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抬頭,發絲遮住她的眉眼,卻遮掩不住她眼中的好奇:“那龍神大人需要什麽供奉?”


    她也想給龍神大人準備供奉~


    周老認真道:“金珠玉石,金壺金碗金盤金盒金印金元寶金塔,差一點的話……用精雕銀器、珍珠、寶石、絲綢也行,不過我們尊奉龍神大人時,準備的都是金。”


    全是金子麽。


    音音一頓,步子磕了磕。


    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巨龍盤旋金屋之中的情形。


    好吧,她供不起。


    “不過宗門的供奉,龍神大人許久未收下,到了後麵怕沙塵玷汙貢品,宗門就收了那些供奉。”周老想起什麽,遽然,嚴肅警告:“小姐,宗門的禁地千萬不能去。”


    “禁地?”


    “嗯,靠近就會丟命。”


    “!”


    周老沒有誇張。


    龍神留下傳音後,有修士嚐試著踏足禁地,但再也沒有出來。


    是生,是死。


    沒人知道。


    因為那是龍神大人的地盤。


    凶獸無數。


    音音沉浸在巨龍的故事裏,一路點頭應下。


    她沒指望這輩子能見到龍。


    “到了。”周老停下腳步,幹枯的指節指了指右側的木門,“小姐就住我隔壁,有事喚老朽便可。”


    音音溫吞地點點頭。


    入門前,周老先取了音音的指尖血,紅紅的一滴血印在紅木門上的刻紋陣法上,紅光四起,卻又很快消散,周老道:“這座屋子歸屬小姐所用,其他人是輕易闖不進來的。”


    音音終於有了少許安全感。


    送別周老,推門而入的音音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一路緊繃著,她終於可以有機會獨處。音音忍不住抽抽鼻子,明明眼眶已經濕紅了起來,卻還極力壓製注入眼尾的酸澀。


    即便她有了一個新的宗門。


    但她,沒家了。


    -


    音音人小,先是遭受母親離世,又是一路趕路,如今吃飽喝足,趕路的疲倦就湧上心頭,□□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下,音音連鍋碗都來不及收拾,和衣而睡。


    這一覺醒來,居然整整過了兩天。


    一睜眼,音音的眼前就是一張蒼老的麵容。


    周老知道音音沒有辟穀,所以昨日特意帶來了些許吃食,沒想到怎麽敲門都沒有人應,想著也許是休息了,所以今早又來敲門。


    依舊沒有人答。


    周老這才緊張起來。


    對著門上的陣法輸血而入。


    誰想一進來,就看見音音直板板地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呼吸平淡到近乎不可查。好在他還有些許本事,摸脈摸出音音並無大礙,隻是太過疲倦,這才一連睡了兩日。


    “周爺爺?”


    當下音音醒來,眸子怯生生的,裏麵藏著初醒時的水汽,不算清明,濕漉漉的,宛若懵懂小獸。


    本就知曉音音身世的周老不由兀自歎氣。


    終究是什麽也沒說。


    周老遞過一碗粥:“醒了?餓了吧,趕快吃些。”


    音音小心翼翼地接過粥:“謝謝周爺爺。”


    她的確餓了,肚子發出震天地響。音音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脊骨,床上的她顯得越發小隻。喝完粥,音音沒留下一粒米,還乖巧的再次道謝。


    “謝謝周爺爺,這粥好香。”


    周老心一軟。


    這粥是他從膳食堂拿來的,周老也能辟穀,近百年沒去膳食堂,看著膳食堂沒人吃的糙米粥,也是沒辦法,趕急了才帶回來,可不像這沒什麽人吃的糙米粥,音音竟然一粒都不剩。時乖運舛,當真不知道這孩子在外過的什麽日子。


    他不由想起宗門裏皎皎小姐的富足生活,皎皎小姐豐衣足食,吃的是上好的天靈之寶,用的是極為珍貴的藥材丹丸。


    這一對比,周老也不由心弦微動。


    然而這情緒變化不上臉。


    音音看到的依舊是麵無表情的周老:“周爺爺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周老驚訝音音的敏銳:“敘之要見你。”


    音音從床上一跳而起:“敘之哥哥要見我!”


    她環顧四周,周圍空蕩蕩的。


    屋裏除了音音自己,就隻有周老。


    “那敘之哥哥呢,在哪兒見?”


    “今日午時,你屋。”


    音音連連點頭,麵上欣欣然:“我一定準備好吃的給敘之哥哥吃。”


    生疏卻恭敬地送走了周老,音音轉頭便翻起了那堆紅薯。


    這個紅薯好看!


    這個紅薯的經脈湧動,一用火烤後,肯定就如同蜜一樣的甜!


    音音喜滋滋地準備著。


    很快,她又摸到腰側的儲物袋,音音小心翼翼的從裏麵掏出了兩個嫩白嫩白的雞蛋。


    剛下不到一周的野雞蛋。


    一共就五個。


    她蒸兩個給敘之哥哥吃!


    敘之哥哥說她有個父親在宗門裏,那剩下來的三個蛋,就留給那個父親吃。


    倏爾,她想起她娘死前的麵容和話語。


    對於這個父親,音音毫無印象。


    但她卻經常聽她娘怨懟,說父親薄情寡義,麵上堂堂,內裏不過是個偽君子,甚至母親還說,如果日後她有機會見到那個父親,一定不要輕易就親近他。


    她答應了,她娘又不高興。


    罵她狼心狗肺,居然連父親都不認。


    她娘是個矛盾的人。


    一麵罵著父親,一麵又期待父親來找她。


    -他不是個無情的人。


    -他一定心裏有我。


    -不然我也不會和他有了孩子。


    -一定是那個賤女人從中挑唆,所以他才和我離了心。


    但她娘說的再多,放在音音心頭的頭等大事還是填飽肚子。父親的讓她和她娘不挨凍挨餓嗎?父親能讓村裏的人都不罵她小雜種,小妖孽嗎?


    在她最冷最餓的時候,能救她的隻有自己。


    她娘整日活在夢裏,如果不是她外出挖野菜,找菇子,如果不是禦劍的敘之哥哥出手相救,她娘和她早就餓死在村子裏。


    音音聞著蛋羹飄出來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剩下的三個蛋,她還要留給敘之哥哥吃!


    音音在屋子裏忙活開來,上火,加水。


    如果有野蔥就好了,蛋液上麵撒兩個野蔥,會更香。不過沒事,就算沒有野蔥,光是蒸蛋也極為好吃,又滑又嫩,沒有牙的人吃起來都挺香。


    光是想著,音音就饞得口水四起。


    一碗蒸野蛋。


    這已經是她拿出的、最好的東西。


    -


    音音已經做好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充足的準備,米粥飄香,紅薯留蜜,她漂亮小巧的腕骨仿佛有無盡的力量,讓她能搬動石鍋,挪動重鏟。


    聞著食物的香氣,音音托腮坐在爐子邊,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耳朵卻豎得老高。


    估摸時間,也快到午時了。


    而時間掐得極準,她剛念叨,不遠處就傳來陣陣敲門聲。


    克製而有節律。


    三次一組。


    沒敲到第二組,音音就驀然起身。


    饑餓讓她有些頭暈眼花,但她緩了緩。


    去開門時,音音腳步歡快地像隻小兔子,但一見人,音音就拘謹害羞起來。


    手足之間,頗有些不知所措。


    顧敘之直立如鬆竹,透出一縷落拓的氣質,但如果和他對上視線,就能發現他眼睛深邃如墨,那雙眸子完全沒有笑意,裏麵都是淒厲厲的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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