知道珩清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我加入刑獄司不久,還沒有見過他。”徐沉雲說道,“以前我也不是沒有用過他所煉製的丹藥,隻是他不怎麽離開洞府,一直獨來獨往,即使出售丹藥,也是讓藥王穀代為出售,所以我並未與他正麵交談過。不過,我可以同你講講有關他的一些傳聞。”


    唐姣作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他不喜歡與人相處,對大多事物不感興趣。”他說,“你的一個師姐曾經嚐試著接觸珩清,結果對方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隻顧著煉丹,他將煉丹一事作為畢生所求,唯一能讓他提起興趣的也就隻有丹藥。我想,他大概是想知道春山白鶴鼎為何選中你。”


    春山白鶴鼎啊。


    唐姣輕輕敲了敲懸在它丹田上的小鼎。


    你實在是太受人歡迎。她說。


    爐鼎往她真氣上蹭了蹭,發出清鳴,似乎是在應和她。


    唐姣說:“那我就赴這場邀約,讓珩真君見一見我到底如何好了。”


    “你一定會在丹修大會上大放異彩的。”徐沉雲為她掖了一下衣袍,見夜色深沉,風聲緊湊,便說道,“時間有些晚了,你勞累了一天,回到寢居之後早些睡下吧。”


    兩人乘著白澤出去兜了一圈,又回到寢居。


    進門前,唐姣將衣袍解下來遞給徐沉雲。


    她指尖輕滑徐沉雲的手背,確認了一下溫度,笑道:“幸好沒冷到師兄。”


    因為方才一直披著衣袍,唐姣的手是溫熱的。


    滑過手背之際,如同春風微拂。


    徐沉雲接過衣袍,聞言,眸色溫柔,對她說:“晚安。”


    唐姣與徐沉雲分別後,稍微洗漱了一番,就上床睡覺去了。


    或許是因為今天招新確實勞累,又或許是因為睡前出去散了散心,她今日入睡的速度比以前還要快,腦袋一沾到枕頭就昏睡過去了,很快,房間內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她久違地夢到了以前的事情。


    那是她在加入合歡宗之前的時候了。


    夢境中的唐姣,劇烈地喘息著,拚命地奔跑。


    喉間逐漸湧起血腥味,耳蝸被風吹得脹痛,整個鼻腔中都充斥著刺鼻的土腥味,身後,狂風被撕裂的聲音、真氣爆開時特有的嗡鳴聲,緊緊地追著她,仿佛認定了獵物就不會鬆口的野獸,大地在震顫,雲層被四溢的真氣卷成了漩渦,醞釀著不詳的灰黑色。


    原本記憶中應該是房屋的地方,已經被夷為平地。


    昨天還在交談的人,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幾乎在瞬息間就化為了塵埃。


    她甚至沒有時間沉浸於難過。


    當兩名高階修士打起來的時候,是不會在意周遭事物的。


    唐姣不指望那兩個人能夠注意到自己。


    她也根本沒有心思去瞧那兩人到底是誰。


    離他們越近的地方,就越危險,一靠近就會立刻被碾碎成齏粉。


    她隻能跑,不斷地邁開已經變得沉重酸痛的步伐,想要逃得越遠越好。


    從她記事起,她就知道,凡人的命如同蜉蝣,沒有任何價值。能活下來的人都是運氣好,不幸消隕的人都是時運不濟,如果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高階修士,對凡人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結果,至少這樣能夠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如果遇到了,那就隻能自認倒黴。


    然而,該朝什麽方向逃?該逃多久?


    唐姣全然不知。


    她隻能憑借著生存的本能,咬緊牙關,拚命地逃著,淚水幾乎要從眼眶中落下,大抵是因為恐懼,大抵是因為不甘,大抵是因為痛苦,那種緊追的壓迫感讓她快要窒息。


    高階修士一步可行千裏。


    其實,如果遇到了兩名高階修士爭鬥,基本上就可以等死了。


    但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唐姣覺得自己已經逃了很長時間了。


    可是打鬥的聲音,仍然離得很近,甚至越來越近。


    十四歲的小姑娘精力再旺盛,也經不住這樣的消耗。


    唐姣又驚又懼,腳下一軟,直接摔倒在地,緊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於徹底斷裂,鬆懈下來的身體再也不受她的控製,渾身痙攣般的顫抖,她慌亂地試了好幾次都爬不起來。


    符籙爆炸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真氣轟隆隆地碾過地麵,劃出一道深深的豁口,直逼而來。


    她聽到了。


    她不敢回頭。


    對死亡的恐懼終於徹底擊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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