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對她而言本就意義非凡。


    看著漂亮的小徒兒濕紅了眼,孫鄲望簡直頭皮發麻,他寧願洛繁音煉丹的時候炸了丹爐,也不想看到洛繁音在他麵前哭鼻子。


    這他該怎麽哄?


    孫鄲望受不住這個,酒也顧不上喝了,就想立刻拔腿就走,隻是他走前還不忘提醒洛繁音。


    “今晚別急著睡,說不定衡昭那小子也來。”


    “阿昭來?”


    洛繁音的淚水立刻止住了,鬥大的淚滴醞釀許久,此刻似落非落地懸掛在她的下睫毛上。


    看她這副吃驚模樣,孫鄲望不由好笑。


    愛哭鼻子的小孩兒他可哄不了,該誰哄就誰哄去。


    因為孫鄲望的這句話,洛繁音覺得後來的自己怎麽都不對勁。


    她先是安靜的坐在庭院的蒲團上,認真看完孫鄲望給她的生辰禮物,她的心依舊不複平靜。


    今晚阿昭真的會來嗎?


    洛繁音的心亂成一團,來了以後說什麽,對了,她可以問問阿昭,阿昭是不是也要下凡去。


    但她之前根據阿昭的態度,隱約已經覺察到阿昭的意思了,他恐怕不願意摻和進來,就像龍君大人不願意摻和到這次的仙魔大戰一樣,阿昭他……估計也如此了。


    那今晚一別,他們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離別的不舍裹挾著即將相見的酸澀,熙熙攘攘地在她的心湖裏炸開了鍋。


    “在想什麽呢?這麽認真。”不知何時,衡昭已經出現在她的麵前,男人偏首斜睨她,依舊是以往的懶散模樣。


    洛繁音看著出現在麵前的衡昭,斂下心神:“我在看師父給我的禮物。”


    “禮物……”衡昭低低喃著這兩個字,他拉過一麵蒲團,坐在洛繁音對麵,“剛好我也有禮物要給你。”


    洛繁音瞪大了眼。


    衡昭不由失笑:“怎麽了?難道我看上去像送不起禮物的人?”


    洛繁音立刻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衡昭又笑了笑,隻是想起禮物是什麽,很快他把笑意都收斂,甚至罕見地多了幾分拘謹模樣。


    衡昭送的東西從外表看去就頗為不俗。


    一個四四方方的匣子,光是這個小匣子就是上好的南天木製作而成的,這木頭千萬年不腐,更是靈氣充裕,可滋補神魂。


    現在卻隻是用來盛裝送給她的禮物。


    對衡昭而言沒什麽貴重不貴重的,他那些好東西早就堆滿了另外一個宮殿,而他選的這個盒子也無非因為這個盒子上麵雕刻著荷花的圖案。


    衡昭將匣子慢慢推到洛繁音麵前。


    洛繁音莫名有些緊張。


    可對上衡昭含笑的視線,她的唇-瓣不經意的顫了顫:“那我拆開了?”


    “嗯。”男人搭手托著腮,另外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把弄著落到桌上的粉色桃瓣。


    匣子一開,裏麵瞬間迸發出比月亮還要清潤光輝的光芒。


    洛繁音眯眯眼,一時之間沒有分辨出裏麵的東西,而等她看清楚以後,清潤的唇舌間早就溢出出一聲驚訝的吸氣聲。


    這是流光裙!


    這種極品的月白色,傳說隻有養在極北的冰蠶才能吐出這種顏色的絲,用這種絲織長的衣服自帶天然的流水紋,不論日光還是月光下,都翩翩飄逸。


    而她昔日隻在一位及其年邁的仙子那裏見過這種料子。


    還湊不成一件整衣。


    現在出現她麵前的居然是一件完整的衣裙。


    她看著裏麵的這件法衣,又看了一眼麵前淡然無比的衡昭,聲音都有些澀意:“這……當真是給我的?”


    太貴重了。


    “不給你給誰,我又穿不上這樣的裙子。”衡昭打趣道,“小仙子就該永遠漂漂亮亮的。”


    洛繁音的視線久久地流連在這件月白色的長裙之上,忽然之間,她生生咽了一口氣,本就有紅意未消的眼眶又見濕紅。


    衡昭托著腮的手一凝,他緩緩偏首,語氣也凝重了起來:“你哭了?”


    “沒有。”


    她沒哭,隻是眼睛有點酸酸的而已。


    說完她還偏過頭去。


    這樣的遮掩就是欲蓋彌彰。


    衡昭舔了舔唇角,麵對這樣的洛繁音,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洛繁音這樣的反應是她不喜歡,還是自己觸碰到了洛繁音的難處……


    “是我送的禮物不好嗎?不喜歡的話,我再給你換個別的。”衡昭謹慎地詢問。


    洛繁音扭頭的角度卻越大,就差給衡昭看個後腦勺了:“沒有。”


    “……你不用和我客氣,我手上好東西很多,這件衣服你若不喜歡我還有別的,隻是現在隻有現成的料子,要趕製成衣服還需要點時間。”


    尤其這件衣服上麵還有許多嚴密的保護陣法。隻要一遇到劇烈的魔氣波動,上麵的陣法就會自動保護她。


    如果洛繁音不喜歡的話——


    那他就再花幾個晚上重新備一件。


    不,多備幾件好了。


    衡昭默默地想著。


    洛繁音的聲音已經徹底染上了幾分哭腔,她也覺察到了,停頓了幾息,她才控製著顫抖的聲線,慢慢道:“我隻是有些恍惚……看到這件月白色的長裙,我竟有幾分夢想成真的愉夷。”


    素來意氣風發的衡昭抿了下唇:“夢想……成真?”


    洛繁音點點頭,她的手指輕輕的撫摸在自帶涼感的冰蠶絲上:“當時年紀小,初初化為人形,看到一位仙子的冰蠶絲外衫,就覺得日後我要也有這麽一件就好了。”


    那時的她被好友環繞,沒心沒肺,每天想著的就隻有漂亮衣裳還有發髻。


    洛繁音長歎了一口氣。


    那些複雜情緒在晚風之中慢慢消弭。


    洛繁音認真感謝:“阿昭,謝謝你,這是我在天上收到的第二份禮物了,我真的很高興。”


    衡昭卻眯了眯眼,突然道:“你之前在天上……從來沒收到過禮物?”


    洛繁音默了默,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之前交友眼光有些差,以為交到了三五好友,沒想到都是糊弄我的。”


    那兩位白蓮花仙人,不過需要她的黑蓮花的原型凸顯,才能證明自己的純白高潔,能在言語上哄哄她已經不容易了,怎麽會再給她準備禮物呢?


    衡昭還想問。


    ——那敘清呢?


    可他很快眉頭攢起,把這個問題收了回去。


    仙人的壽命那麽長,可洛繁音隻收下了兩份禮物……除了他這份,還有一份大概就是她師父為她準備的。


    不知為何,想清楚了這一點後,衡昭隻覺得自己的心口被什麽東西狠狠的堵住的一般,沉沉的、墜墜的,壓得他絲毫喘不過氣來。


    衡昭的表情凝滯,他的眼中亦是無盡的懊惱與悔恨。


    草,這是什麽可憐的小仙子?


    他一個不受待見的外來戶,每年的龍君壽辰都能收到數千份禮物,洛繁音作為天上最好看的小仙子,居然被人疏忽到現在。


    都怪這個該死的敘清!


    衡昭心疼她,洛繁音卻不需要他的心疼,今天一天一連得到了兩份禮物,她已經很高興了,更別提她在凡間的時候,她師父也每年給她準備禮物。


    洛繁音將這件漂亮的月白色長裙收納到儲物袋中最安全、也最深遠的地方。


    她的複雜情緒已經平複好了,現在她看向衡昭,展露一個明燦的笑:“阿昭你要吃酒嗎?”


    “……”


    衡昭麵帶淺笑地看著她,聲線悠揚:“你確定你還要吃?”


    “阿昭你吃,我自然也要陪著吃的。”洛繁音是那種喝了酒就斷片的體質,上次喝醉了扒拉著衡昭的手不放的事情,她早就忘記了,想到明天就要前往凡間,她不想錯過和衡昭的最後一次把酒言歡。


    “行。那就喝點。”


    看出洛繁音想喝,他就陪著。


    倘若這次她還喝醉了。


    他就用龍氣將她身體裏麵的酒氣驅散走好了。


    省得她又說些什麽生娃娃的事情,平白無故氣到他。


    洛繁音不過取個酒的功夫,衡昭已經從蒲團上起來了,不知怎麽的,他斜斜地靠在那棵古老的桃花樹上,小臂折在腦後,脖頸輕輕的枕在上麵,長到離奇的腿骨一隻半折著,一隻輕輕地晃蕩在空中,帶著幾縷漫不經心的悠閑肆意。


    聽到腳步的聲響,他淺淺的掀開眼皮子。


    並未說什麽。


    沒有問衡昭為什麽上了樹,洛繁音抬頭,她還需微微踮腳才能給衡昭遞上一壇酒,隨後她自己也拎著一壇,剩下的酒壇被放在桃花樹下。


    她就坐在這棵桃花樹下的秋千上。


    搖晃了百年的蔓靈藤秋千,今晚又再一次搖晃起來。


    音音琥珀色的眼珠沁一層清透月色,腳尖點地,藤蔓輕晃,香濃馥鬱的酒水入喉。


    明明喝酒的時候該舉杯談心,互訴衷腸,可二人一高一下,愣是久久都不說話。


    月下星子閃爍,洛繁音蕩在秋千上,衡昭則躺在樹幹上。


    給衡昭和師父喝的都是陳年佳釀,酒香濃烈,洛繁音已經喝了大半壇,酒勁上臉,雪膚桃花眼櫻桃唇,在酒氣的浸潤下明豔萬分。此刻的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兩頰飄紅,隻感覺心裏癢癢的,就像有人用無形的羽毛輕輕的拂過她的心脈。


    她看不見高處衡昭的臉,卻能伸出腳,輕易觸碰到對方垂落下來的影子。


    洛繁音又無聲地晃動了腳。


    終於,踩中了對方的鞋尖落下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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